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蕓摸著自己脖子上的紅印，眼神沒有波瀾，平淡的講完故事。

發髻上的鳳頭釵搖搖欲墜，頭上的青絲多了幾縷白發，垂到肩上，夕陽西下，陰影照進大殿之內，有些晚霞落到顧蕓的的臉上。

“之后我被強行昭回幽都，殿下對外宣稱我是顧家流落在外的女兒，后又封我為妃，將我納入宮中?！?

“之后的日漸相處，你越來越覺得他不是謝清霽，可他又偏偏知道謝清霽所有的事，包括他在后山救你一命，也經得起你的檢驗，對嗎？”

顧蕓點點頭，按壓自己的額角，又匆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楚辭偃把前后的回憶理了一遍。唯獨顧康寧的諸多一點。

他問顧蕓：“顧康寧在你離開后就失蹤了，你不知道他的去向？”

顧蕓搖頭，“他夜里給我下藥，是我離開顧府那晚，丫鬟告訴我的，所以我走的時候沒有帶他?！?

楚辭偃能辨妖識魔，卻不會辨人的生死命數。

“貴妃先回去休息，我去找線索?！闭f完，去了皇宮許多空蕩的宮殿里。

沒有被困住的男子靈體，只有那些害人過多不能投胎做人的怨魂。

所以，謝清霽和顧康寧死的到底是是？

幾遍無果，楚辭偃站在瑤光殿前尋望，卻意外看見一位男子遠遠的從朱砂閣往瑤光殿看過來，看得不是楚辭偃，楚辭偃被死角擋住了。那人看的是院子里昏昏欲睡的顧貴妃。

他的眼里沒有邪惡的影子，看不到半分不尊敬，相反他每看一眼顧貴妃都要低頭好一會，心里仿佛倍受煎熬與掙扎，然后再抬眼偷看一下，有點像怕觸犯到了神明。

抬眼的一瞬間，眼里有喜悅，有難受，有溫柔，有許多他看不懂的東西。在所有的無聲的期盼下化作那一眼。

他感覺得到那男子喜歡顧貴妃。和他喜歡蘇櫻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喜歡蘇櫻才不會遠遠看上一眼。他要白日看，夜里也看，生生世世看。

楚辭偃去了朱砂閣。

閣樓打掃地很干凈，男人卑微的跪在地上，頭和地面緊緊的挨著，身子微微顫抖。

楚辭偃卻看到他被大火燒毀的臉下竟然還有別的傷疤，一道一道，從額頭到嘴角。

男子怕他是權貴，怕抬頭嚇到他，死死不肯抬頭，就盯著楚辭偃的黑靴看。

突然，楚昭傳來聲音，說蘇櫻做了好多飯菜，讓他回顧府吃飯。

他沒有遲疑，御劍回走，留給男子一陣空氣。

過了好一會，男子才抬頭，癱坐在地上良久，然后從懷里拿出一只青簪，捧在手心，慢慢移到臉旁，溫柔閉起雙眼。

楚辭偃不記得蘇櫻會做飯，在劍宗一直是他做給蘇櫻吃，偶然心血來潮蘇櫻會搬著小椅子，坐在一旁生火，卻總是控制不好火候，自己被熏成大花臉，打一個噴嚏，小青龍變成小黑龍。

果然，他又收到楚昭的聲音：“阿爹去酒館帶一些回來吧，阿娘做的菜不太能吃，像毒藥！楚昭你說什么呢…”

嗯哼，還是他回去做吧。

一進門就看到蘇櫻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像是在灰塵里滾了一遭。

看見楚辭偃，眼圈微紅，酸酸的，莫名其妙地想抹眼淚，抱著他哭一場。

跟中了邪一樣。

四目相對，楚辭偃也看到她眼里一點點淚光，準備張開手，和在劍宗時的日子一樣，等著她迫不及待沖過來環著自己的腰，然后一臉委屈：我以后都不要做飯菜了！

結果總是不盡人意。

蘇櫻短暫停留片刻，在他眼前離開。

楚昭冒出頭，盯著楚辭偃的兩手，什么也沒有看見。楚昭轉了一圈，疑惑道：“阿爹，是想餓著阿娘嗎？”

“去給你阿娘打水洗臉，等我一會，我親自做菜。”

“真的嗎？真的嗎？”楚昭蹦起來，差點激動的變成小青龍。

楚辭偃去了廚房。廚房已經不堪入目，可想而知，這頓晚飯蘇櫻做的多么認真。

一想到這，楚辭偃就開心極了，歡快的哼著小曲，做飯。

蘇櫻無法接受自己這么差的廚藝，坐在桌邊久久不能平靜。

楚昭在一旁安慰她：“阿娘，別氣了，你以前也不會做飯的，而且不吃外面酒樓的飯菜，只吃阿爹做的，嬌氣的很?！?

說完，眼神緊張，捂住嘴，遙遙地看了一眼門口，見沒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阿爹不準我說你嬌氣，只能他說，真霸道?！背寻蛋低虏鄢o偃。

蘇櫻卻瞇起眼睛，腦海里確實經常出現陌生的回憶。她可以確定三百年劍宗修行，記憶里的片段自己沒有經歷過，只是那種感覺很熟悉，就像楚昭口中說出來的一樣，是真的！

如果他們口中的蘇櫻真的是自己，那為何自己醒來是在玄北山的冰棺之中。

是誰可以在楚辭偃的眼皮子底下偷走我。

蘇櫻不留痕跡的問他：“昭昭，我沒失憶前，一直和你們在劍宗里嗎？”

楚昭氣鼓鼓，眼神里面惡狠狠，咬牙切齒道：“阿娘離開五十年了，我恨死偷走阿娘的人了！阿爹說如果找到那個人，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不可?！?

蘇櫻：小龍娃都這么暴力嗎？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心虛地不敢看楚昭，仿佛是自己逃走離開的他們。

蘇櫻的記憶只有歷劫前和玄北山出冰棺后，中間發生了什么，怎么認識楚辭偃，怎么有了這么大的兒子，怎么嬌氣的，一蓋全部丟失，像被人抹去一樣。

“快去端菜，昭昭！”

她把楚昭支開，一個人伏在桌子上，一只玉杯被她旋轉起來，有節奏的搖晃不停。

到底是哪個烏龜王八蛋把她送進冰棺的。

楚辭偃和楚昭忙前忙后終于把菜端齊，蘇櫻無地自容，本來打算做給他們吃的。

“快點，阿娘嘗嘗，阿爹的手藝有沒有退步。”楚昭滿眼期待。

蘇櫻側眼看了楚辭偃一下，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眼里倒映出自己的臉。

她拿起筷子，夾的是手邊最近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菜，糖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