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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事務安排好了,斯威夫勒先生心里忽然想起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唯恐肚子再餓下去,可能使他的健康受到損害,便打發人送信給一家距離最近的飯館,要求立即備辦兩客燉牛肉和青菜。但是飯館對于這位顧客深有經驗,拒絕照辦,沒有禮貌地帶回話來,說如果斯威夫勒先生需要牛肉,最好他能到飯館里來吃,和飯前祈禱一樣要緊,請他把拖欠了很久的一筆小小的賬款帶來。這一個挫折不但沒有把他嚇倒,反而把他的智慧和胃口磨鋒利了,斯威夫勒先生便把那個便條轉到另外一家較遠的飯館,又加上了幾句話,說那位紳士之所以把信送得那么遠,不只由于他們的牛肉已經遠近馳名,更是由于附近那家飯館出賣的牛肉極端粗劣,不僅不配充作上等人的食物,對任何一等人的胃口都不相宜。這一個客氣的辦法果然發生了好效果,很快地送來了一個制造精巧、有底有蓋的小白镴金字塔[1],底層是燉牛肉的盆子,尖頂是一個小氣鍋。本身又分作許多格子,裝來了一頓飽餐所不可缺少和必備的東西,于是斯威夫勒先生和他的朋友吃了個又香甜又過癮。

“希望當前是我們一生最壞的時候!”[2]狄克說,叉住一塊大紅寶石一般的番薯,“我喜歡連皮吃;吸收番薯天然的本質(如果我可以這樣表達我的意思的話)才夠美呢,這是富人和有權有勢的人所不了解的。啊!‘人生所需少,所需難長久!’[3]這多夠真實!——吃完了。”

“我希望飯館老板所需要的也少,這一點小數目他也不會常來嚕蘇,”他的同伴說,“但是我猜你沒有辦法會賬!”

“我不久會經過那里,我要到那里打個招呼,”狄克說,有意思地眨了眨眼睛,“伙計是毫無辦法的。福來德,反正東西給人吃下肚子了,這事情也就算完了。”

實際上那位伙計也似乎感覺到有點上當;因為在他回來收拾空盆空碗時,斯威夫勒先生用一種尊貴而又滿不在乎的神氣通知他說,馬上他會走過他們那里,自然要進去打個招呼,結清賬目。伙計表示出為難的樣子,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么“銀貨兩訖”[4]“概不賒欠”以及旁的一些使人不快的話,但是也愿意找個臺階下,便問那位紳士要在什么時候到店里來,親自償付牛肉、青菜和雜件的賬,以便他在店里等候。斯威夫勒先生心里暗自把他的約會計算得十分精巧,回答說他將在六點差兩分到六點過七分之間前往。那個伙計帶著這個不幸中之幸去了,理查·斯威夫勒便從口袋里掏出一本油垢的記事簿來,記上一筆。

“你是害怕忘記去會賬嗎?”吐倫特鄙夷地說。

“不完全是那么回事,福來德,”沉住氣的理查說,一本正經地繼續寫著,“在這本小書里我記的一些街道名字,是在商店開門的時候,我就不能從那里經過。這頓午餐又把長畝[5]封鎖住了。上星期我在大皇后街買了一雙皮靴,斷絕了那里的去路。現在去河濱大道[6]還只有一條路通著,今天晚上我還要到那里賒一副手套,也要把那個口子堵死。四面八方的通路很快地都斷了,除非在一個月內,我的姑母匯給我一筆錢,我將要走出城市三四里[7]才能把這圈子兜回來。”

