是夜,昏暗的病房內。心電圖正在跳動。
來人手握著竹笛,目光觸及到病榻上的商溪之后黯淡下來。
果真,千百年后,人間已換,連商溪都已經忘卻她了。
若不是剛剛在巷道里那只貓的驚動,她總不至于落荒而逃,引得商溪追逐,招致事故。
想來,這究竟是不好的開端。眼下,諸事代辦,靈齊便只稍作施術,以減免商溪的疼痛,隨后便離開了。
翌日。
一覺醒來,她躺在了病榻上,一眼對上白花花的天花板。抬起手,手背上扎著點滴針管。
商溪小心挪動身子,將枕頭立好靠上去,她這一動便是傷筋動骨,牽動傷處。
“活生生的軀體,多久沒吃過苦頭,我還想著是金剛之身呢……”她自顧呢喃,無奈笑著搖頭。亦將對面病號的舉動收入眼里。
待她回神,她拿起桌面放著的手機,屏幕碎裂,不幸中的不幸,倒是連開屏都開不了了。
她拿在手上,搗弄著,卻無濟于事。
“人一走下坡路,當真要滑到谷底呀……”
這會兒她只得再抬頭,看看對床的小病號打著石膏,家屬好吃好喝伺候著。
另一邊,慘案現場。
古舊樓梯上拉起了警戒線。現場腳印混亂,明顯有追逐打斗的痕跡。血跡噴濺,連墻面也污染。
而在樓下客廳,情況更加慘烈。老少皆遇害,死狀不一。
幾乎整個法醫室都出動,現場勘查。
而在這兩個半鐘的工作里,勘察工作變得被動。
案發現場是一所合租公寓,因樓層少并未配備電梯設施,租客出入必經樓梯。現在樓梯口出人命給堵了,大家伙不理解甚至怒發沖冠。
“搞什么能搞這么久,這什么時候能整好,排場也夠大了。”
“光天白日遇上這事兒,多晦氣。”
“這世道,不太平了……”
“為民服務沒有,取之于民倒是常見。你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拿我們繳的稅養的?”
聽者按耐不住,咽不下這口氣,正準備起身理論,越洺把人叫住了,眼神示意息事寧人。
他指著墻上噴灑的血跡,說道:“無關緊要的話,別放心上。”
聞著會意,收斂回去,拿起相機拍照留證。
待他從公務里脫身,平淡無奇回到住處。
他想,他那預知未來的能力想必也是出了差錯,這身穿著和幻境里的如出一轍,他所窺見之事卻未能一一應驗。
他并未在霓虹街道上遇見那個人。
又復一日。
取藥處排著隊,這會輪上他了。
他將藥方遞給配藥人員,稍等片刻便提上滿滿當當一袋,向服務窗口的工作人員道謝之后便提著走了。
潔凈的走道上,她邊走著,肇事司機邊關切她的情況,問道:“感覺怎么樣,還行嗎?”
她那摔出差錯的手機,也是人家掏腰包拿去修好的。這樣看來,稱他肇事未免不近人情。
商溪笑了笑,“嗯,并無大礙。”
談笑間,她再抬眼,熟悉的場面再現,于是步伐頓住了。
越洺一手拿著備份配方,一手又拎著越父進院復查的用藥,將她整個人看在眼里。
她一身病號服,額角上貼上紗布塊,手心里則纏著紗帶,倒是少了張牙舞爪的氣勢,比往日憔悴蒼白。
他想著是見鬼了,為何老是在醫院里頭碰面?
這位好心的司機見況,便問商溪:“是熟人嗎?你們先聊著,我去打水。”
商溪點頭,那人便走了。
適時,越洺才提步上前,一站定便問:“你……怎么了?”他的目光比前些時收斂,卻是滿心不忍。
她倒是不上心,妙語連珠,回道:“作惡多端,遭天譴了……”
她語氣拖拉,眼神匆匆從他手上提著的藥品瞥過。
于是想起上次他手上拿著病例單向她請教時,他一口咬定自己沒病,想必這次他也是替他人奔忙,而那個人極有可能是他祖宗。
商溪稍微歪頭睥睨著,看不出他臉上氣候的微妙變化,于是將手收進衣兜里,說道:“沒什么事兒的話,我走了。”
說罷,旋即提步。他回轉身,向前頭的人喊話:“那飯咪呢?”
商溪應聲回頭,揚起頭思量片刻,答道:“自有人伺候,餓不死它。”
他還真是會挑重點。商溪現在自己都自顧不暇。
可她話沒說滿,倒是有人主動請纓。
“我幫你看幾天。”越洺直截了當,如是提議。
她遲疑,最后點頭應允了。因為她明顯覺得史三生那小子靠不住。
“等價交換,要換什么隨你。”
越洺沒說話,便權當做默認了。
任務交接完成,她大可放心了去。越洺見人走遠了,亦回過身前去尋探望病友的越父。
后面這個人發現自己路徑有誤,趕緊折回身來,腳下生風與他錯身而過,趕在他前邊躲進了病房。
回房之后,商溪旋即給史三生去了電話。要求他把狗送回自己家中。
越洺愣在原地,她這樣看著像病人嗎?
兩日后。
商溪終于脫下一身病號服,回到她原本的云深處。
開門之際,飯咪第一時間沖出來,差點沒將她撲倒。這家伙現在在這里,全因商溪出院時向越某索要。
任務完成,交付當差,只是他還沒開出什么條件,她自然也不能替他想。
商溪蹲下身,將水槽滿上。她才伸出手,飯咪這家伙已經識相地把狗爪子伸過來,與她握手言和。
“來,看看毛發健不健康。”她說著順順狗毛發,好像沒什么問題,于是大可放了心。
恍然間,隔著遮擋物的阻礙,清鈴聲響變得嘲哳嘔啞,但確確實實入了她耳。她頓了頓,摸摸狗腦袋,吩咐道:“呆著別動。”
說罷,她自顧起身,步入書房,將柜上花瓶旋過角度,書柜旋轉過來,夾帶著摩挲地面的聲響,只不過一片漆黑。
接著她便沒入黑暗,途中深邃無底,卻將她引入山水明境。
月夜皎黠,近水樓臺。湖面清波,漾得拱橋倒影零碎。
她一時出神的馳騁,風起時銀鈴聲響,竟換得她長久駐足。
橋頭上,她這個位置,剛好望月絕佳,她便停在那里了。
肩上落了細葉,她拿下,捻在手里轉來轉去。現在回想,巷子里那首曲子當真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