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歐娜大小姐，您快醒醒。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先去更安全的地方觀戰。”

瑞莉身在死靈的包圍中，感受著前方恐怖的死亡氣息。她勉力穩住心神，爬到瑞歐娜身邊大聲道。

她已經意識到，幾分鐘前跟自己同行的萬余名霜雪騎士一個都活不下來。失去了騎兵們的掩護，自己若不能立即離開，就幾乎必死無疑。

現在魔魘騎士忙于應對南北兩面的霜血大軍，死靈巫師亦自顧不暇，以致于她兩側不遠處密密麻麻的死靈此刻一動不動。這正是千載難逢的逃離機會。然而她能感覺到，逸散的死亡能量仍籠罩在身后。如果沒有瑞歐娜的幫助，她根本無法活著走過去。

瑞莉使勁地搖著瑞歐娜，換了各種說辭，而瑞歐娜始終像僵死了一般。瑞莉既無奈又無處可去，只得待在原地觀戰。

她心中不斷祈禱著法力通神的瑞歐娜能馬上清醒過來，即便無法把她帶離戰場，至少也能繼續保護她。她還希望，騎士們飛蛾撲火般的攻擊能夠奏效，用他們生命中最后的光和熱與死靈巫師們同歸于盡。

【我不想死！我不甘心！我要向父親復仇！】瑞莉顫抖著，把自己的大半個身子埋在瑞歐娜懷里。她已經明白，自己和桑松副團長在魔法學院辦事不利，父親早就安排了她們參加這支注定送死的隊伍。

【該死的死靈巫師，你們這腐爛的腦子在想什么？哈德力斯現在沖在陣前，你們的死亡沖擊破怎么不打他呀！現在你們還有機會，抓緊撤掉法盾，給他一記狠的，來個兩敗俱傷。】

瑞莉藏在瑞歐娜身后，兩只眼睛緊緊盯著高速沖鋒的騎士隊伍。護在死靈巫師們身旁的千余名魔魘騎士已被斬向兩旁，霜雪騎士眼看就要沖入死靈巫師的陣中。

哈德力斯洞察到了戰場的變化，他退開兩步，寶劍高舉，激起璀璨的圣光沖上天際。百余名神圣法師得到信號，神圣的光芒在他們的法杖上聚起，然后同時射向了死靈巫師群。

霜雪騎士失去了風膜的保護，頂著連綿不絕的死靈魔法，拼命地前沖，撞倒了一個又一個死靈巫師。大型魔法盾失去控制，分崩離析。圣光魔法成片地落到死靈巫師中，將魔靈軍團的這支核心力量凈化。

【這場戰爭實際上已經結束，父親再一次帶領軍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現在除了瑞歐娜外，比他功勞更大的人，全都已經戰死了。】

瑞莉趴下身子，把瑞歐娜也拉到她身邊。她看著一隊隊霜雪騎士從自己身邊馳過，不斷切割著魔靈大軍的陣型，默默祈禱著：

【我和瑞歐娜大小姐千萬別被父親和他的魂奴發現。】

她心知自己一旦被發現，一定會被‘按計劃’殺死的。只要她死了，事后絕對不會有人懷疑是自己人殺了她。

漆黑的夜色中，圣光法術四處飛舞著。霜雪騎士們手中的寶劍散發著淡淡的神圣光芒，有一次，寶劍離瑞莉如此之近，她甚至看到了寶劍反射而出的，她驚恐的面龐。

這一幕，讓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然而這名騎士最近時雖離她不足一米，但或許是因為速度太快，又或許是因為戰場太亂，最終卻仍沒有發現她。蹄聲漸漸遠去，她再次舒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恐怖黑暗力量突兀地降臨在戰場上，令戰場上的圣光瞬間黯淡下來。

“【不死的靈魂們，重新站起來吧。向蒙蔽、壓迫你們的光明與正義復仇！】”

陰冷而極具誘惑力的聲音傳入了瑞莉的靈魂中，頃刻間點燃了她心中所有的仇恨和不甘。她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沖動，想要施展她最強的魔法，殺死欺騙了她的父親。然而對生的渴望最終壓下了這股沖動，她繼續趴著，觀看著戰局的變化。

僅剩萬余的魔魘騎士重組陣型，來到了死靈巫師們原本所在的位置。圣光被驅散，而那些已經倒下的死靈巫師則紛紛重新站起，讓遍地的骷髏重新得到控制。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的霜雪騎士仿佛突然陷入了泥潭，一個接一個地被扯落馬下，然后被死靈們淹沒。

“【我是魔魘領主圖里奧·埃本內澤爾。黑暗將要湮滅一切，向暗夜的領主臣服吧。】”

“【我是死靈巫王尼科曼·凱勒爾。虛弄正義的光明將要受到懲戒，拋卻凡胎的靈魂才能得到永生。聽從內心深處的聲音，讓靈魂在背叛和腐朽中成為永恒吧。】”

