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關羽約三事 曹操解重圍

漢獻帝建安五年正月，董承聯合太醫吉平，想要下毒殺死曹操，不料被家奴（nú）告發。曹操殺了董承等人全家，順勢搜（sōu）出了衣帶詔，看見上面還有馬騰（téng）、劉備的名字，十分生氣，便準備興兵討伐。

曹操召來郭嘉、程昱（yù）等幕僚，說道：“董承等人雖然伏法了，但馬騰、劉備與董承同謀，也要一并除去！”程昱說道：“馬騰遠在西涼，不如先把他誘（yòu）騙到許都，再設計擒殺。”郭嘉也說：“劉備剛到徐州，人心不服，主公帶兵親征，一定能夠將其擊敗。”曹操親自率領二十萬大軍，分五路望徐州而來。劉備聽說之后，連忙派孫乾（qián）到河北去向袁紹求救。當時，袁紹的幼子身患（huàn）重病，袁紹因此心神不寧，不想援助劉備，對孫乾說道：“回告劉備，如果戰事緊急，可隨時來河北投靠我。”孫乾只好連夜返回徐州，劉備只能硬著頭皮準備迎戰。

當天夜里，劉備與張飛兵分兩路，偷偷向曹營進軍。張飛帶領輕騎兵率先進入曹營，卻沒有見到大批人馬，他還沒有摸清楚狀況，就發現四面火光大起，喊聲震天。張飛自知中了埋伏，連忙退出寨外，只見正東張遼、正西許褚（chǔ）、正南于禁、正北李典、東南徐晃、西南樂（yuè）進、東北夏侯惇（dūn）、西北夏侯淵（yuān），總共八路軍馬一齊殺來。張飛頓時陷入險境，前遮（zhē）后擋，左沖右突。他的屬下大多是曹操昔日的舊部，看見情勢緊急，全都投降曹軍了。張飛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回頭看看，后面只跟著幾十個騎兵。張飛想回小沛（pèi），去路已斷；想去徐州、下邳（pī），又怕曹軍攔截，實在無路可走，只得往芒碭（dàng）山而去。與此同時，劉備也被夏侯淵、夏侯惇等人擊敗，不敢退回徐州，只能連夜逃往河北去投靠袁紹。

曹操占據小沛之后，又去攻打徐州。簡雍（yōng）、糜（mí）竺（zhú）守不住徐州，便出城逃走了，陳登打開城門，將曹操放入城內。曹操召集幕僚商議攻取下邳，說道：“我很敬重關羽的武藝人品，想把他招過來，大家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程昱說道：“關羽武藝高強，只能智取。我覺得應該先讓徐州降兵把他誘騙出城，在城外將他困住，之后慢慢勸降。”曹操便找來幾個徐州降兵，讓他們到下邳誘騙關羽出城。

次日，夏侯惇帶兵圍攻下邳，關羽守城不出，夏侯惇下令，讓軍士高聲辱（rǔ）罵關羽，關羽很生氣，出城跟夏侯惇交戰。夏侯惇一邊戰斗一邊退縮（suō），關羽步步緊逼，追出二十多里才發現中計，可惜為時已晚，他的退路已經被許褚、徐晃率兵截住，只得繞道而走，來到一座土山上。曹軍四面而來，將這座土山團團圍住。關羽在山上看見下邳城火光沖天，得知曹操已經占領下邳，內心十分懊（ào）悔，卻又無計可施。

這時，只見張遼單槍匹馬跑上土山，對關羽說：“兄長曾經救過我，如今兄長蒙難，我來救您吧。曹公進入下邳城，不僅沒有傷害軍民，還派重兵保護劉使君的家眷（juàn）。”關羽很生氣，揮（huī）刀大喝（hè）道：“你想勸我投降？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寧死不降！”張遼笑道：“兄長，您這樣做便是惹人恥（chǐ）笑了！”關羽詫（chà）異地問道：“我為忠義而死，你又何出此言，我為何會被恥笑？”張遼說道：“您如果就這么死去，有三個罪過。第一，如果劉使君日后東山再起，您卻不能相助，便辜負了當初的盟（méng）誓；第二，劉使君將家眷托付給兄長，兄長卻舍棄他的家眷，辜負了劉使君的重托；第三，您智勇超群，卻寧愿赴死，而不去輔佐劉使君匡（kuāng）扶漢室，這又算什么忠義呢？”

