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侑語無聊地坐在街角的咖啡屋里，韓霖在尹氏談生意，她在這里等他。她已經吃完了整個草莓派、喝了三杯咖啡了，韓霖還沒給她發短信，也就意味著她還要繼續等下去。又點了杯紅豆抹茶冰淇淋，李侑語支著側臉邊吃邊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忽而發現店里放的音樂變成了鋼琴曲。如果沒有聽錯的話，應該是汪澤宇在音樂會上演奏的曲目，莫非是出了現場版CD。

這個想法才在腦海里形成，她就聽到鄰桌的一個小女生向同伴興奮地說道：“吶吶，這是憂郁王子的成名曲哦，他贏得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的時候就是彈的這首……”

女孩們說起男孩來總是唧唧喳喳個不停，曾幾何時，她也是其中一員。順著琴聲，李侑語在桌子上模擬彈奏，接著就想起沈約還沒把錄音帶還給她。該死的，總覺得她和沈約似乎要糾纏不清了。她搖搖頭，甩走這個奇怪的念頭，開始想像韓霖現在可能會遭遇到的各種情況。

尹賀栩晴。

按照方曉的情報，那是一個很強勢也很聰明優雅的女人。李侑語憶起上次短暫的一瞥，的確是優雅得體。她的強勢只表現在工作上，幾年前丈夫出事后接管了尹氏，并且越做越大。媒體皆稱其不愧是賀家大小姐出身，商業才能不在其堂兄——現任賀家家主賀栩暉——之下。

韓霖現在面對的就是一個強勢的尹賀栩晴。

只見她安然地坐在轉椅上，溫婉而自信地微笑著：“韓總的企劃書做得不錯，除了某些細節還需商榷，和錢家給我的那份真是各有千秋。”

韓霖挑眉一笑：“尹總，從專業上來說，錢家擅長的是經營酒店而非建筑工程，再加上去年的事……尹總可要留心悲劇重現的可能性啊？”

“我倒是更擔心你會悲劇重現。”尹賀栩晴別有深意地看著他。

韓霖一時沒理解她的意思，只聽她又道：“對錢家來說，去年那點小事算什么，何況那被女人騙又辦砸事情的錢暢明都被錢家老爺子打發到你們家和建筑去了。而且家和的麻煩也不少吧？看來我更應該擔心你們才對。”

“錢暢明只是在董事會里暫替錢家董事席位而已，在家和并無實權，更別說插手財務了。何況韓家可是占有絕對股份優勢的。”言下之意就是，家和建筑做主的人是他韓霖，而錢暢明是連半點說話權都沒有的。“至于我們家和所謂的麻煩，”韓霖露出自信的微笑，“不是早就解決了么？”

“是么？”尹賀栩晴不置可否地笑笑，“那錢家難道沒解決？其實韓總和小遠那么熟，應該很清楚才對。”

韓霖皺了下眉，他當然知道。當時他還半開玩笑地建議讓家和接手收尾事宜，卻遭到錢茗遠正色拒絕，說是他爺爺已有決斷不讓他插手。那會子尷尬的局面若非有梁大毅插科打揮，還真不知要如何收場。而后，從錢茗遠零星透出的話語里，錢老爺子出手果決，大刀闊斧整頓一新。那海島度假村最晚今年年底就會投入運營了吧。

尹賀栩晴向后靠進椅子里，手指交叉，淡笑著看向坐在對面的人：“所以說，對于尹氏東區興民街那塊地皮的承建權，比起只有過一次合作的家和建筑，我當然更傾向于世交錢家了。”

世交？韓霖心下冷笑，面上淡淡道：“我父親曾說，在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

“利益。”尹賀栩晴了然一笑，“但是人情交往也同樣重要，否則你也不會這樣巴著孫家，難道不是希望老孫能代替你父親幫你引見一些人，好能迅速融入我們的圈子？”

韓霖臉上現出縷不自然，只一瞬又恢復成溫和的模樣。

“說來也是你父親大意了，光想著時間還多，縱得你不務正業沉迷賽車，卻沒料到自己突發意外正值盛年就中風住院。所謂人走茶涼，有多少人暗地里期望著家和建筑倒霉，難得你孫叔叔還肯幫你……”看出韓霖的不自在，尹賀栩晴止住話頭，轉口道，“韓總可知我為何愿意見你？”

見對方投以疑問的眼神，她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這就體現出交情的重要性了。我和淑珠可是多年的閨蜜，她的面子我自然要給。”

韓霖的臉色變了幾變，自嘲道：“這么說，若不是孫阿姨，我連來這里見尹總的機會都沒有了？”

