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火災
- 星河沉溺者
- 春深不盡
- 2830字
- 2025-07-21 23:37:00
忱澈的指節在塑料袋勒出深紅的痕,西芹嫩綠的莖葉從袋口支棱出來。第七輛出租車亮著空車燈呼嘯而過時,后頸的汗霎時間變得冰涼。
“嘀——”
急剎的出租車后,兩輛黑色轎車如同蟄伏的獵豹緩緩逼近。
他左顧右盼,意識到什么,拔腿跑了起來。
“夫人……”
林鍇雨抬起手指示意他們去,“小心點,不要傷到他。”
西裝革履的男人們立刻從車里鉆出,往忱澈方向追了過去。忱澈雖然跑得快,但保鏢也不是吃干飯的,幾個人迅速在隔壁巷子包圍過來將忱澈抓住。
塑料袋砰地砸在地上,西芹、番茄和新鮮的牛腩滾了一地,保鏢的手像鐵鉗卡住他肩胛骨。
“少爺,別再掙扎了。”
他被反捆著丟到后座,林鍇雨的香水味先于人影襲來,Chanel N°5混著皮革座椅的氣息,與記憶里父親書房的味道如出一轍。
她摘下墨鏡時,忱澈看見她眼角新添的細紋。這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女人,此刻眼里全是疲憊的懇求:“你父親已經知道紡織廠的事,這里太危險了。”
“還有五天。”忱澈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平靜,“我們說好的。”
林鍇雨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后扯出一個笑容,“別留在這里了。過兩天晟晟生日,他又長高了不少,難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不能放過我嗎?”
“忱澈……”
“閉嘴!”忱澈感覺自己要把后槽牙咬碎了,“放開我,讓我回去!”
前面的車突然停下,林鍇雨問:“怎么了?”
“前面堵車了。”
“還要多久?趕緊去看看!”
“是。”
林鍇雨有些擔心,他畢竟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孩,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脾氣——對方越冷靜,自己就越沒有底氣。
“堵了四百多米,一時半會兒過不去。”
“發生什么事了?”
還未等到回答,三四輛消防車呼嘯而過,尖銳的鳴笛劃破長空,隨后十幾輛警車飛快地開過去。
“說是前面的小區起火了。”
“換條路走。”
司機掉頭,閉著眼睛的忱澈一下子把背挺了起來,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哪個小區?”
前面這個方向只有一個悅風小區。
“不知道。”
“停車!”
忱澈看了一眼路牌,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看到林鍇雨沒有點頭,司機當沒有聽見般往前開。
“我讓你停車!”
他的手腕被領帶反綁在身后,粗糙的絲綢勒進皮肉。每一次掙扎,真皮座椅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車窗外,熟悉的街景正在加速模糊,像被雨水暈染的水彩畫。
“繼續開。”林鍇雨道。
“砰——”
車門被鎖上,忱澈用身體猛地撞向車門發出劇烈的聲響。
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在抖,但車仍繼續加速。
“停不停?!”
“砰——”
“少爺!”
司機有些慌張,林鍇雨戴上墨鏡,“開快點!”
“林鍇雨!!”
忱澈怒吼。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失態的忱澈,可是今天必須帶走他,不能出任何意外。
“砰——”
第二下撞擊時他嘗到鐵銹味,溫熱的液體滑過眉骨。車窗外掠過的梧桐樹突然變成那年母親病床邊的白樺,也是這般瘋長著要刺破蒼穹。
林鍇雨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會只有兩下血就順著額角流了下來,像是要殺人一樣的目光,瞪著自己。
“砰——”
“住手!”林鍇雨反過去試圖抓住他,“別撞了!”
“那你就停車!”
車開得飛快,很快就脫離了東巷的路口進入北巷,忱澈知道馬上要上高速了。
車窗晃蕩了下,窗戶并沒有鎖。
忱澈繃緊腰腹,整個人如彈簧般蜷縮起來。被縛的雙手從臀部下方靈巧地滑到腳踝,再借著慣性猛地從屈起的雙腿間穿回身前——這個在法國學到的脫縛技巧,此刻撕裂了他肩關節的韌帶。
“少爺!”
司機剛叫出聲,忱澈已經用牙齒咬開了車窗控制鍵。凜冽的風聲灌進來時,他看見儀表盤時速指向70km/h。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他像條離水的魚般彈起身子,被縛的雙手勉強抓住車窗上沿。腰腹發力將雙腿甩出窗外時,車門框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他聽見“咔”的脆響。
“忱澈!!!”