“你還用害怕她到底不寄錢來嗎?”吐倫特說。

“怎么,我希望不用怕,”斯威夫勒先生答道,“但是本來平均每六封信就能使她心軟,這次已經寫了八封,還沒有一點效力。明天早上我要再寫一封。我打算把它涂個一塌糊涂,灑上幾滴水,再敷上一層胡椒粉,使它表現得像是一個悔罪的人寫的。‘我的心情很壞,幾乎不知道我在寫些什么,’——亂涂一下——‘如果你能在這會兒看到我在為我過去的錯誤流淚,’——胡椒粉——‘我一想到這里我的手就發抖,’——再涂一些——如果這樣還不能發生效果,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這時斯威夫勒已經記完了,他重新把鉛筆裝上套,心境十分嚴肅而沉重地把記事本合上,他的朋友忽然想起他另外什么約會的時間到了,于是只剩下理查·斯威夫勒一個人,面對著玫瑰色的酒,幻想著莎菲亞·瓦克爾斯小姐。

“看起來有些突然,”狄克說,像有無限智慧的神氣似的搖搖頭,把一些片斷的詩句刺刺不休地(他是慣于這樣的)當作散文匆匆地念著:“當一個人的心為恐懼所壓抑時,瓦克爾斯小姐一出現,云霧就會消逝了。她是一位可人意的姑娘。她像是一朵紅紅的玫瑰[8],在六月里開得又鮮又美——那是無可否認的;她還像是一首歌曲,唱起來真夠和諧甜蜜。的確十分突然。因為福來德小妹的緣故,不是不需要立刻冷淡,但是最好不要走得太過火了。如果我真的要冷淡,我就該立刻冷淡,我看清了這點。這里有一個破裂的機會——那是一種理由。莎菲亞也有另外找到丈夫的機會——那是另外的一種理由。還有一個機會——不,那不算什么機會,但是最好還是走穩當的一邊。”

這一個沒有說出口來的顧慮,乃是理查·斯威夫勒企圖(甚至對他自己)掩蓋的一種可能,可能他抵抗不住瓦克爾斯小姐的魔力,在沒有設防的當兒,把他同她的命運永遠結合在一起,使他自己無力來推動那個他樂于成為同謀之一的偉大計劃。基于這許多理由,他決定立即和瓦克爾斯小姐尋釁,決定最好找一種沒有根據的嫉妒作為借口。心里拿定了這個重要主意,他便自由自在地拿著玻璃杯轉圈子(從右手轉到左手,然后再把它轉回),這樣可以更慎重地想一想如何行動;于是在梳妝上略加修飾之后,開步向著被他意中人神圣化了的地方出發。

這地方是在柴爾西[9],因為莎菲亞·瓦克爾斯小姐同她的寡母和兩位姊妹就住在那里,她們共同維持著一個很小的日校,招收體態端莊的少女;這情形之所以被附近知道,乃是由于二層樓的窗戶上面釘著一塊橢圓形的木牌,上面用花體字寫著“女子學堂”;更由于在早晨九點半到十點之間,總有一位孤零零的弱齡少女,踮著腳尖立在門口的刮腳板上,高舉著拼音課本勞而無功地試著叩動門環,名氣便進一步宣傳開了。這里的教學職務是這樣安排的:英文文法、作文、地理和操練啞鈴,由麥麗薩·瓦克爾斯小姐擔任;書法、算術、跳舞、音樂以及一般屬于社交儀范的科目,由莎菲亞·瓦克爾斯小姐擔任;針線、描樣、刺繡,由珍茵·瓦克爾斯小姐擔任;體罰、禁食以及其他苦痛和恐怖的制造,由瓦克爾斯太太負責。麥麗薩·瓦克爾斯小姐是長女,莎菲亞小姐行二,珍茵小姐最幼。麥麗薩小姐約已度過三十五個夏季,逼近了秋天的邊緣;莎菲亞小姐年方二十歲,是一個鮮妍、和善、嬌媚的姑娘;至于珍茵小姐卻還不滿十六歲。瓦克爾斯太太是一位才能出眾但也相當狠毒的老太太,她已經六十歲了。