“更準確點，是多虧了你那青梅竹馬的孫妹妹。”她著重強調了后兩個字，臉上的笑容霎時曖昧無比。

韓霖心中一動，尹賀栩晴忽然正色道：“家和建筑是一家信譽口碑都很好的公司，就像那天我在Party上說的一樣，我十分期待、甚至早就打算和你們合作的，只是你那天帶來的女伴卻讓我對你這個人產生了懷疑。你眼光倒不差，那位的長相、氣質、心計、手段，絲毫不輸給你父親當初的秘書賴悅茵，甚至還略勝一籌。”

乍然聽到那個名字韓霖的雙手猛地捏緊，他掩去眸中神色，壓下心中厭惡，不動聲色又極其隱晦地觀察尹賀栩晴。

“但還是不夠格。”尹賀栩晴搖搖頭，“雖然嘉芝是有不對，可我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她竟然依舊不給面子地掉頭就走。”她面露不悅地看向他，“她遲早會替你把人都得罪光的。所以說選一個合適的伴侶是多么重要，她可以不門當戶對，但必須禮儀周全。”

韓霖暗自皺了下眉，他認為此話有失偏頗，想起有人告訴過他——尹賀栩晴熱衷于開Party，所以尹家自來就Party不斷，因而她最厭惡的就是，有人在她的Party上鬧出不愉快的事情敗了她的玩興，或是不知好歹地落她面子。不巧的是，侑語似乎兩者就占全了。所以，他這是遭了池魚之殃？韓霖想了想，決心替女友說兩句話，而對方已搶先擺手道：“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家和建筑正值多事之秋，韓總卻忙著和一個才認識了兩個多月的女孩子談戀愛，我該說你閑情逸致呢還是輕重不分呢？”

“尹總多慮了。我一貫公私分明，絕不會讓自己的私事影響工作。”

“我看你是被媒體的贊譽捧得飄飄然了吧！”尹賀栩晴不大相信地輕哼，“你要知道人都愛人云亦云，而年前《格竹周刊》上的那篇盛贊你的文章又開了個好頭。再加上你年紀輕輕，相貌堂堂，吹捧你當然要比吹捧那些腆著啤酒肚又頭頂稀疏的大叔更能把吸引大眾目光。但事實上，你能這么快穩定家和內部及其股票，和你父親在時定下的那套規章可脫不了關系，而曼云步行街更是在替你父親掃尾。”

說到最后那聲音里不覺多了一絲輕蔑，韓霖強忍著怒氣道：“難道就因為我在愛情臨門時選擇抓緊她而不是放走，尹總就要將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全盤否定？白白放走眼前的機會才更不可取吧？”

“機會有好有壞，并不是每一個都值得立刻緊緊抓住，它還有可能是個陷阱，你得學會甄別。尤其是愛情這種珍稀又飄渺的物品。”她說著，又笑了笑，“我當然也不是阻止你戀愛，只是這當口你要談也該挑一個家世相當對你有幫助的女孩子。‘豪門灰姑娘’聽起來浪漫美好，但其背后的辛酸，看看我外甥澤良就很清楚了。當初鬧得那樣要死要活，現在還不是娶了個家境相當的女人。他可是賀家的繼承人，”她口氣霎時一轉，變得無比諷刺，“而你……”

“尹總直接說出你的條件就好。”韓霖不再與她虛與委蛇，“做生意不過講究你情我愿，何必扯出這些來明嘲暗諷。”

尹賀栩晴一愣，立時又笑起來：“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也罷。”她從桌上一疊文件里抽出一份遞過去，“這就是我的條件，能接受就簽了，那建筑工程自然就歸你們家和。”

韓霖心下冷笑，果然是早有準備，那么之前那般作態又是為何呢？他按下疑惑，不動聲色地接過來。入目的第一個條件就讓他禁不住皺眉，再往后就愈加過分。

“啪！”

韓霖實在看不下去了，將那文件夾摔到桌上，眼底是暗涌的怒火：“尹總這是什么意思？”

尹賀栩晴對他反應并不意外，淡淡地挑眼看他：“白紙黑字，韓總看得很清楚。”

“尹總的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韓霖站起來，緊皺的眉頭蘊含著絲絲怒氣，“興民街那塊地雖然金貴，可家和也并非一定要得到它的承建權不可。就像尹總有錢家可選，我們家和也有其他的合作意向者。告辭了。”

“唉，年輕人就是沖動又草率。”尹賀栩晴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我這可是為了你好。”說著她遞了張紙條，“上面是我的私人電話，韓總什么時候改主意了，隨時可以聯系我。但是，”她站起來，瞇細眼睛略帶倨傲地看著他，“你下次來的時候可不會有這么好的條件了。”

“尹總多慮了。”

雖然接過了紙條，但韓霖也不愿輕易低頭。

尹賀栩晴莫測一笑：“可不要讓我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