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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平第家搬走后的第二年,文祥家弟兄幾個緊跟著就上了塬。隨著這兩處莊院人走窯空,灣底那條路上就只剩下福祥一家守護,出行更是不方便了。走路的人少了,天干物燥時路面時常盔著一層虛土,福祥的拖拉機蹚著土開過去,人和車都會被掩埋在揚起的浮塵里。天陰下雨更是泥濘不堪。以前冬季落了雪,三家人各掃門前雪,最后把連畔的雪路掃通,各家出行都便利。現(xiàn)在只剩福祥家六口人來回走動,別說掃雪了,光拿鐵掀鏟一條人行道出來,一個人最起碼得耗費一個多小時。老五家已經(jīng)在塬面上墊好了地基,最近正在叫人砸拆院子里的二層樓房,眼見著收麥子前就能搬到塬面上。臨溝的灣底獨獨撇下福祥一家,逼得福祥兩口子也開始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跑前跑后地打問起了宅基地。

塬面上修房的人都在自家灣底的院落里取土墊地基,每家每戶的墻面都被挖得咧嘴豁牙。院子里更是狼藉不堪,破碎的盆罐瓦片,廢棄的犁鏵磨盤隨處可見。能用得上的門窗都被取走再利用了,只剩下幾孔被熏得黑咕隆咚的敞口窯,里面堆放著新家里用不著的雜物。昔日熱鬧的灣里一下子變得荒蕪冷清。

王家奶奶偶爾也會拖拽著使不上勁的右腿來到洞門外,趴在婷婷家崖背上張望一會兒,自言自語地感嘆上幾句:“唉,灣里一下子冷清的,人都不想出來轉(zhuǎn)了。地方就是這,有人住時常灑掃還像個樣子。人一走,院子爛敞的就不像個樣子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那幾年人都往溝邊里挖窯收拾地方,為的是人畜吃水方便,塬面上都沒人去。而今世道不一樣了,吃水有了吃水井,人可都往塬面上趁去了。我記得福祥他媽頭執(zhí)得硬杠杠地說過,他們老兩口死活不上塬。她說的能作數(shù)嗎!而今后人把房蓋好,他們老兩口乖乖地跟著上塬去了,能由得了她!秀英臉一拉,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唉,老了就窩囊得不行了!不知道存生弟兄兩個咋想的,灣底下就剩下他們兩戶了。唉,看求他們?nèi)ィ∥疫€能活幾年的光景。管不了我也不過問,看求他們咋跌絆去。”

早在福祥家動工修地方時秀榮就急得如坐針氈,成天在存生耳畔念叨。存生心里也不由得瞀亂起來。

一想起搬家,他們心里就有一萬個舍不得。費盡心力打造的這一院子地方,算起來住的年限也不算長。院落周圍長起來的果樹正是掛果的時候,一旦搬走沒人經(jīng)管,都給放羊的辦了好事。

不搬又不得成。如果存柱家一搬走,剩下他們一家孤零零的,根本沒法住下去。再說,正窯窯頂?shù)哪菐椎懒芽谠絹碓介L,箍過一回后又從原來的豁口處開裂了,時常讓人提心吊膽。洞門頂也不行了,大門頂上裂了口子的幾塊胡基隨時都有可能砸下來。

如果上塬,往哪兒落腳也是個大問題。到底是接承柳家那一院子老地方,還是另辟地方?為此,存生兩口子煎熬了好長一段時間。

最后,在效林的鼓動和撮合下,存生兩口子以二千八百元買來了塬面上柳家的一院子地皮。實際上,秀榮以手頭緊張為借口,只給了兩千就把地契拿到手了。柳家的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工作,大兒子便以看孫子為由,接走了他們獨居的老母親柳熊氏。把原有的六七畝原地也無償轉(zhuǎn)讓給存生兩口子耕種。說來也是機緣巧合,柳熊氏和秀榮的娘家都在熊家渠。效林和柳熊氏的侄子又是鐵桿兄弟。有他們兩個人在中間牽線搭橋,這筆交易很快就促成了。