于是理查·斯威夫勒帶著破壞莎菲亞安寧的計劃前往這個女子學堂。她打扮成一身純白,除了一朵紅色玫瑰外,沒有別的裝飾品,在他到來的時候立即把他迎接進去,里面一切布置得很夠文雅,也很堂皇富麗,比如,房間里陳列著許多小花盆,除了風季到來,它們一直是放在窗口外面的;準許參加盛會的日校學生,也穿上特別考究的衣服;珍茵·瓦克爾斯小姐披著不常見的鬈發,在頭一日,她把頭發用一張黃色戲單卷得緊緊的,直卷了一整天;老太太和她大女兒的莊嚴架子和高貴氣魄,使斯威夫勒先生感到有些不尋常,但是倒不以為有什么了不起。

事實是這樣——因為人的趣味是沒法說得準的,即便像這一種很奇特的趣味也好記錄下來,而不至于被看作是有心和惡意的捏造——事實是這樣,瓦克爾斯太太也罷,她的大女兒也罷,從來就不大看得起斯威夫勒先生那種驕狂的神氣,她們總是把他說作“一個年輕的浪蕩子”,一提起他的名字總是不贊成地嘆口氣,搖搖頭。斯威夫勒先生對于莎菲亞小姐的行為是屬于渺茫和拖拉的一種,常常被看作沒有一定的結婚意圖,那位年輕的小姐本人這時倒很希望不論怎樣要有個結論。因此最后她答應找一個人來同理查·斯威夫勒競爭,他是一位不得意的市場菜販,誰都知道只要有很小的鼓勵他便會向她求婚。既然這場合經過了一番特別安排,在她,因為是渴望理查·斯威夫勒到場,才發生親自送信的一幕。“如果他有財產,或者任何足以維持一位妻子生活的辦法,”瓦克爾斯太太對她的大女兒說了,“他應當現在對我們說明,否則以后永遠不要再談。”“如果他真的對我有意,”莎菲亞小姐心想,“他必須在今天晚上告訴我聽。”

但是這些話,這些做法和想法,斯威夫勒先生完全不知道,因此對他也就絲毫沒有影響。他心里正在盤算用什么方法才能表示出他的嫉妒,并且私心祈禱,莎菲亞(只是在這個場合上)遠不像以前那樣美,或者她變成了她自己的姊妹,這樣對他更好。他正在盤算著,客人到來了,市場菜販也在內,他的名字叫柴格斯。不過柴格斯先生不是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同伴,因為他很周到地把他妹妹帶來,柴格斯小姐立即走到莎菲亞小姐面前,雙手把她抱住,吻了她兩個腮幫,用一種可以聽到的低聲說,希望他們來得并不太早。

“太早了?不!”莎菲亞小姐答道。

“唔,親愛的,”柴格斯小姐應聲說,聲音和先前一樣低,“我真受夠罪了,苦惱透了,幸虧我們沒有在下午四點就到這里來。阿立克一直著急著要來!你不會相信他在午飯以前就穿好了衣服,不住地看鐘,一直磨著我。這全怪你,你這個調皮精。”

說到這里莎菲亞小姐臉紅了,柴格斯先生(他在女人面前是害羞的)也紅了臉,莎菲亞小姐的母親同姊妹們,為了不讓柴格斯先生的臉再紅下去,便對他濫用客氣和殷勤,丟下理查·斯威夫勒不管了。這正是他所求之不得的;這正是假裝憤怒的原因、理由和根據;但是有了這些原因、理由和根據(都是他要找尋沒有料想能夠找得到的),理查·斯威夫勒真的憤怒了,他奇怪柴格斯為什么竟會這樣無恥。