關羽沉思良久，問道：“那么你說，我怎么做才是正確的選擇？”張遼答道：“現在看來，兄長如果不降（xiáng），只有戰死。不如暫時投降曹公，再打聽劉使君的消息，一旦得知劉使君的下落，就趕去投奔。如此一來，便不會犯下任何罪過。”關羽聽了，說道：“若曹操能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愿意投降，否則寧愿戰死，也不投降。第一，我不向曹操投降，只向當今天子投降；第二，任何人都不得侵（qīn）犯我的二位大嫂，將兄長的俸（fèng）祿（lù）撥給她們使用；第三，如果得知兄長的下落，不論遠近，我都要追隨他，不得阻攔。”

張遼聽后，立即下山向曹操匯報。聽到第三個條件時，曹操有些不高興。張遼勸說道：“我們用恩情籠（lǒng）絡（luò）他，我想他遲早會回心轉意的。”于是曹操便答應了這三個條件，關羽也就投降了。

次日，曹操下令班師回許都。關羽請兩位嫂子坐上馬車，親自護送前往許都。晚上休息時，曹操有意安排關羽與兩位嫂子住到同一間房間里，關羽便在門外站著守了一夜。曹操聽說以后，對關羽更加敬佩了。抵達許都后，曹操送給關羽一座宅院，關羽將宅院一分為二，內院讓兩位嫂子居住，由十名老兵守護，自己則住在外院。曹操又給關羽送去許多金銀錦帛（bó）和侍女等，關羽悉（xī）數交給兩位嫂子，讓侍女去服侍兩位嫂子。曹操聽聞后，對關羽更是贊嘆不已。

曹操見關羽的綠錦袍已經很舊了，便讓人為他量身定做一件上好的綠錦袍，親手送給關羽。關羽外面仍穿著舊錦袍，把新錦袍穿在里面，曹操看見了，問道：“將軍不至于這樣節儉（jiǎn）吧？”關羽回答道：“不是節儉。從前的錦袍雖舊，但卻是兄長送給我的，我穿著它就好比見到了兄長。”曹操嘴上對他很是稱贊，心里卻很不高興。

過了幾日，曹操看見關羽騎的馬很瘦（shòu），便命人牽來一匹好馬，送給關羽。關羽見了，驚訝地問道：“這是呂布的赤兔馬吧？”曹操答道：“正是，正是。”關羽十分高興，連連道謝。曹操問道：“我送你金銀美女，你從不道謝，但我送你一匹馬，你卻再三道謝，這是什么原因？”關羽回答道：“有了這匹赤兔馬，如果一旦打聽到兄長的下落，我便能立即飛奔到兄長身邊。”曹操聽后，很是后悔。

關羽走后，曹操召來張遼，與他商量道：“我這樣厚待關羽，他卻總想著離開，這該如何是好呢？”張遼便來見關羽，探聽他的心意。關羽直白地告訴張遼，自己雖然身在此地，心中卻一直想念著兄長劉備，恨不得立即回到他的身邊。張遼勸說道：“大丈夫為人處世，應該分清輕重厚薄（bó）。丞相對你的恩情，恐怕比劉皇叔要深厚許多，你卻一直想著離開，這樣做對得起曹丞相嗎？”關羽說：“我也很感恩（ēn）曹公對我的厚愛，但我和兄長一起發過誓，要同生共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棄誓言。至于曹公的恩情，我當然也知道，我一定會立功報答他之后，再離開這里。”張遼知道關羽去意很堅決，便如實稟告曹操，一旁的荀彧獻計說：“既然他說要立了功勞再離開，如果他沒機會立功的話，不是就走不了了嗎？”曹操認為他說的有道理，就暫且把這件事放在一邊了。

劉備投奔袁紹之后，在冀（jì）州整日煩悶，茶飯不思，袁紹詢問原因，劉備說：“我的二位賢弟音訊（xùn）全無，妻兒又落在曹操的手里，因此煩惱不已。”袁紹說道：“我早就有攻打曹操的想法，現在氣候已經轉暖，正是出兵的好機會。”田豐聽說袁紹想要出兵攻打曹操，勸說袁紹現在應該固守河北，以等待更好的時機。劉備說道：“若還不出兵，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了。”袁紹聽后，不顧田豐的勸阻，下定決心出戰。袁紹命令顏良率兵攻打白馬，謀士沮（jū）授勸說道：“顏良雖然勇猛，但并沒有擔任主將的能力。”袁紹沒有聽從，督促顏良立即出戰。

袁紹的軍隊來到黎陽城外，東郡太守劉延急忙向許昌告急。曹操二話不說，立即準備起兵迎敵。關羽聽聞消息后，便趕來向曹操請戰，說自己可以做為先鋒迎戰。曹操卻客氣地說：“日后若有需要將軍出馬的時候，我再來請，現在還不敢勞煩將軍。”關羽只得失望地回到府中。