林鍇雨的尖叫混著刺耳的剎車聲。
自由落體的瞬間,時間被拉成粘稠的糖絲。這具身體比想象中更輕盈,像小時候從老宅閣樓往下跳,只是這次沒有母親張開的雙臂。
柏油馬路撲面而來時,忱澈本能地蜷成球狀。第一下撞擊讓他的右肩胛骨直接脫臼,第二圈翻滾時右腿傳來椎心的疼痛。
但他在繼續滾動。
第五圈停下時,忱澈嘗到嘴里的血腥味。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發現綁手的領帶早已在摩擦中斷裂,此刻像條死蛇般掛在腕間。
后視鏡里,林鍇雨的車正在急剎調頭。腎上腺素在此刻飆升,忱澈扯掉殘余的領帶,朝著火光沖天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比不過心里那把燒紅的刀——
顧錦書還在火場里。
.
他的腿可能已經骨折了。每跑一步,腳踝就傳來錐心的刺痛,像是有人往骨縫里釘進燒紅的鐵釘。可他不敢停,直到被熱浪掀了個趔趄,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人間與煉獄的交界處。
眼前的人群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哭喊聲、警笛聲混作一團。八樓的火光將天空染成血色,熱浪扭曲了空氣,讓遠處的樓宇像在熔爐中搖晃。
“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刺破喧囂。忱澈眼睜睜看著擔架從人縫中掠過,救護車頂燈在濃煙中劃出刺眼的藍光。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擔架上垂落的手腕,戴著顧錦書常戴的那條月亮紅繩。
“錦書!!”
身體先于意識行動起來。嘶吼聲劈開灼熱的空氣,他像頭受傷的野獸般撞開人群。
警戒線就在眼前,卻被警察死死攔住。
“我女朋友在里面!我是803的業主!”
忱澈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抬頭看803的位置,火舌卷著窗簾竄出來,那是顧錦書上周剛換的碎花窗簾。忱澈本來很嫌棄,但少女狡黠一笑:“房間總是黑白灰,得有多一點顏色嘛~”
“退后!現在火勢很大,進去很危險!不管你是不是業主,撲滅再說!”
警察的手臂像鐵鉗,可他還是掙開了。兩個警員撲上來時,忱澈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硬是拖著他們往前沖了五六米。
“顧錦書!”
“先生,你再不出去,我們就要采取強制措施了!”
忱澈充耳不聞,繼續捂著受傷的手臂往前沖。
被警察按住時,忱澈的思緒還是沒拉回來,呵斥聲遠得像隔了層水膜,耳膜里只有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他捂住臉,顫抖的身體無聲地嗚咽,所有痛苦與絕望在這一刻盡數迸發,像一場無法避免的暴風雨,席卷著他的全部身心。
“阿澈。”
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這聲呼喚混著焦糊味飄來,輕得像她平時賴床時的嘟囔。
忱澈緩緩回頭,眼前的景象像一場老舊電影的慢動作。
警戒線外,顧錦書提著兩杯奶茶站在那里,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正順著指尖往下淌,在柏油地面洇出深色痕跡。
火光照亮她稚嫩的臉頰,上面沾著一點灰,眼睛紅紅的,嘴角卻努力揚起一個笑。
時間剎那間靜止。
警察松開忱澈。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撞翻了隔離墩也不管。他一把將人摟進懷里時,才發現顧錦書渾身都在顫抖。
奶茶“啪”地一聲摔在地上。
“我下來買珍珠奶茶……”她聲音悶在他胸前,“剛回到一樓打算坐電梯,就被人群沖出來,說是八樓著火了……”
忱澈收緊手臂,恨不得把人嵌進骨血里。他埋在她頸窩處深呼吸,發間淡淡的薰衣草香,奶茶的甜膩,焦土的腥氣,還有她袖口沾染的煙味——這是活著的味道。
少年想起某個荒謬的傍晚——他們在奶茶店爭論波霸和珍珠的區別,而此刻這兩杯甜膩的飲料,竟成了浩劫中最溫柔的錨點。
“沒事就好。”
他摸到顧錦書的后背,才發現她那件薄薄的長袖已經被消防水柱澆得透濕。遠處消防云梯還在噴水,水霧漫過來,打濕了他們彼此交握的手——
那上面有他掙脫繩索時磨破的傷口,也有她被人群裹著跑出去時的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