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霓虹如流淌的星河,在玻璃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忱澈的指尖抵著冰涼的窗面,水霧在觸碰的瞬間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又無聲滑落。
電話那頭的沉默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父子之間本就稀薄的溫情。
“還有三十天。”
父親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冷硬得像一紙判決書。
忱澈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遠處高樓上閃爍的紅色航空燈,像一只孤獨的眼睛,在夜色中固執地亮著。
“我給你三十天時間。”父親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鋒利,又稍稍放軟,“……收拾好東西,回BJ見丹尼爾。之后,就留在這里。”
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透明的痕跡。
“讓你回云城休養,是我考慮不周。”父親的聲音低了幾分,“湯揚在云城活動頻繁,他是喬立誠的舊部,手段狠辣,睚眥必報……”
忱澈的指節微微發白。
“如果你回BJ——”父親的聲音突然加重,“回到我身邊,他們就再也碰不到你。”
“我不想。”
三個字,干脆利落,像一把匕首,直接切斷父親未說完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你母親和姐姐都葬在這里……”父親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疲憊,“你就……一點都不想回來嗎?”
“我是不想回到你身邊。”
“這不是商量。”父親的聲音驟然冷了下去,恢復成一貫的命令口吻,“三十天后,5月15號,鍇雨會親自帶著林昭去接你。”
最后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綁,也要把你綁回來。”
電話掛斷的忙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忱澈松開緊握的手,掌心赫然是四道深深的月牙痕。
窗外,霓虹依舊閃爍,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
「今晚九點,樓下咖啡廳見。」
咖啡廳的玻璃窗映著兩人的倒影,像被切割成兩半的舊照片。
忱澈拉開椅子時,皮質坐墊發出輕微的嘆息聲。唐念笙正用銀匙攪動早已冷卻的拿鐵,奶沫在杯沿凝結成蒼白的圓環。
“有什么事?”
唐念笙抬起眼,月光從她睫毛間漏下來,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那些曾經盛滿柔情的眸子,如今只剩一潭死水。
“阿……”她的唇形停在熟悉的音節上,最終咽了回去,“忱澈,”銀匙當啷一聲撞上瓷杯,“你放心,我不是來糾纏的。”
“人總歸要長大。”
他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
“是啊。”唐念笙突然笑了,笑意未達眼底,“我不會再因為你去討厭顧錦書了。”
她的指甲輕輕敲擊杯壁,“畢竟......她是我妹妹。在我心里,血肉之親大于一切。”
月光在這一刻變得格外刺眼。
“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母親當年為了拆散他們到底做了些什么?”
“這話你應該去問關阿姨。”忱澈的腕表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或者唐叔叔。”
“林昭能查到,你父親那個助理,很厲害。”唐念笙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嗎?關于唐連笙的所有過去。”
窗外有車燈掃過,照亮忱澈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沉湎過去沒有意義。”忱澈淡淡道,“過去的事情不該再過分攪動。”
“那你呢?”唐念笙突然傾身向前,香水味混合著咖啡的苦澀撲面而來,“你書房的抽屜里鎖著什么?你每天吃的藥片又是因為誰?”
她的聲音陡然尖銳,像一把出鞘的刀,“阿曦姐姐和鄧伯母在天之靈,會愿意看到你這樣苦苦折磨自己嗎?”
“好,就算你要折磨自己,那顧錦書呢?你想過她嗎?”
咖啡杯被猛地撞翻,褐色的液體在桌面上肆意蔓延,像一條污濁的河。
忱澈的手背青筋暴起,臉色蒼白如紙。
“因為那是我的錯。”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我……害死的。”
“你姐姐不是你害死的!沒有任何人怪過你!”唐念笙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咖啡廳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那時候你才多大?十三歲?十四歲?”她的聲音顫抖著,“該死的是喬立誠,他得到了該有的懲罰,已經死了!”
“可他們都沖著我來了。”忱澈抬眼,月光在他眼中碎成千萬片鋒利的玻璃,“每一個來報復的人。”
窗外的月光漸漸被烏云遮掩。
唐念笙緩緩坐回座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
冰涼的陶瓷觸感讓她想起那個雨夜,她渾身濕透地站在忱澈家門口的樣子。
“伯父打電話給我爸了。”她盯著杯中晃動的倒影,“說你要回BJ。”
“嗯。”
單音節的回應像一塊冰,沉入兩人之間沉默的河流。一片枯葉粘在玻璃上,像被遺忘的信箋。
“顧錦書呢?”唐念笙突然抬頭,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尖銳,“異地戀?讓她等你多久?”
忱澈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不知道。”
“以伯父的性格……”唐念笙的指甲在杯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他既然開了這個口,把你當繼承人培養,就不會輕易讓你回來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說不定下一步就是送你去英國留學,像處理一件貴重物品一樣……”
“還沒告訴她。”忱澈突然打斷,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開這個口。”
咖啡廳的背景音樂恰好切換到一首憂傷的鋼琴曲。唐念笙想起校園墻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蘇煜給顧錦書送花的照片被惡意P圖,配文寫著“第三者插足校花校草 cp”。
“別辜負她。”唐念笙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我知道蘇煜在搞什么鬼。那些謠言……”
“他的目的很明顯。”
燈光忽然暗了一瞬。
唐念笙伸手握住杯子的手緊了緊,骨節泛白:“忱澈。”
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若千鈞,“我要她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