曹操親自率領十五萬大軍，分成三隊趕赴黎陽。半路上，又接連收到前方告急文書，曹操內心焦急，便先率五萬軍馬親臨白馬，在土山下安營扎寨。遠遠看過去，山前平川曠野之上，顏良的十萬精兵已經排好陣勢。曹操暗自吃驚，然后命令呂布舊將宋憲（xiàn）出馬挑戰。宋憲二話不說，提槍上馬，沖出陣前，對面顏良縱馬迎戰，不出三個回合，宋憲便被顏良斬落馬下。曹操陣中的魏續大聲呼喊：“膽敢殺我的同伴，我來為他報仇！”于是上馬持矛，直出陣前。顏良也不回答，兩馬相交，只是一個回合，顏良迎頭一刀，將魏續劈（pī）于馬下。曹操很驚訝，問屬下眾將：“誰敢再去？”徐晃應聲而出，但不出二十回合，也敗下陣來。眾將看見顏良如此神勇，沒人敢再請戰，曹操只好下令收兵。

連折二將，曹操心里十分郁（yù）悶，無奈之下，只好退兵。程昱說：“我推薦（jiàn）關羽出戰，他一定能打敗顏良。”曹操說道：“我怕他獲勝之后，便離我而去。”程昱說道：“不如這樣想，如果劉備活著，那么他一定是去投奔袁紹了。如果現在關羽殺死了顏良，袁紹知道后，一定會殺掉劉備。劉備一死，關羽還能去哪里呢？”曹操聽后大喜，當即派人去許都將關羽請過來。

關羽剛到，顏良就率兵前來挑戰。曹操與關羽來到陣前，關羽望見穿著錦袍金甲的顏良，起身對曹操說道：“我愿取來他的人頭獻給曹公。”說完，提刀上馬，直奔顏良而去。顏良見關羽殺來，剛要搭（dā）話，不想關羽已經飛奔到面前，他猝（cù）不及防，竟被關羽一刀砍落馬下。關羽跳下馬，割（gē）下顏良的腦袋，飛馳（chí）而去。袁軍的將士早已被驚呆，曹軍乘勢出擊，袁軍大敗。

關羽將顏良的首級獻到曹操面前，眾將都目瞪（dèng）口呆。曹操稱贊說：“將軍真是神人！”關羽說：“我這又算得了什么，我的三弟張翼（yì）德在百萬軍中取上將的頭，就好比從口袋里取東西一樣容易。”曹操大驚，低聲對身邊的侍從說：“日后如果遇上張翼德，千萬記得多加小心。”之后，曹操又下令讓手下眾人都把張飛的名字寫在衣服里，以免忘記。

再說顏良的敗軍回報袁紹，說顏良被曹操手下一名赤面長須、手使大刀的猛將斬殺，袁紹驚問起此人是誰。沮授說：“根據兵卒（zú）描述的相貌，我想應該是劉備的義弟關羽。”袁紹頓（dùn）時大怒，回頭指著劉備喝道：“你的兄弟殺了我的愛將，一定是跟你串通好了。”于是喚來刀斧手，準備將劉備推出去斬首。劉備不慌不忙地為自己辯解道：“請您千萬不要只聽一面之詞，我和二弟云長已失散多日，天下有很多相貌相同者，難道赤面長須就一定是關羽？”袁紹聽了劉備的話，也覺得有道理，便又把劉備請回帳內，共同商討應敵的辦法。

忽然，大將文丑闖進帳來，大叫著要為顏良報仇。袁紹很高興，便撥給他十萬人馬，要他立即動身追殺曹軍，劉備也率領部分人馬在后面跟隨。等到文丑追上曹軍時，卻中了曹操的誘（yòu）兵之計，大敗而回。

張遼、徐晃緊緊追趕，文丑一箭將張遼的戰馬射倒（dǎo），轉身殺回來。張遼、徐晃無法抵擋，敗退而走。正在此時，關羽迎面殺來，文丑知道自己不是關羽的對手，便沿著黃河河岸退走。關羽縱馬追擊，只一刀，便將文丑砍落馬下。曹軍見文丑被殺，開始大肆（sì）廝（sī）殺，袁軍大敗。劉備聽探馬回報說文丑又被紅臉長須的猛將殺死，急忙率兵趕來。遠遠看見是二弟關羽的旗號，十分高興，正要招呼關羽，卻見曹軍蜂擁而至，也只好暫時率兵退回官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