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澈慢慢睜開眼睛，一片刺眼的潔白映入眼簾。他閉上又打開，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
頭疼痛欲裂，右手被人握著，他有種預感——側頭看去時，果然是顧錦書趴在床邊睡著了，一只手還緊緊握住他的。
他頓時覺得很安心，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總之是她在就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左手拉著枕頭往下靠了一點，盯著顧錦書的睡顏。
看起來憔悴了不少，嘴唇沒什么血色，睫毛在臉上刷出一道疲憊的陰影。
他忍不住輕輕觸碰顧錦書的頭發，覺得那過分柔軟了，如同在身上割下一塊肉來，細密的血管綻成玫瑰，是一種淋漓而張揚的美麗，撩撥得他耳邊轟然作響，脫軌的火車從心臟表皮開過去，輪胎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沒想到這輕輕一碰就驚醒了顧錦書。
少女像是被什么嚇到了，立刻直起身。忱澈趕忙蹭著枕頭回到原位，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心虛。
她揉揉眼睛，看到忱澈正盯著她時，眼睛都在放光。
忱澈淡淡一笑，率先開口：“你醒了。”
“這話應該是我跟你說……”
興許是一晚上沒睡，顧錦書黑眼圈重了些。
“是被人打了吧？怎么會這樣？”
忱澈“嗯”了一聲，“你昨晚來找我的嗎？”
“是啊，當時你突然就不說話了，可電話沒掛，我聽到有另一個人的聲音，但是太遠了聽不清楚。”顧錦書皺著眉道，“我覺得挺奇怪的，等了好一會你沒來，就讓薛崇嶼帶我們去找你了。”
“我……們？”
“安爍想跟我一起來。”
忱澈沉著臉，內心道：你又跟林安爍在一起。
末了，他嘆口氣：“對不起，毀了你好好的生日聚會。”
“這是重點嗎？你自己都啥樣了，頭跟個粽子似的。”顧錦書提高了音量，有些氣鼓鼓，“醫生說還好不是特別嚴重，不然你就成傻子了。你身體好，恢復得會快一點。”
忱澈摸摸纏著繃帶的頭，還有左眼眼角的一小塊紗布，心想現在自己一定很丑。
“你的手機很不幸運，碎屏了。”
說到手機，忱澈立馬聯想到另一件事。他猛地抬頭，因為太用力牽扯到傷口，疼得表情有些痛苦。
“嘶……”
顧錦書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想伸手觸碰他，又忍住了，對方幽深的眸子緊緊攝住她的心魄。
“你注意點……”
“禮物呢？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周圍有……”
“這個時候還惦記什么禮物啊，你手跟腿好幾個地方都有擦傷……”
“是給你的啊。”
看他一副真的很在意的表情，顧錦書一時摸不清這話是否有什么特殊含義，一邊說一邊拿起床頭柜上放著的盒子。
“在這……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手里攥著呢。”
還好沒丟，只是包裝有些磨損。
他暗自松了口氣，“打開看看。”
她照做了。是一套小魔珠七星盤，也就是七條項鏈。
“你喜歡嗎？”
顧錦書驚喜地點點頭，望向忱澈，剛剛所見的幽深感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星辰，明亮且耀眼。
“喜歡，很喜歡。”少女笑容明媚，“謝謝你。”
只見少年滿意地彎起唇角，“你喜歡哪種顏色？”
“粉的。這條好好看。”
“嗯，我也喜歡。”
忱澈精挑細選了好久，記得在網上店鋪買時，看到的第一條就是粉水晶——寓意是桃花石，敲響心動之門。
“喜歡的話，我幫你戴上吧。”
少女點點頭，蹲下身。忱澈接過項鏈，為她戴上。
距離之近，近到她能聞到忱澈特有的檸檬香，近到她稍微往前就能貼到對方的胸口。
不用照鏡子，顧錦書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有多紅。
忱澈為她捋好長發，感覺手指都滾燙，聲音如夜晚獨自流淌的河水般溫柔，“好了。”
“謝謝。”
顧錦書站起身，把盒子收拾好，放回禮物袋。
忱澈如墨般的眸子未曾離開過她的臉，沉默了一會，他道：“顧錦書，你害怕嗎？”
“害怕什么？”
“如果你跟我走得很近，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受傷。”忱澈嘴角微抿，頓了一會，繼續說道：“就像我一樣。也許走進黑夜，就再也見不到白晝了。”
“我不怕啊，現在可是法治社會。”顧錦書沒有一絲猶豫，眼神堅定且明亮，“而且你不冷漠更不無情，做你的朋友讓我很有安全感。你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怎么那么確定？”
“不會就是不會。”
“難道你沒后悔過認識我？”
“從不后悔，認識你真的很值得。”
空氣有幾秒的凝滯。一想到他失去了最親的兩個人，活在父親給他的壓力下，顧錦書的心就像放在沸水里煮了一番，又皺又疼。
她鼻頭泛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與平常別無二致，輕輕道：“忱澈，這么多年你辛苦了。”
——“忱澈，你一定很疼吧。”
——“總要學會跟自己和解的。”
——“忱澈，這么多年你辛苦了。”
忱澈一時有些失神，看著少女認真的神色，回憶中的幾句話重疊到一起——他覺得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但當他低頭凝視自己的雙手時，卻發現它們沉穩安靜地放在白色被單上。
為什么有人可以輕易看穿自己隱藏得很好的另一面呢？
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讓他以為對方真的能夠陪他走下去呢？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許，在這個人面前，知道答案也不再有意義。
“啊顧錦書，我頭好疼。”
忱澈伸手一把拉過顧錦書到自己身邊坐下，還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把頭靠在了她肩膀上。
“借我靠一下。”
他幽魅的聲音像極了醇香的紅酒，暗暗發酵，醉人心扉。
顧錦書僵硬著身子動都不敢動，對方又蹭了蹭。
好幾秒后，她確認不是幻覺，就放松了一點。
就讓她自私地以為時間靜止了吧。
是她心懷不軌。
妄圖擷取阿波羅手上最灼熱的一簇火焰，焚身蝕骨也在所不惜，一腔孤勇全付給了他。
是她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