存生兩口子看中了這處地方絕佳的地理位置。地處公路邊上,距離大塊地二百米不到,轉(zhuǎn)讓過來的幾畝原地都在院落周圍,出行耕種都方便。老院子分為前院和后院,前后占地將近兩畝。寬展的場院讓秀榮兩口子甚是欣慰。后院的地里,他們準備把邊上之前長的老楊樹全部砍伐掉,把灣里長起來的好果樹移栽進去,再在有豁口的院墻周邊栽一排花椒樹。還像在灣里一樣,從夏季開始吃杏子,到李子、桃子、蘋果、各種梨和核桃,家里的水果一直能吃到秋后。

如果他們當即要搬來住的話,原先的一院子土坯老房也能湊合著住,但是存生兩口子心里還是有點“硌硬”——柳家當家的歿于病疾,他們總覺得直接住進去不太吉利。存生也不喜歡老房的造型和大門的朝向。他準備將新院子的大門端朝向公路,正房也蓋成坐北朝南的方位。綜合考慮和采取了各方意見后,他們決定將以前東西朝向的正房暫時當作牛圈和草房,儲備雜物零碎用品。把正院的地基再墊高一些,蓋現(xiàn)下最新式的那種房梁和檁條都是水泥結(jié)構(gòu)的一磚到頂外帶雨蓬的房樣式,偏側(cè)蓋兩間伙房,外加一間儲藏室。這次,存生和秀榮在思想和口徑上都達成了一致,他們都堅定地認為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后一次安置地方。他們準備傾盡全部家當和精力把這一院子地方修繕整齊,連同給顏龍以后娶媳婦的婚房都置辦周全。

開了春動工前,存生兩口子專門去了一趟熊渠。按照農(nóng)村的習俗,熊家老漢剛過世,秀榮身上有孝,不滿一年是不能破土動工的。存生專意去廟上求神占卦打問了一下大門方位的安置,順便求了個破土動工的方子——須得一個披麻戴孝的孝子到新地方上四處踩踏一番才能解了孝。

關于大門方位的安置,這次存生兩口子比第一次更是上心。當初就是因為他們馬虎大意,在修第一處地方時,洞門的方位出了點偏差,導致的結(jié)果便是:住進去不到一兩年的光陰,燕燕三個一年到頭不間斷地輪流得病。還是在熊家老漢的建議下,存生把“廟上老爺”請到家里“撥置”了一回才漸漸安寧下來。那時的光景過得緊巴,存生辛辛苦苦掙來的幾個錢基本都砸到醫(yī)院和藥鋪里了。隨著年齡和生活閱歷的增加,存生也變得越發(fā)沉穩(wěn),做事之前總要瞻前顧后、深思熟慮一番。他深諳宅院“不干凈”關乎著一家老小的安寧,所以,他不再意氣用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存生兩口子來到熊家渠還有一個目的。他們準備把熊家老婆接到白家洼住上一段時日,幫他們料理一些家務。一旦破土動工,存生兩口子就得把精力全放在新地方上。雖然他們把活承包給了以老九為首的莊里匠人,但是,存生白天除了要忙活著準備匠人需要的物料,還要和秀榮一起頂替小工伺候匠人。他們算了一筆賬,雇一個小工一天可以省下80塊錢,蓋一院子地方至少得三個多月的時間,如果他們兩口子頂一個小工的話,算下來能省兩千多塊錢。秀榮的事情更多,她不但要在新舊兩個家里來回料理,晚上還要和存生在敞口的新院子里輪流照看攤場。

這樣一來,老地方上的一應事宜都要燕燕來照管。她不僅要料理家務喂牲口,每天中午還要給十來個匠人管一頓飯。現(xiàn)如今的王家奶奶什么也指望不上了,她自己拖拉著一條腿出門方便一回都費勁。像往常一樣,王家奶奶還會偷偷摸摸地喝上一鐵勺胡麻油。秀榮知道這件事后又生氣又覺得好笑,她嘆了一口氣說:“唉,人越老就越怕死了。咱們那個老婆子也害怕閻王爺把她收走。讓老婆子胡整去!咱們權(quán)當蒙在鼓里不知道,只要人家一天不胡喊胡罵,她能喝多少胡麻油。”

