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大師
- (奧地利)斯·茨威格
- 1421字
- 2020-08-07 17:47:49
序言
這三篇關于巴爾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習作盡管都是在十年之內完成的,但把它們匯集在一本書里卻并非出于偶然。三篇文章一致的目的是試圖把十九世紀三位偉大的長篇小說家,三位絕無僅有的長篇小說家,當作典型突顯出來。他們的個性對照鮮明,可以互相補充,也許能把長篇小說這一敘事的世界塑造者的概念提升到一種清晰的形式。
我在這里把巴爾扎克、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稱為十九世紀絕無僅有的偉大長篇小說家,這樣突出他們,忽視了歌德、高特弗里德·凱勒、司湯達、福樓拜、托爾斯泰、維克多·雨果[1]和其他作家個別作品的偉大,他們有的作品往往遠遠超過他們三位,特別是巴爾扎克和狄更斯的個別孤立的作品。因此我想,必須明確界定我心里對一部長篇小說的作者和長篇小說家之間,不可動搖的區別。說到底,在最高意義上只有百科全書式的天才,包羅萬象的藝術家才能充當長篇小說家。他——在這里,作品的廣度和人物的豐富成為論據——塑造整整一個宇宙,用自己的典型人物,自己的萬有引力法則和自己的星空,在塵世的天地之外,創造一個自己的世界。他竭力用自己的特性,孕育每一個人物,每一個事件,結果這些人物和事件不僅對他而言是典型的,也因為這些人物、事件給人的印象深刻、栩栩如生,往往誘惑我們以它們來命名事件和人物。所以我們會這樣形容鮮活的生活中的人們:一個巴爾扎克的人物,一個狄更斯的形象,一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性格。這三位藝術家,每人都通過他眾多的人物如此一致地創造一個生活法則,一個人生觀,結果通過他就出現了一個新的世界形式。表現這種最為內在的法則,和在隱蔽的統一之中的人物性格,是我這本書的真正企圖,本書并未寫明的副標題可以叫作:長篇小說家的心理學。
這三位長篇小說家各有自己的天地。巴爾扎克的世界是社會,狄更斯的世界是家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是個人也是眾人。比較他們各自的天地,可以看出他們的區別。但是從來沒有把這些區別轉化為評價的高低,或者對一個藝術家的民族因素做出褒貶予以強調。每個偉大的創造者都是一個整體,按照自己的尺度,確定自己的界線和自己的分量;在一部作品中,只有一個特殊的分量,沒有一種在公正的天平上稱出來的絕對的分量。
這三篇文章以了解作家的作品為前提:它們不是導論,而是精煉、濃縮、萃取。因為這三篇文章凝練壓縮,只能把我個人感到是本質的東西當作認識展現出來;我最感遺憾的是,在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章里必然會有一些欠缺、不足,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和歌德一樣內涵廣袤無垠,即使篇幅無限寬闊,也難以全部包容涵蓋。
我很樂意在一位法國人,一位英國人,一位俄國人的宏偉形象旁邊也加上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德國長篇小說家的肖像,一位敘事的世界塑造者的肖像,就像我在稱呼長篇小說家時賦予他的那種崇高的意義。但是無論現在還是過去,我都沒有找到一個作家適合那最高的級別。要求未來出現這樣一位長篇小說家,向這位還身在遠方的大師致以問候,也許這就是本書的意義所在。
薩爾茨堡
1919年
[1] 約翰·沃爾夫岡·封·歌德(1749—1832),德國作家,長篇小說《威廉·邁斯特的學習時代》及《威廉·邁斯特的漫游時代》的作者。
高特弗里德·凱勒(1819—1890),瑞士德語作家,代表作為《綠衣亨利》。
司湯達(1783—1842),法國小說家,《紅與黑》的作者。
古斯塔夫·福樓拜(1821—1880),法國小說家,《包法利夫人》的作者。
列夫·托爾斯泰(1828—1910),俄國作家,《安娜·卡列尼娜》《復活》《戰爭與和平》的作者。
維克多·雨果(1802—1885),法國作家,《巴黎圣母院》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