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燁離住進漱月閣的三個月來,我一步未曾跨進過漱月閣的小園。
八重天上,風淡云清。
漱月閣里,花木繁盛。
疏疏淡淡的花香縈繞在空氣中。
這地方原來一直閑置著,因為離玉清正殿比較遠,從小到大,也很少來這里玩。只記得有一次,蕓湛帶我來這里摘過百香果。后來,我又一個人偷偷跑來幾次摘。那時法術不精,只得徒手爬樹,有一次不慎從樹上滑下來,蹭了很多傷口,師父看了心疼,便教我簡單的御風術和隔空取物術。
這個時節百香果尚未結果,粉白的花瓣卻已落盡,露出細如針的金絲蕊和指甲大的橢圓形青色小果。
和別處的荒殿閑院一樣,漱月閣很幽靜,似乎久無人住。
我正懷疑燁離是不是住在這里,正閣的門忽然開了,我下意識地閃進腳邊花林。
等我明白自己正莫名其妙的躲避挑戰對象,他已施施然往閣后而去,我便又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了上去。
他在閣后園的一道北墻前站定,一手結印,一掌虛空拂動,墻上便出現一扇光門。
漱月閣前臨幽谷,背依懸崖,這道墻外可是萬丈深淵,這燁離究竟想干嘛?
我正不解,燁離已一步跨入光門,瞬間消失于光門中。
我這才看清,那道光門隱約閃現的是一片雪域,我正要跟進去,肩膀卻被人扯住。
“蕓湛!”我一驚。
“走!”根本不容我說什么,他拉著我急急離開。
*
“你說什么?琴荒雪域?”我一頓,又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
“那是妖族的死地,聽說妖族若是有妖犯事,都會被封印在此。這雪域原本也沒什么,然而這里的雪并非雪神司降,而是地生。”
“你的意思,這地也會降雪?”我好奇。
“大概是這么回事。”
“妖氣作祟?”我兀自猜測。
“非也,是雪域下方的玄寒石層,終年散發玄寒氣所致。”
“這么神奇?”我更好奇了,也更疑惑了,“可是這跟燁離去那里有何關系?”
蕓湛湊得又近了些,幾乎貼著我耳朵說,“你想啊?那里可是妖界,從某種意義上講,還是妖族的牢獄。”
被蕓湛一暗示,腦海中猛然跳出一個可怕念頭,我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他串通妖族,想謀害師父?”
蕓湛抽了抽嘴角,大概是拜服于我的想象力,“那倒不至于。天尊對他恩重如山,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難不成他是去那里采雪蓮孝敬師父。”我不高興蕓湛站在他那邊,為他說話。
“你也不想想,除了酒,天尊可對其他事物動過心?”
我有些不耐煩,“那你倒說說看,他背著師父,去妖界做什么?”
“我猜……”
蕓湛作出一番苦思冥想狀,我正滿心期待地等待下文——
“妍師妹。”
背后傳來一聲淡悠悠的聲音,我的心咯噔一下,倒是蕓湛竟已自如應付上,“燁離仙長,呃,我和小笙閑來散步,不想卻到了淑月閣門前,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叨擾一番,呵呵,您倒是出來了……”
燁離淡淡一笑,“又不是外人,客氣做甚,進來便是。”
也不知這燁離究竟有沒有聽到我和蕓湛的談話,倒顯得一臉誠意。我倆不得不附上笑臉,跟著他跨進門庭,朝里邊走去。
一路你拉我扯,我用眼神責怪蕓湛多事。
蕓湛則一臉委屈,這不是迫不得已嘛。
*
不知何故,燁離竟引我們去了閣后園,我瞥了眼那道狹斷的北墻,墻面上的光門已經消失。
蕓湛使勁朝我打眼色,大概怕我亂說什么。
我心里有些不舒逸,在他眼里,我就這么蠢?
閣后園并不比前園小,花木自然也不少,有潺潺水聲隱于草木,清音澈心扉。
半風亭,是這個園子的特色。
它只有尋常亭子的一半,另一半似乎嵌入墻垣中,墻垣上有一扇軒窗,推窗便可見云遮霧繞的懸崖峭壁。
上有一聯:“半入云嵐半入風,半是迷醉半疏狂。”
其實我老遠就聞到了奇特的酒香,正納罕呢。原來是從這半風亭中傳出來的。
“這是……?”我與蕓湛不解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妍師妹不是想與我比酒么?”他微微一笑,隨手拎起一壇,拍開紅泥,一股絲絲縷縷,觸之即融,感之即化,令人飄飄欲死的感覺,瞬間鉆入七孔六竅。
蕓湛目光發亮,迫不及待替我接過酒壇,陶醉地聞了聞,“好酒!”
“這是青嵐酒。”燁離清風云淡地介紹。
蕓湛胳膊肘捅了我下,那神情顯然已經被這酒給勾走了魂,“看著不錯呢。”
青嵐釀!我腦子轟的一下,這可是妖界第一美酒。與仙界的勾魂香被贊譽為六界奇酒。我曾為其輾轉反側好一段日子,就差去求師父下界時帶些來了。
這妖界的酒,燁離從何而來?難道剛才?
“妍師妹,如何?”燁離目光淡淡,然而在我看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嘲弄與挑釁。
“來就來,誰怕誰!”我一把搶過燁離手中的酒壇,蕓湛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溫軟軟入喉,心肺一暢,叫人如沐春風,讓四肢百骸頃刻間松弛下來。想不到這青嵐釀,并不似勾魂性烈,卻是溫良之酒。
一口氣下來,半壇已去。
果然不愧為極品佳釀,與我釀的勾魂香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燁離見我如此爽快,也不甘示弱,開了一壇在手,仰頭即飲。
可急了蕓湛,想勸我,又想勸燁離,卻誰也勸不了,索性自己也喝了起來。
不曾想這一喝,直喝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