不知道是喝油的緣故,還是身體機能的原因,漸漸地,王家奶奶發(fā)覺喝胡麻油不但不見效,反倒引起了便秘。肚子脹得難受的時候,她想放個屁通一下氣都覺得力不從心。每每這時,她只能拖拉著腿來到牛圈吃力地靠墻半蹲著運氣,一蹲就是二十來分鐘,屙出來的屎疙瘩干硬的像羊糞豆一般。有時她覺得頭昏耳鳴、肚子脹得難以承受時,就喊燕燕去給她買幾包三黃片。王家奶奶經(jīng)常會背著燕燕多吃幾粒藥,肚子咕嚕咕嚕有反應的時候,她常常還沒來得及走到牛圈,褲襠里就已經(jīng)裝滿了。

起初的時候,王家奶奶時常把換下的臟褲子偷偷地藏在洞門外的柴草窯里,等家里沒人時她自己再取出來打理。有一回,秀榮攬草煨炕時正好一把把臟褲子扒拉了出來。她一邊在存生面前唉聲嘆氣地數(shù)落王家奶奶,一邊讓燕燕拿去收拾。

燕燕一只手反提著褲子,一只手拿棍子撥拉著襠里已經(jīng)干結(jié)的屎塊。當她一邊歪斜著腦袋嗷嗷作嘔,一邊搓洗褲子時,存生笑呵呵地嗔怪她:“幾個孫女兒當中,你奶奶最把你值錢。你小時候就享了你奶奶的福了,百天沒過就撩到她大襟子衣裳里到處浪門子。屎尿布都不知道給你洗了多少。說起來你奶奶也偏心,我二女子從生下來到會走路,你奶奶都沒抱過幾回。也該到你娃變工的時候了!”

燕燕抿著嘴只是一味地憨笑。她的心里是舒暢的。比起在酒店當服務員和在學校當老師,她更喜歡在家里干體力活。

一學期結(jié)束后,燕燕便結(jié)束了她短暫的教書生涯,因為那個生病請假的老師又回到了學校。鑒于她良好的教學成績,原學校校長特意聘請她再去任教。燕燕不假思索,找了個合理的借口便委婉拒絕了。

她之所以去學校教書,主要是想借機證明一下自己。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她用教學成績證明了她有能力當一個好老師。這點小成就或多或少讓她的心空變得豁亮了些。但是,那幾個月的學校生活也給她留下了一些抹不去的心里陰影。每每想起都讓她覺得心有余悸。

農(nóng)村學校的老師除了值周的老師需要住校外,其余老師晚上都不用住校。大多數(shù)老師的家就在學校附近。燕燕教書的那段時間正是天氣逐漸變冷的冬季。天氣不好的時候,寒風夾帶著哨聲響徹原野,像是要把整個房子連根拔起。輪到燕燕值周住校的那些天正是風雪交加的夜晚。當她一個人住在空曠無人的校園里,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時而還有被風吹落的枯枝斷木敲打門窗,她的腦海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同事們平日里閑談時說起的各種詭異事件。她明知是自己庸人自擾,也想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可是越想控制越不受控制,直到她把她自己嚇得蜷縮在被窩里不敢出來。有一回,尿憋得她全身戰(zhàn)栗,她都鼓不起出門上廁所的勇氣,直到被逼至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時,她才硬著頭皮夾著腿跑到廁所。由于尿憋得太久,蹲下身好一會兒都尿不出來,她的腦袋里偏偏鬼使神差地胡思亂想起來,她甚至幻想有很多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正如影隨形地圍繞著她,嚇得她提起褲子一路狂奔。從此后,只要燕燕值周住校,她白天從來不碰水杯。盡管這樣,她每晚都要開著燈才敢閉眼睡覺。奇怪的是,只要回到家里,睡在家里的熱炕上,即使她腦海里想的是《聊齋》里的妖精鬼怪,她都不會害怕到把自己包裹在被窩里。這些羞于啟齒的經(jīng)歷讓她羞愧苦惱了好一陣子,同時也堅定了她離開學校的決心。

當然,家里需要幫手是燕燕不想再教書的最主要的原因。秀榮兩口子考慮到家里確實也忙不過來,當學校提出返聘她時,秀榮嘴上說讓燕燕自己選擇,心里還是希望燕燕能幫助他們度過眼下繁忙的幾個月。

