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紅蓮業火之后，我被師父帶到了玉清境。

玉清境是師父的洞府，在八重天上，與天帝的九重天只差一重。

雖然靈氣仙息同那九重天上沒兩樣，可地位上聽起來終歸遜色了點。

至于作為天界唯二神尊的玄青天尊為何選擇在八重天開建洞府，也只有他老人家自個兒知道了。

玉清境最初的日子是安寧而快樂的。

盡管那晚的烈火總是驚擾我的夢，但在師父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我還是健健康康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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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湛是玉清境里唯一的仙童，雖然有二千多歲，模樣卻只有十四五歲。

自我來到玉清境，他比誰都開心，想了法兒逗襁褓中的我笑，有時我故意不給笑，他急得抓耳撓腮，倒引得我一陣大笑。

等我會追著他喊“湛哥哥”的時候，他就會趁師父出門時，帶我在玉清境各處山巒亂逛。

玉清境中有許多靈獸神鳥，它們對蕓湛似乎特別親近，總愛用脖子蹭他的臉。我羨慕極了，可當我一靠近那些小東西，它們不是跑了，就是飛了。

等蕓湛笑夠了，才開始教我學鳥獸之語。果然一段日子后，我如愿與這些神鳥靈獸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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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教我靈法劍術，師父也教我釀酒，他說什么都可以失傳，獨這勾魂釀的秘法不能后繼無人。

也許對酒有一種天生的緣分，七歲的我一下子愛上了這醇甜醉人的香味。很快，能將這勾魂香釀出六七分味道。師父夸我有天份。

一方始，我雖愛上釀酒，自己卻從未嘗過一口。一則師父不許，二則我覺得憧憬過于品嘗，心中念念期許的味道，或許單用味蕾還不足體會。

不過，這個夢想很快在十二歲那年給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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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師叔似乎是師父唯一的朋友。

自從一萬年前，仙界與神界分域之后，上神們老早都遷府去了神界，如今這仙界大概也只剩下太白老君和師父兩位神尊了。

不過太白師叔化神不過百年，桑梓之情，還管著天庭里的煉丹之事，對于遲遲不愿升界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師父他是原生大神，卻也一直在仙界逗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不過，我倒更愿意理解為師父舍不得丟下我。

太白師叔每月都要來玉清境一次，只要他老人家一來，師父便沒空管我了。

師父總會耐著性子陪他喝酒下棋，聊六界傳聞。

有時，閑得無聊，雙手墊著下巴，趴在楸秤邊看棋，我也能聽到些。

比如，妖界那位新任妖皇雷霆手腕，借著一次生辰宴將各路妖王收拾得服服帖帖。

又比如，魔界老魔君忽于一日夜里被個親信大卸八塊，后來那親信自封為魔君，取而代之，四大魔王不服，前后來挑戰，都被這個新魔君打得落花流水，慘不忍睹。

又又比如，某剛飛升的散仙跟某仙宮的仙女好上啦，后來被某個好事者揭發，雙雙被抽了仙骨，踢下凡塵。

聽到好玩的，我也會插上兩句，太白師叔會笑瞇瞇地捏捏我的臉，然后糊弄我幾句。可師父總嫌我煩，問得多了，還會趕我走。

蕓湛告訴我，太白師叔布兜里的藥丸，凡人只消得其一，便可長生不老。若是神仙吃了，修為便可一日千里。

吃驚之余，我暗暗地記住了后半句話。

平日里，師父老說我修為淺，不肯下功夫，白瞎了一副天資仙骨。還說，就我這樣，即便修上十萬年也到不了上仙尊位。

我也不是沒聽蕓湛說起，仙族也分三六九等，九仙者，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太仙，四玄仙，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靈仙，九至仙。像我這般初生之仙，便是最下等的至仙。

可是玉清境的日子那么舒坦，怎么叫人提得起勁干修煉這種苦差事呢？

既然靈丹仙藥有妙助，何不去向太白師叔求一顆？

這個念頭在我心里盤桓了許久的，可是每次來，太白師叔跟師父像是粘在一塊兒似的，總是沒有合適的機會，我也只得暫時作罷。

至于后來，太白師叔來玉清境的間隔越來越短，最后乃至隔三差五，還是在燁離來這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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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離來到玉清境的時候，我剛好十五歲。據說，在人間，正是女孩的及笄之年。

陽光寂寂，滿地葳蕤。

就著一片清寒蒼茫的群山，一簾碎玉蕩雪的流瀑，他如一樹玉蓬花翩然而立。

清冷俊逸，凌云天姿，溫和卻疏離，兩種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像謎一般誘惑人心。

盡管驚于這一瞥，我仍無法忽略他瞳眸深處那絲微不可查的悲涼，盈盈然浮動在視線里。

如果不是他身后一冉游煙流云的遠山，砰然作響的流瀑，那更像是一種孤寂。

師父說，以后，他就是我的師兄。

之后，他便和我一起跟師父學靈法劍術。

一如既往，師父每天只念一遍口訣，示范一次劍法，便離開了，余下時間就叫我們自己練。

雖然我記憶力一向不錯，卻還是比不過他。有了比較，才有好壞。師父便次次夸他，我非常不高興。

明明來得比我晚，做了大不說，現在還處處搶風頭。

我堵著氣跟蕓湛說想跟他比試一場，蕓湛卻笑話我，說說氣話可以，別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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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師父走后，我便轉劍朝他一指，想與他一較高下。

他似乎早就猜出我的想法，笑了笑，“妍師妹，刀劍無眼。師父命令，嚴禁我們私自比劍。咱們不比劍，比別的如何？”

我一愣，收回劍，道：“好，你說，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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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酒量？”蕓湛聽了大吃一驚，仿佛聽了六界奇聞。

“對呀。”我若無其事地嗑著瓜子。

“你答應了？”蕓湛的眼睛睜得老大。

“你覺得我是這么容易被嚇退的人么？”我不滿蕓湛竟這么不了解我。

“你忘了十二歲那年，趁師父不在，偷喝了半壇勾魂香，爬玉清殿頂對著九重天瞎吼了一宿的事兒了？”

我一噎。這也不能嚇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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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與他的劍沒比成，酒量比試也未能如愿。

這一日，玉清殿來了一群生人，將清風酒窯的酒全都搬空了，就連我親釀的那三壇藏了八年的處女酒都沒放過。

蕓湛對我說，帝后生了二公主，邀了天界四十九仙府與地界四仙城天王仙尊在羅浮宮前大擺十日仙宴。天帝知道玉清境有許多美酒，特來向天尊討要了些。

這叫“討要了些”？太不要臉了！生了個女兒，瞧這位六界之主顯擺個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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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比試之事受到不可抗拒因素的阻礙，然而我那顆求勝心，仍舊保持空前的熱切。

所以，在師父前往九重天上赴宴的當天晚上，我便決定翌日一早，說什么也要在望月坪上與他比劍。

望月坪是我們練劍的地方。其上平如切，北有一大石臨風聳立，有幾絲白水從石頂落下，在石邊積成一汪清潭。東有一亭，亭邊秀竹搖翠。

師父走時囑咐過我們每日運氣一時，練劍三時，不得荒廢。

可沒想到，他竟無視師父的話，一連兩日沒來望月坪練劍。

我忍無可忍，第三日便去了漱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