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班主任老劉推了推眼鏡，將手里的文件輕輕擱在桌上，抬頭看向站在對面的少年。

“審批名單下來了，沒有通過。”

忱澈的目光在文件上短暫停留了一秒，隨即抬起眼，聲音平穩(wěn)：“是提交的資料有問題嗎？”

老劉原本以為他會像其他學(xué)生一樣，在聽到這種消息時瞬間繃緊表情，或是急切地追問緣由。可忱澈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語氣冷靜得像是在討論一道錯題的解法。這種超出年齡的鎮(zhèn)定，反而讓老劉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具體原因我這邊也不是很清楚，”老劉斟酌著措辭，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了兩下，“這是校領(lǐng)導(dǎo)剛接到的通知，跨市高考本來就很麻煩，審核標準也嚴格……”

忱澈沉默了一瞬，忽然問：“我們學(xué)校過審了幾個？”

老劉頓了頓，語氣有些不自然：“除了你，都通過了。”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忱澈的呼吸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可眼底卻像是有什么東西沉了下去。

他站得筆直，校服袖口下的手指卻無聲地收緊。

“你成績很好，北京高考比外地也占據(jù)更多優(yōu)勢，回去后下學(xué)期努努力應(yīng)該不成問題。”

“這個通知是剛下來的嗎？”

忱澈開口問，并沒有接上面的話題，班主任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拐角處，顧錦書默默地看著忱澈從辦公室出來后漸漸走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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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澈拿著玻璃杯，站在陽臺上。云城的夜色沉沉地壓下來，遠處高樓零星亮著幾盞燈。手機貼在耳邊，聽筒里傳來父親熟悉的嗓音，溫和卻不容置疑。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問，聲音很輕，卻帶著鋒利的質(zhì)問。

電話那頭，忱西決似乎早料到他會這么問，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輕松：“回來BJ就好了。”

“你給教育局哪位領(lǐng)導(dǎo)遞了話？還是往審批系統(tǒng)里塞了特殊標記？”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間碾出來的，“就這么想讓我回去？”

父親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依舊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反駁的意味：“小澈，云城不適合你。”

“不適合我？”忱澈笑了，眼底卻一片冷意，“還是不適合你？”

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嘆息，父親的聲音終于沉了下來：“你留在BJ，我能給你安排最好的資源，高考一樣能考好學(xué)校。但如果你執(zhí)意要就在那兒……”他頓了頓，語氣里多了一絲警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忱澈沒說話，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電話里的沉默像是某種無聲的角力。

茶盞擱在實木桌上的悶響清晰傳來，他一定在悠閑地喝茶。

良久，父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柔和了許多，卻更像是一把鈍刀，緩慢地割在人心上：“小澈，你的病還沒好，在我身邊我才放心。否則，我只能送你出國去更好治療。”

忱澈垂下眼，看著樓下路燈照出的那一小片光亮，霎時間覺得無比諷刺。

“我沒病。”他輕聲說，然后掛斷了電話。

碎裂聲中被掩埋的，是少年人最隱秘的絕望——他拼命想逃離的，從來不是BJ，而是那個被精心雕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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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在寂靜客廳里突兀地響起，忱澈從混沌的夢境中緩緩睜開眼睛。

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這會終于意識到自己竟在沙發(fā)上睡了一整夜。

他撐起有些發(fā)麻的手臂坐起身，伸出雙手在眼前翻轉(zhuǎn)著看了看。修長的手指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蒼白，指節(jié)處還殘留著昨夜握筆留下的淡淡墨痕。他恍惚間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才想起錦書跟自己約定一起吃午飯。

忱澈揉了揉太陽穴，拖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向門口，木地板在他腳下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

打開門的瞬間，顧錦書清秀的面容映入眼簾。她今天扎了個高馬尾，發(fā)梢還沾著晨露的濕氣，鼻尖被五月的熱風吹得微微發(fā)紅。

見到忱澈，她眼睛一亮，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

“你來了。”

忱澈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下意識地清了清嗓子。

“對呀，給你帶了我昨晚做的桂花糕呢，還有一碗海鮮粥。”顧錦書晃了晃手中印著青花圖案的紙袋，甜膩的桂花香立刻從袋口飄散出來，“我今天突然想吃火鍋，你呢？給你發(fā)信息沒回，不然我可以順便把菜買過來的。”

她邊說邊自然地往屋里走，卻在轉(zhuǎn)身看向忱澈時倏然頓住。陽光下，她這才注意到忱澈眼下濃重的青黑，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此刻更是透著一股病態(tài)的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顧錦書皺起眉頭，伸手想要探他的額頭，“是身體不舒服嗎？又通宵達旦了？”

忱澈不著痕跡地偏頭避開她的觸碰，“沒有，可能是對著空調(diào)吹得有些頭疼了。”他搖搖頭，額前的碎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我都可以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出去吃嗎？”

“都跟你說啦，空調(diào)不要開那么久，不要對著頭吹，調(diào)成往上吹。”顧錦書又開始了她的嘮叨，“在家吃吧，外面的味道都吃膩了，給你煮一下錦書牌愛心火鍋。”少女將袋子放在茶幾上，轉(zhuǎn)身時發(fā)梢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我去買點菜回來，你把早餐吃了，乖乖等我。”

“你別去。”忱澈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輕卻不容拒絕。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我去就好了，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菜告訴我。”

顧錦書低頭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涼意，心里涌起一陣酸澀。

“你都不舒服了，還是我去吧。”她固執(zhí)地說，聲音卻不自覺地放軟了。

“沒事，這不算什么，又不是沒熬過夜。等我洗把臉，吃個錦書牌愛心早餐就恢復(fù)能量了。”忱澈微微笑著，松開手，轉(zhuǎn)身往洗漱間走去，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買點你喜歡吃的牛肉，還有小白菜、蓮藕這些怎么樣？”

顧錦書望著他消失在走廊轉(zhuǎn)角，嘆了口氣，隨即又打起精神：“好呀，那就辛苦你啦！”她提高音量，聲音里帶著刻意的輕快，“那我就在家熬點底料喔～”

聽著洗漱間傳來嘩嘩的水聲，顧錦書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fā)前。她注意到茶幾上攤開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時候才能鼓起勇氣告訴她”。旁邊的咖啡杯里還殘留著已經(jīng)干涸的褐色痕跡。

她咬了咬下唇，默默將筆記本合上，轉(zhuǎn)身走向廚房。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背影上，為這個夏日的早晨添了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