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事急不來
杜子清的言談舉止顯然不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即便是他補缺當了官,身著官服,但是卻顯得老城,而且言語中提及到的知識,早就讓趙翔忘記了對方的年紀。
這里面杜子清所提到任何關于火銃的事情,都讓趙翔感到似乎是問題的關鍵,但細一琢磨,卻又感到問題復雜難以實現。
“你說提及的望山,標尺乃至將彈藥合一,甚至暫時分成兩部分都可滿足,但那無縫鐵管,膛線乃至為此使用的尖頭彈丸,這些加工實在是太難了……!”
趙翔很無奈,似乎有心無力,這也不怪趙翔,實在是杜子清所說的那些,無不是跟基礎工業相關的。
材料學領域無法達到一定的水平,顯然沒辦法制造高強度的鋼管,基礎化學工業跟不上,自然沒法制造彈藥。
甚至鋼管之內拉出膛線,制造一體成型的尖頭彈,就更別提了。
“這些都需要錢啊趙大人!”杜子清提醒道。
“你說得對,如果朝廷愿意撥款,我再召集各方匠人,齊心協力之下,我想不是不可能完成……我這就去寫奏章……!”
旁邊的一個聲音柔弱的響起來:“朝廷沒錢啊,趙大人,今年淮北安徽陜甘大災,萬歲已經號召群臣節衣縮食,他自己減膳裁儀,這國庫是真的……!”
提醒他的是申屠邱,而且說的是實情,崇禎朝從一開始就天災人禍不斷,加上遼東戰事吃緊,國庫空虛乃是無奈之事。
天啟年,自廣寧陷落之后,國內更加不堪,拜明朝當時各類遼東政策所賜,有地方鬧起了饑荒,一斗糧食能賣到八兩白銀,拿錢都買不到吃的。
能殺來吃肉的牛,更賣到了白銀一百兩。好些饑民都成了匪幫,結伙搶劫牛馬,以至于自相殘殺,動亂不斷。
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餓殍遍野,已經讓明朝國庫空虛,賑災無力,崇禎皇帝都感嘆,天啟之后留給他的真是個爛攤子。
明朝后期以來,皇帝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愁錢。
到了天啟皇帝登基后,這事更是格外愁:遼東打仗要大把花錢,西南奢氏家族叛亂,山東巨野發生白蓮教叛亂,東南荷蘭人竄犯澎湖,平叛維穩也要大把花錢。
外加執政七年里,延安鬧過雪災,濟南鬧過蝗災,蘇州鬧過風災,靈丘鬧過地震,鄆城鬧過地震,北京發生王恭廠大爆炸,賑災安撫更要大把花錢。
可是錢從哪來?東林黨曾建議加征遼餉,讓農民買單,被天啟干脆利落拒絕。而且還曾頒下詔書,減免諸如北直隸睢寧等窮困地區的錢糧賦稅。
但錢還是要籌,天啟的辦法,一是節流,先拿宗室貴族開刀,限制藩王宗室的濫賞封賜。
然后拿百官開刀,大規模裁員,清理文武冗官。二是開源,整頓重點轉向工商業,收稅主力是宦官。
先通過江南織造的加派,曾收東南工商業的賦稅。同時又清理鹽政,加收鹽稅。
同時各項工商業稅收也進行強力整頓,目標便是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及其背后的士大夫們:國家有難,該你們這些有錢人割肉報國了。
天啟整頓財政的效果十分明顯,僅浙江一地的茶稅,每年都收到20萬兩。之前萬歷皇帝煞費苦心,幾次派稅監沖鋒,每年也不過收十來萬。
至于嚴重后果,除了讓他招來不少罵外,最直接的參照便是物價:天啟年間的平均米價,一直穩定在一兩半一石左右。是崇禎年間的一半,民生總算平穩。
但是沒過多久,南方就開始發大水,山東河南鬧蝗災,己巳之變的時候,滿清兵馬都攻打到了北京城下,為此袁崇煥被殺,東東自山海關一線盡陷敵手,大明朝更加風雨飄搖。
而當下正是公元一六三零年,大明崇禎三年,這個時候的大明朝廷,似乎剛剛緩過點氣來,但是仍舊是沒錢。
趙翔念及此也是喟然長嘆,武備火器原本就不受上官重視,要想讓朝廷撥銀子,那豈不是癡人說夢嗎?
可是奏章還是要寫,反正每年他寫的奏章都不少,大多數也是要錢,也不多這一份。
杜子清勸道“趙大人,此時急不來啊,當務之急,我倒覺得有兩條路走,第一條就是想辦法籌錢,用以實驗各種火器的制造……!”
“那第二條哪?”申屠邱忍不住問道。
“第二條,我當覺得先從改良現有武器開始,我不是說那些火器,而是我在庫房里看到的那些弓弩……!”
“可是弩不如弓,且弓不如火器及遠,還是要先著眼于火器才對。”
“大人!想當年,大秦有虎狼之師,且秦軍的弩陣極為犀利,正是其掃蕩六合的真正利器,現階段,為何弩不如弓和火器了?這也無非是材料問題?!倍抛忧逭f道。
“如果有好的材料當然先要用在火銃之上了!”趙翔沒好氣的說道。
杜子清道:“大人,鋼鐵材料,依我看還分成很多類,有的堅硬牢固,但有的卻是增加其彈性,您不見現在街上跑的那些蒸汽車馬?”
杜子清所看到那些蒸汽動力機車,車輪厚重上面綁滿了棉胎,但這樣的車勢必仍舊非常顛簸,但卻都是用了非常好的避震彈簧裝置,這可是一項非常了不得發明啊。
能制造彈簧鋼,還不能直到彈簧弩嗎?
一輛蒸汽動力的車馬即便是大戶人家也不一定裝備,這東西費用昂貴,趙翔雖然覺得杜子清說的正確,但還是歸結到了錢的問題上,他忍不住急躁起來。
“如此紛亂的頭緒,真正急死我了!”
杜子清不解道:“大人為何如此著急哪?要知道事情都是要打基礎的,此事急不來??!”
“我豈能不急?你們知道,每過一天都會有我們遼東的將士們死在與建州韃子的戰斗中……!”趙翔的神情激動,一臉悲憤。
杜子清小心的問道:“您說的可是與遼東的滿洲人作戰了?倒不如給我們講講,那邊的具體情況?!?
這個話題勾起來,這位南京兵部的右侍郎,頓時陷入到回憶當中。
他眼中竟忽然顯出幾絲畏懼之色,似乎當年留下的陰影極深:“不錯,正是和滿洲韃子交戰……韃子兵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