魔魘領主的靈魂之音威嚴而無法抗拒，如同黑暗的魔山般壓迫下來，令瑞莉深感渺小和無力。死靈巫王的靈魂之音則無比誘人，仿佛在挑動著瑞莉的每一個細胞，令它們不由自主地想要背叛她，轉而遵從死亡之君的意志。

【魔靈軍團的統治者，魔魘領主和死靈巫王竟同時降臨到了這片戰場。】瑞莉心膽俱裂。

戰局急轉直下。瑞莉自知無法存活，想要取出匕首殺死自己，但立即意識到自殺是無用的，反倒會讓自己的靈魂逸散，更容易被黑暗和死亡的君王們控制。

她看了眼漸漸清醒過來的瑞歐娜，不禁深恨命運的不公。【瑞歐娜大小姐，你實力雖強，但現在清醒過來，可太晚了！魔靈軍團的至強者已經降臨，復活了那些天殺的死靈巫師。你別說扭轉戰局，就連活著逃走都不可能了。】

瑞歐娜顯然沒有聽到瑞莉在心底對她的痛斥，反倒自不量力地高舉著短杖，看樣子竟想要凝聚法術攻擊魔魘領主和死靈巫王。

“瑞歐娜，你瘋了！”瑞莉歇斯底里地痛斥道：“都什么時候了，還不逃跑？你法力雖然高強，但在五十萬亡靈大軍中施法攻擊死亡軍團的最強者，這不是找死嗎？”

瑞歐娜完全忽視了瑞莉的咆哮，趕在亡靈的攻擊及身前完成了魔法，然后催動風力，帶著瑞莉在亡靈中閃轉騰挪。瑞歐娜發出的冰錐急速升上空中，在半空中爆開。細小的冰屑在風的驅動下快速散開，映出了兩位魔靈軍團最強者的身影。

數百米的高空中，騰飛著兩頭翼展十余米的死靈魔龍。兩頭魔龍之上，分別坐著墨黑色和死灰色的乘者。他們渾身被黑暗和死亡所籠罩，看不真切。

【這兩位就是魔魘領主和死靈巫王了吧。】瑞莉只感覺心跳漏了半拍，趕忙收回了目光，卻看見父親聚起了圣光劍氣，斬向了高空中的魔魘領主。

戰場上所有生者的目光，都緊緊地跟隨著這道劍氣。就連此刻已恨透了父親的瑞莉，都盼望父親能夠成功，最好能在擊殺魔魘領主后，再一劍斬殺死靈巫王。

【這一定是父親的計劃，在最關鍵的時刻，連斬魔靈軍團的最強者，一舉扭轉乾坤。】瑞莉心道：【憑借這樣的功績，父親一定會被北境所有人視為神明。如此，他便能命令所有北境人南下，實現他一統天下的夢想。】

瑞莉此刻并沒有意識到，她之所以這么想，只因為她太想活著了。而父親連斬兩位不世強者，已成為了她僅剩的希望。當然，抱著這種希望的遠不止瑞莉一人。所有生者，都盼望哈德力斯能在這一刻化身神明，只可惜……

他的圣光劍氣遇上了魔魘領主墨黑色的巨大魔劍，如同花瓶般被輕易打碎。神圣的光芒化成星星點點，很快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中。圣光臨消散前，瑞莉看到死靈巫王駕馭著魔龍飛過，施出一道蘊含著極致死氣的魔法反攻父親。

……

“撤退！掩護哈德力斯大人撤退！”

“為了霜雪軍團的榮耀。”

【榮耀？你聲音中透著的，分明是不甘呀。勇敢的騎士，你為什么死到臨頭都不肯接受現實。非要等到被化成亡靈，才肯接受嗎？】

霜雪騎士們的喊聲漸漸弱了下去，最終被完全埋葬在了幽黑深沉的死亡與寂靜中。瑞莉知道，他們只有少部分成功撤走，大多都將化為亡靈。

父親飽含著神圣光芒的寶劍在死亡魔法落下后就黯淡了下去，在此之后，再也沒有重現。【父親呀，你現在應該已經在手下們的掩護下逃走了吧。你這顆自由的靈魂跑掉了，卻把我們這些本來就不由自主的靈魂送給了亡靈。】

面對已經板上釘釘的命運，瑞莉此刻反倒平靜了下來。她心道：【父親呀，我真希望你能留下來，跟大家一起被復活成亡靈。因為那樣一來，您就能明白任人魚肉，不由自主的感覺了。

我真糊涂，整日提心吊膽的。我早該知道自己是塊魚肉，只不過一直在不同的砧板上挪來挪去罷了。魔靈軍團的強者再恐怖，只不過是這世間的又一塊砧板，對于我這個做慣了魚肉的人，又能有多可怕？

真正害怕被放在砧板上的，是父親你這樣，不在砧板上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