修房的事已經(jīng)讓存生兩口子無暇再顧及燕燕工作分配的事情,他們也不再抱希望了。只是莊戶里誰家要是請“廟上老爺”來家里坐堂時,秀榮都會軟硬兼施地逼著存生去問一下燕燕的前程。存生拗不過秀榮,每次都硬著頭皮跪在地上重復詢問同一個問題。起先,他們口中的“廟上老爺”很有耐心地答復存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事多磨”,然后拿根毛筆在黃紙上畫些符咒。有的讓燕燕跪在十字路口燒掉,有的讓她燒成灰兌水喝掉。燕燕每次都會虔誠地照辦。當存生厚著臉皮最后一次問時,坐在靠背凳子上的“廟上老爺”抬起眼皮不耐煩地撇了他一眼,繼續(xù)抖動著雙腿,聲色俱厲地回了句:“都想當官,誰來抬轎!”

存生和秀榮把這八個字翻來覆去琢磨了好些天,像吃饃饃一樣掰開揉碎細細品嚼了一番。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原來他們的女兒命里頭就沒有坐轎子的福分,生來就是“抬轎”的勞碌命。只是秀榮死活想不明白,既然燕燕是個勞苦的命,為啥讓她上學時學得那么好?怎么不讓她像小燕一樣,早早斷了上學的念頭,至少這一口氣還好忍!讓他們空歡喜了一場不說,到現(xiàn)在燕燕還愛抱著個書讀,到底啥時候才是個頭!

秀榮這樣說時,存生總是想方設法寬慰她:“命壓人頭不奈何!頭頂上有個山把你壓制住,既就是齊天大圣孫悟空都翻不了身。”

存生兩口子心亂如麻、哀嘆不已,也只能相互慰籍一番,最后打落牙齒和血吞,把這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給任何人說,尤其是燕燕。最后,秀榮使勁地咽了一口唾沫,咬得牙關咯噔噔作響,聲音哽咽地說:“去他媽的個蛋!即就是我女子啥工作都沒有,守在家里一輩子,老娘也能養(yǎng)活得起。要個正式工作能干啥!這下白送個工作老娘都不往眼里放了。人一輩子三翻六正活人呢,路長啦啦的。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等著吊死……”

這樣一來,原先為燕燕找工作準備下的幾萬塊錢也花不出去了,存生兩口子這才下定決心修地方。在修地方和給燕燕找工作的先后順序上,存生兩口子一致把重點放在后者,畢竟孩子的前程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兒。

臨近動工的前幾天,效林披麻帶孝,在存生的新地方上踩踏了一圈,破解了系孝的顧慮。休息時,存生掏出紙煙順手遞給效林,兩個人蹲在墻根底下吐起了煙霧。效林轉(zhuǎn)頭問存生說:“你們修房的錢湊夠了嗎?按照你們兩個的想法,把這一院子都收拾利落,怕得這個數(shù)。”說著效林伸出四個手指頭在眼前晃動起來,繼續(xù)說道,“按照現(xiàn)在的工價和料價,置辦齊全下來怕得這個數(shù)吧!我估計你們手頭上有個兩三萬,還有攢下的那些糧食呢。那天跟咱們二掌柜的坐一達閑諞了幾句,我說你們手里絕對存了兩三萬。二掌柜的只是個搖頭,說啥都不相信。”效林一邊笑著一邊試探性地看著存生。

正在拔草的秀榮抬起頭看了一眼存生,奸笑著對效林說:“哪來恁多的錢呢?你跟上販菜也有年頭了,一集能掙多少錢你心里每個數(shù)?就我們兩個生意做的早也攢不下那么多!”秀榮故意賣了個關子,她要看看存生怎么給效林兜底。

效林笑瞇瞇地打趣存生說:“哪個賣菜的不知道你們兩個生意最好!錢掙得多,連個炒面都舍不得吃。我猜想你們兩個有錢呢,不然能鋪攤開修這地方。”

存生鼻孔里出氣,乜斜著眼睛抿嘴笑了起來:“你就像我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我們存多少錢你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沒有那么些也差不多。我估計都不夠修一院子地方,到時候缺多少再賣麥子添湊。我聽老九估摸說,我們這一院子地方連工帶料,差不多得個四萬封頂。你怕還要趁早給我攢幾個留著應急呢!”