不過,在第一次四組舞(鄉間舞太低級,絕對禁止)時,斯威夫勒先生還是拉到了莎菲亞小姐的手,顯然比他的情敵占了上風,那位情敵很沮喪地坐在屋角,注視著年輕小姐的華麗身子在眼花繚亂的舞蹈中移動。這不過是斯威夫勒先生占了上風的開端;因為,他決定讓那一家人瞧瞧被他們小看的人究竟有什么本領,也許剛剛喝了兩杯的影響,他表演的技術輕快敏捷,旋轉得那么靈活,使得在場的人全都感到驚奇,特別是一位高個子紳士,他正同一位很矮小的女學生跳舞,也由于驚奇和贊羨立定在那里不動了。連瓦克爾斯太太在那一刻也忘記把三個很想快樂一下的小姑娘辱罵一番了,同時她不由得這樣想:她們家里如果能有這樣一位善于跳舞的人,說起來也的確值得驕傲呢。

在這個千鈞一發的重要關頭,柴格斯小姐要證明她自己是一位又干練又有用的幫手了;她不只對斯威夫勒先生的成就表示輕蔑的微笑,甚至利用每一個機會向莎菲亞小姐耳朵里灌輸些惋惜和憐憫的意見,認為她不應該為那樣一個可笑的人物所糾纏,并且聲言,她害怕阿立克發了脾氣,向他進攻,并且把他痛毆一頓,因此她請求莎菲亞小姐要注意阿立克的眼睛如何在閃出了愛和怒的光芒——同樣應該注意,這種感情使他的眼睛容不下了,又沖到他的鼻子上去,因此鼻頭泛起了紫紅的顏色。

“你必須同柴格斯小姐跳一次,”莎菲亞小姐對狄克·斯威夫勒說,她已經同柴格斯先生跳過兩次,大大地鼓勵了他,“她是那樣一位可人意的姑娘——她哥哥也十分快人[10]。”

“十分快人,真的嗎?”狄克嘟囔著說,“我應該說從他的神情上看,也十分自快呢。”

這時,珍茵小姐(是預先安排好的)伸過她那滿頭的發環,低聲告訴她姐姐,看柴格斯先生嫉妒成什么樣子了。

“嫉妒!正像他的無恥一樣!”理查·斯威夫勒說了。

“他的無恥,斯威夫勒先生!”珍茵小姐說,搖著頭,“小心不要讓他聽見了,先生,不然你會后悔的。”

“唔,珍茵,請你——”莎菲亞小姐說。

“無聊!”她妹妹答道,“如果柴格斯先生高興,他為什么不可以嫉妒呢?虧你說得出,真的。柴格斯先生同別人一樣有權嫉妒,如果他現在沒有權,或者不久他會有個更大的權呢。你知道得很清楚呢,莎菲亞!”

雖然這是經過莎菲亞小姐和她妹妹協議好了的計劃,動機也很富人情味,目的是引誘斯威夫勒先生及時表示態度,但是并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因為珍茵小姐畢竟年紀輕,尖銳潑辣得有些過火,不合時宜地自以為了不起,使得斯威夫勒先生異常憤怒,準備把情人讓給柴格斯先生,面容上顯出一種不屑的神氣,也立即被另外那位紳士怒氣沖沖地還擊過來。

“你對我講話嗎,閣下?”柴格斯先生說,跟著他走到屋角上,“請你能露出笑容來,閣下,免得有人懷疑我們在干什么。——你想對我講話嗎,閣下?”

斯威夫勒先生傲慢地微笑著,看著柴格斯先生的腳趾,然后他的眼睛從腳趾抬到腳踝,從那里抬到脛骨,從那里抬到膝蓋,一步一步地慢慢上升,對著他的右腿注視了一會兒,最后到達他的背心,于是他的眼睛順著一只只紐扣向上翻,直到最后翻到他的下巴,再沿著鼻子中間向上旅行,最后碰到他的眼睛,這時他突然說道——

“不,閣下,我沒有。”

“哼!”柴格斯先生說,眼睛從他的肩膀上斜過去,“勞駕你再露出笑容來,閣下。也許你愿意同我談話吧,閣下?”

