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楚耳尖一動,聽風哭泣,隨手將茶蓋拿在手中,一個躍身跳出窗口。那箭離琳瑯只有一丈之距,可他與琳瑯二人有兩丈距離,遠水救不了近火。
只見她右腳后撤一大步,左手握住文蘭的手腕矮著身子連側了幾步,哪知箭偏了個弧度緊追琳瑯,她堪堪躲過一劫。
那箭穿過日光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正好射進琳瑯眼睛。她眼前一片刺痛,眼底暈黑,她將文蘭往里推了一把,失去平衡往外跺了幾步,撞在欄桿上。
欄桿咔地一聲清脆,斷了。所有事情發生太突然,幾乎是一瞬間。
琳瑯半個身子側出走廊毫無依靠,依趨勢呼吸間整個身子就要墜落云間,她顧不得眼睛辣痛視不了物,伸手摸索匕首。
文蘭一抬頭見到琳瑯失重掉了下去,“姐姐!”
里間大廳的人被這突如其來刺穿木墻的利箭嚇得不輕,一陣騷亂。
琳瑯掙扎著睜開眼睛卻嘗試無果,只好運氣薄弱的內功在半空翻了個身,緩沖抓住了一旁的地板外沿。試問為何她的匕首為何沒派上用場,那隨箭襲來的還有三顆碎石,一顆正好打在她的手腕上。
令楚目光凌厲,手中茶蓋一分為二,向那兩顆石子擊去,免去琳瑯過多的皮肉之苦。
琳瑯吃痛,并未松開手上的匕首,而是臨時換了左手抓板。
聞聲而出的安世見她抓住物什尚未沒掉下去,一旁跌坐的文蘭失了魂無見血,松了一口氣。
安世見令楚身形未動,急忙喝止住往外爬的文蘭,“別亂動,危險。這地板不知是否也被人動過手腳,你走一步她便多了幾分可能掉下去。”
話落,一道木板清脆響聲附和而來,“咔嚓。”
琳瑯蹙了蹙眉,雙腳往前一蹬將身形挪了挪,握緊手中的匕首,希望能落到四樓木樁上。
文蘭瞪大了眼睛,駭得說不出話來,頓時眼前一花,只見得那一角藍衣衣袂。她猛地看向安世,驚慌的眼神里說著楚小哥也跳下去了!
里間的人看見一人奮不顧身縱身一躍,倒吸一口涼氣。這世間竟還有如此癡情的男兒。
文蘭驚得久久不能動彈,雙手攀住木墻背部僵直,走廊余晃,斷木恰巧在文蘭腿前一尺。
欄桿上落下一鳥歇腳,文蘭忽覺這一驚險像是一場夢。這樓有多高她清楚得很,淚珠奪眶而出。姐姐和小楚哥...
安世使出輕功腳尖輕點落在文蘭身邊,一把拉起將她抱在懷里又回到暫時安全的落腳點。
琳瑯耳邊全是風聲,看不見,聽不清。失重感扼住她的喉嚨,氣透不上首而滯于胸腔,心就要跳出身軀。
忽然間,有一只手環住了她的腰,斜仰的身子被他輕輕一帶頓時板正,她被禁錮著。
令楚另一只手圈著她的頭附在她的眼睛上,一邊護著她,一邊留意著四周是否再有暗襲。
幾個呼吸間兩人落在了一個地方。腳下之物并不平,圓滑,理應是四樓的木樁。
“還好嗎?”令楚問。
“無大礙。”還是那道平淡的聲調,呼吸變得急促了些。
令楚低頭看近在咫尺的傾城容顏平添一兩分蒼白,攔腰將琳瑯橫抱,察覺她的抗拒低聲說道,“別動,這里不安全。我帶你進四樓。”
今日,刮得一陣妖風,他鼻尖聞到一陣淡香縈繞的桂花味,試探到身后不再有襲擊,腳下不免放慢速度走到窗前,用內功推開了窗,雙腳輕盈落地,輕緩放下琳瑯。
頓時有些恍惚,他越界了,剛巧用輕功破窗進入廂房乃是最安全的做法。一時走神,忘了自己的大掌依舊附在她的臉龐。
她睜開眼睛,纖長微卷的睫毛掃過令楚的掌心,映入眼簾的是他的掌紋。“多謝。”
“不必客氣。”令楚臉龐閃過微不可見的詫異,放開手往后邁了一大步,瞥見她雪白脖子上顯印出的一記紅色花紋,瞳孔微縮。
琳瑯直覺脖子處傳來熱燙燙的灼感,有些不適。她伸手攏了攏衣領,難道為箭風所傷?
失去屏障,四目相對,他在她黑瞳里看見自己的倒影,戲虐道,“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眼睛里的人物更是令人著迷。”
琳瑯后退幾步,揣摩不準他為何突然有如此興致,“不敢恭維。”
她又道,“多謝今日出手相救。我不想欠人情,真金白銀最是能劃清。”此次不止一處襲擊,暗中隨行的烈怕是被聲東擊西調離拖住了。
究竟是何人動手,那一箭需內功極深厚的人才能在半里之外射出,手法有些熟悉,恐怕是司木那個世界的人。
令楚嘴角沾抹邪笑,目光落在她的脖子,僅僅一瞬挪開,屈指在桌面叩了三下,暗處的人消失不見。“姑娘恐怕不知我最不缺的就是黃白之物,死物不及人情來得有溫度,就當交個朋友,還得姑娘遷就我記住這個情。”
他慢條斯理地坐在桌前,單手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這茶是溫的,壓壓驚。”
琳瑯從推測中拉回心緒,目光淡淡地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那慌亂中凌亂垂下的幾縷發絲遮掩住他眸中神色。“為什么救我?”