效林揉了揉眼睛,又撓著鬢角,苦笑著說:“唉,我這幾年把先人虧了!干啥事都沒交上運氣。我喂豬時豬沒價,我把豬場關了,豬價上去了。就一年間天氣,小文連本帶利回來不說,還凈賺了一萬多。后來又跟上你們賣菜,我一賣菜,賣菜的人比買菜的人還多,你說我能掙幾個錢?說實話,我手頭上打扎合嚴都不夠還欠下你們的。我先給你們湊上一千。”

存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效林,咧開嘴笑著說:“算你娃還有點良心!你再不還錢,我都準備背過你姐姐到你們家里倒騰幾袋麥子賣了頂賬呢。”

存生的話惹得三個人都笑了。秀榮嘆了一聲氣,指著存生對效林說:“你姐夫是個嘴兒客!翻過來倒過去都是他的人情。要不是我當初軟磨硬泡地喊他做生意,他怕還把弓著腰給人家當小工呢。而今把他能的!”

效林笑呵呵地轉(zhuǎn)頭看向存生。存生的眼睛瞇成了一道彎,正咂巴著嘴唇低聲嗔怪秀榮。

三個人正在院子里說笑時,老舊的大門吱嘎一聲響,福強他媽和老羅兩個人推開大門走了進來。老羅笑盈盈地說:“我們兩個聽見里頭有人,想進來把你們的新地方瞅一眼。”老羅一邊四下打量一邊說,“這個地方寬展呀!把大門朝向路面一開,以后做個啥都方便。而今修這么一院子地方不容易。你們兩口子還是攢勁!”

秀榮接著老羅的話茬謙虛起來:“唉,攢勁啥呢!愁得人晚上連覺都睡不好。把這一院子地方修起來,我們兩個得一人脫一層皮。”

福強他媽面帶笑容,她說話時總是不緊不慢,柔聲細語:“你們兩個撲騰得爭呀!挖地坑莊子的時候,咱們兩家錯前錯后動的工。你們馬上都能住新房了,我們還住的是爛窯洞。而今上了點年紀,從洞門里拉一車牛糞上來掙的人連氣都沒了。我們兩個也準備在崖背上的原地里蓋幾間房呢,一想起來也愁的。”

福強他媽說話間看向老羅。老羅只是咧開嘴笑著不應聲。

存生掏出紙煙給效林和老羅每人發(fā)了一根,三個男人在前院里一邊抽煙一邊閑聊起來。福強他媽跟著秀榮去了后院里。

跟了老羅以后,福強他媽相貌上看起來比以前更顯年輕了,身體發(fā)福,面色紅潤也有了光澤。她兩邊的手指上各戴著一個銀戒指,脖子上的銀項鏈穿戴在毛衣領外面,衣服都是當下流行的樣式。

老羅兩口子走后,秀榮又感慨地說:“樹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你看福強他媽而今過得多納福!自從跟了老羅,人家穿金戴銀,日子過得還比以前消停。人家比我還要大兩歲呢,我們兩個站在一起,我明顯感覺我比人家還老。唉,我把女人白當了!”

存生聽后不悅意了,笑嗔著打趣秀榮說:“你又是咱們家里的甩手掌柜的,吃啥買啥都由你說了算呢。是你舍不得穿金戴銀,又不是我舍不得給你買。”

秀榮狠狠地乜斜了一眼存生,沒好氣地說道:“嘖嘖嘖!你再不要在我娘家人跟前說這些獻情話了!我命苦的,天不明就跟著你出門,太陽背到黑才進家門,哪有個閑情穿金戴銀呢?我還不知道你!我買幾盤磁帶你都能念叨半個月,連那個啥一樣,光想只進不出的好事。站著說話也不嫌腰疼!”

秀榮一說起這些就關不住話匣子了。存生只能硬著頭皮賠著笑臉聽下去。效林見狀,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腳底下漫無目的地撥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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