“不,閣下,也沒有那個意思。”

“也許現在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吧,閣下?”柴格斯先生說,洶洶然地。

聽了這些話以后,理查·斯威夫勒把眼光從柴格斯先生的臉上撤退,沿著他鼻子中間向下旅行,降到他的背心,降到他的右腿,重新到達他的腳趾,仔細地觀測了一番;觀測完了,眼光又橫過去,沿著另外一條腿向上走,也像上一次那樣到達了背心,當他又碰到他的眼睛時便說了:“不,閣下,我沒有。”

“唔,真的,閣下!”柴格斯先生說,“我高興聽到你這話。我想,閣下,如果你一定有什么話對我說,你大概知道在哪里找我吧?”

“如果我想知道,閣下,那是很容易問出來的。”

“我想,閣下,我們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吧?”

“沒有什么可說的了,閣下。”這樣,他們在怒目相向的情形下結束了一場可怕的對話。柴格斯先生很快地把手遞給莎菲亞小姐,斯威夫勒抑郁地一個人坐在旮旯里。

瓦克爾斯太太和瓦克爾斯小姐們也坐在這個旮旯附近,看跳舞;柴格斯小姐總是乘她的舞伴單獨跳的時候,沖到瓦克爾斯太太和小姐面前,講兩句使斯威夫勒先生的靈魂又難過又苦惱的話。兩個日校學生筆直地、不舒服地坐在一對硬木凳上,望著瓦克爾斯太太和小姐們,等待著鼓勵;當瓦克爾斯小姐們微笑或者瓦克爾斯太太微笑了的時候,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為了表示諂媚,便也同樣微笑,老太太總是立即對她們怒目而視,答謝她們的盛情,并且對她們說,如果再敢這樣無禮,她們將分別被遣送回家。這個恫嚇使得其中一位性情軟弱的姑娘流下眼淚;流淚是一種犯罪,于是兩人立即被貶斥了去,執行的迅速使全體學生的靈魂蒙上了一層恐怖。

“我給你們帶來了了不起的新聞!”柴格斯小姐說,又來到她們面前了;“阿立克竟向著莎菲亞說出那些話來。我敢擔保,你們知道,是十分嚴肅十分誠懇的;那是很顯然的。”

“他說什么來著,親愛的?”瓦克爾斯太太發問。

“各種各樣的話,”柴格斯小姐答道,“你真想不到他怎么說得出來!”

理查·斯威夫勒心想最好不再聽下去,乘著跳舞停頓、柴格斯先生走到老太太那里請安的時候,他大模大樣若無其事地向著門口走去,掠過珍茵·瓦克爾斯小姐的身邊,她仗著一頭出色的發環,正在同一位住在客堂間里的瘦弱的老紳士調情(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對象,也不妨同他練習練習了)。莎菲亞小姐坐在靠近門口,正在為柴格斯先生的殷勤而感到惶惑不安,理查·斯威夫勒在她身邊逗留了一下,預備交換兩句告別語。

“我的木船靠了岸,我的帆船在海中[11],但是在我走出這個門口之前,我一定向您道別。”狄克嘟嘟囔囔地說,陰沉沉地注視著她。

“你要走嗎?”莎菲亞小姐說,一想到她那個戰略的結果,她大大失望了,但是還裝出一種不在乎的樣子。

“我要走嗎?”狄克痛苦地回應道,“是的,我要走了。那又怎么樣?”

“不怎么樣,只是時間還早,”莎菲亞小姐說,“但是,自然你是你自己的主人呀。”

“在我動你的念頭之前,”狄克說道,“我倒愿意我是我自己的女主人呢[12]。瓦克爾斯小姐,我相信你是忠實的,而這樣相信也使我感到幸福;但是現在卻因為我認識了一位長得這樣秀媚的姑娘,竟是這樣善于欺騙,而感到傷心了。”

莎菲亞小姐咬著嘴唇,假裝很關心地尋找柴格斯先生,那個人正在很遠的地方大喝檸檬汁。

“我來這里的時候,”狄克說,有些忘了他到這里來的真正目的,“胸在擴展,心在開放,我的感情也符合這樣的情況。如今我要去了,懷在我心里的是一種描寫不出來的滋味,自己深深體會到一種可悲的真理:我的崇高愛情今天晚上被扼殺了!”