“我以為英雄救美是俠客本性。”
“你一開始就在我身上確認什么?”琳瑯眸中變化莫測,目光炬炬。既然同處一室,那便敲問敲問。
令楚伸掌示意,“或許可以坐下來喝喝茶再談。”
九層--------
鎮南府四公子素來好結友伴,大堂內不乏世家子弟,自然認出走廊外受驚的是他們兄妹,世家子弟緩過神來,便涌到窗邊見文蘭失神驚慌地站在走廊往下看,“五小姐沒受傷吧?”
“此處危險,安世你還是快快帶五小姐進來。”
“等下風堂樓的長老就來了,此事他們會糾查到底,定不會放過那些賊人的。”
七嘴八舌的勸說,安世領了心意,手緩緩地拍著她的后背安撫,“你楚小哥可是武功高強無敵之人,怎會因區區幾丈高而英年早逝?”
文蘭抽泣哆嗦,一想好像有點道理,她是見識過楚小哥將四哥拿住不得動彈的厲害,輕功是絕頂的好。可姐姐一介女子,如此掉下去沒粉身碎骨必受大驚。萬幸,同行還有楚小哥。
心中滿是愧疚,要不是她說要帶姐姐周游,要不是她帶姐姐出來此等危險高樓之地...
“還有力氣走動嗎?我們去看看。”安世擔心,不擔心他們二人出事,擔心令楚對琳瑯下了狠手。他尋常事上自有分寸,但這件事不同。
“走不動了。”剛琳瑯掉下去時,文蘭窺見那碧天晴空下百丈高空,駭得雙腿發軟。
此時九樓的掌事人出現,見窗戶被箭刺破出一個洞,窗柩自箭頭為中心四周延伸出一條條裂紋,大步邁到走廊目光觸及一段斷木斷欄眉頭緊皺,見一旁跌坐著一位女子,站著一個男子。“兩位可有大礙?”
“無大礙,其他人有無大礙就不知了。”安世嘴角掛著不失體面的笑,半揶揄半認真地說道,“貴閣效率慢了些吧?”
剛才那陣騷動可不小,遲遲才現身,引人深思啊。
鹿迪鞠了半躬表示歉意,“怠慢了。事發突然,樓里各處暗衛確保各位安全,見楚莊主二位無恙后未現身。在下因吩咐暗衛調查此事時囑咐了大夫到四樓楚莊主廂房診治才來遲,望安世公子見諒。”
安世托住文蘭的手臂,“原來如此,既然風堂樓在查勞鹿掌柜日后將幕后黑手告知。”
“這是自然,幾位貴客來此受驚實乃風堂樓的不妥,風堂樓定會盡快查清此事后再做賠禮道歉。”鹿迪從袖中拿出六張請柬遞去,“本打算過幾日將請帖送到鎮南府上,沒想到在如此不愉快的場合下碰見安世公子。這是風堂樓誕年辰宴,還請鎮南府賞臉。”
“安世收下了,多謝。擔憂同行好友,還需去尋他們,鹿掌柜告辭。”安世并沒多問責,拱了拱手。畢竟那不知出路的箭究竟沖著誰來尚不知曉,不過大有猜測的是風堂樓出了細作,風堂樓這番做法算是人道。
文蘭深居閨閣哪里能招來此等人,除非是京中那位仰慕親王世子的公主,但公主不至于如此手段。再者他自己樹敵亦不多,亦可排除,那箭分明是沖著文蘭琳瑯兩人而去,不會是包廂里的世家子弟。那便是令楚的對頭、琳瑯的仇人。后者可能性大許多,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風堂樓是此地方圓百里最高的樓,與之匹敵的高度近處是沒有。那箭能射上這個九樓之高,射箭之人絕非凡人。招惹此等勁敵,無論如何琳瑯的身份,很可疑。
就算令楚不出手,如鹿迪所言風堂樓的暗衛都會出手,劍莊的暗衛亦會出手。可令楚親自出手了,他自以為與令楚師兄弟多年很是了解。但那一刻,他看令楚的用意。
古荃安世想得有些走神,沒注意文蘭一直低著頭,哭得紅腫的眼中露出幾分躲藏、嬌羞。
沒想到在此等糟糕、狼狽的狀況下,見到他,欲抬頭將他的臉與腦海中日夜想念的畫面印在一起,顯然此時不合時宜。
她拉著四哥,小短腿搗騰,步子稍急。安世抬眸看著走在前面的妹妹有些疑惑,她竟真的如此擔心琳瑯。那女子定然不是池中之物,若走得太近,日后這傻妹妹可得哭得沒日沒夜。
“哎喲,沒拉住你可就變成缺牙丑丫頭了。”這么低的門檻也能絆倒,也就只有她了。
文蘭趁機佯裝回頭看門檻,他沒跟在背后,松了一口氣,轉頭又催促,“四哥,快些吧!”
“不餓了現在?”
“不餓了。”
琳瑯喝下一碗溫茶,捏了捏眼角處鼻梁,眼睛還有點酸痛。
“那道箭是如何傷到你的眼睛?”令楚坐在包廂內意識到有陣強力襲來已有些晚。
“箭的角度刁鉆,撤退躲箭時,它折射出的一道強光正好射進我眼睛里。”箭并非要她性命,強光讓她失去視物能力,隨后她恰好又準確撞在欄桿斷點,世上沒有這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人的算計。
“先前姑娘既然說不想欠人情,不如聘本莊主調查此事,好歹我也算是你能知根知底的人。”
“楚公子就這么認定是奔我而來?”
“姑娘是聰明人,即便不是,此事過后各方勢力不會盯上你么?”令楚本就與她相鄰而坐,他側身壓去,看著那雙黑曜雙眸中的自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