“我確實不知道你的意思,斯威夫勒先生,”莎菲亞小姐說,眼睛向下垂著,“我很難過,如果——”

“難過,女士!”狄克說,“是因為得到一個柴格斯而難過吧!但是我希望你有一個愉快的晚上;在結尾,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聲明,就是正有一位年輕的小姐此刻在為我成長,她不只長得動人,還有很大的財富,她要求她的最近親屬向我求婚,因為我尊重她家的一些人,我已經答應下來。這種好消息你一定高興聽的,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顯然是在為我而成長,為我貯藏著。我想我該把這事提一下。打擾了你這半天的清神,現在我只有向你抱歉了。再會吧!”

“這一切倒產生了一件好結果,”理查·斯威夫勒到了家以后對自己說,拿起熄燈帽準備把蠟燭蓋上,“那就是今后將全心全意,徹頭徹尾,跟隨福來德爭取小耐麗的計劃前進;他看到我這樣堅決,一定也會高興。明天我要讓他知道這一切的;此刻時間太遲了,我要試著溫馨地閉一閉眼睛。”

“溫馨”不久就應召而來了。幾分鐘之后斯威夫勒先生酣然入睡,夢到他和耐麗·吐倫特結了婚,成為富人,他第一個表示權力的行為就是荒掉柴格斯先生的菜園,把它變作一座磚窯場。


[1] 白镴金字塔(pewter pyramid),金字塔形式的食盒。白镴是錫與鉛的合金。

[2] 這句話套用莎士比亞《亨利第四》下篇中的:“過去和未來都是好的,只有目前的一切最糟。”

[3] “人生所需少,所需難長久!”(Man wants but little here below,nor wants that little long.)系哥爾斯密(Goldsmith)《隱士》(The Hermit )一詩中的兩句。意為“人生苦短”。

[4] 銀貨兩訖(payment on delivery),就是貨到付款。

[5] 長畝(Long Acre),倫敦街名,東北端接朱瑞巷,穿過朱瑞巷斜接大皇后街(Great Queen Street)。

[6] 河濱大道(The Strand),倫敦街名,在長畝之南,沿泰晤士河,是倫敦最重要的交通線之一。

[7] 本書中的里、尺、寸,均指英里、英尺、英寸。

[8] “她像是一朵紅紅的玫瑰……”這幾句話,系引自彭斯的詩,題為《我的愛像是一朵紅紅的玫瑰》。全詩四節,第一節譯如下文:

“我的愛像是一朵紅紅的玫瑰,

在六月里盛開得又鮮又美;

我的愛又像是一首歌曲,

唱起來真夠和諧甜蜜。”

斯威夫勒把它改頭換面,并且當作散文來讀,中間還加上他自己的意見,原詩就失去固有的神韻了。

[9] 柴爾西(Chelsea),是倫敦的郊區,在泰晤士河北岸,這一帶的名建筑和古跡很多。

[10] “快人”(delightful)和下文“自快”(delighted)是同源字。

[11] “我的木船靠了岸,我的帆船在海中”(My boat is on the shore and my bark is on the sea),系英國詩人拜倫贈湯麥斯·穆爾(To Thomas Moore) 一詩的開端。接下去是:“但是在我離開之前,我要同你連干兩杯。”

[12] “我倒愿意我是我自己的女主人呢”(I would that I had been my own mistress too),是上面But you are your own master of course(“自然你是你自己的主人”,意為:“自然一切由你自己做主”)一句的答復。純系賣弄字句,也有“我自己把女主人的事全做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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