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四書”隨筆
- 傅士逵
- 2691字
- 2020-09-18 10:27:51
至善傳
“知止”“得止”,諸說不同。《大全》盧氏以第二節為“知止”,三節為“得止”;《蒙引》則以二節“知止”中便兼“能得”意。《成均課講》謂:“二節、三節屬‘知止’,后二節屬‘得止’。”以《章句》二節、三節用兩“知”字,四節言“得止”之由為據。向從《蒙引》,今以《課講》為不易之說。
首節釋“止”;二、三節釋“知止”;四、五節釋“得止”,以《章句》為斷。
首節
“邦畿”影“至善”,“千里”即影“并包”意。《章句》各有字,正從“惟”字看出。
不重“民止”,重“各有所止”,“所”字當玩。《精言》說此節細甚。
二節
“得止”端由于“知止”,故重致其警醒。
“邱隅”“岑(34)蔚”字意,《注》以黃鳥“當止之處”會意解之。
三節
上節警醒人當“知止”,說來甚虛,此則實指出“至善”教人“知止”。兩節緊相足說,下節乃實上節之意,玩《章句》“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可見。
“緝熙”二字,《大全》對說,《或問》《蒙引》串說,宜從《或問》。“緝熙”乃明德常明,“敬止”則“明德”事也。《存疑》“‘敬止’乃‘緝熙’之實,下五事又‘敬止’之實”,說最分明。《或問小注》(35)云:“引《詩》釋經,重‘至善’,不重文王,文王只借來做個影子。不以‘至善’關照,幾認作畫圖中春風面矣。”此說自是。《條辨》因此遂謂:“下五句從‘文王敬止’指出大目,與人看重在五倫道理如此,不重論文王時勢境地。”此則矯枉過正矣,蓋此正即文王時勢境地,見“所止”之為“至善”。故本文為人君臣,為人父子,一一說得分明,安得云“不重”乎?又云:“仁、敬、孝、慈、信自是至善,大小淺深乃是分量未盡,不得以工夫欠處,當道理虧處。”
按:“仁敬”五者自以“至善”為極則,但亦有欠缺底“仁敬”,自不得不謂之“仁敬”。故《章句》《或問》洗發得分明。安得一言“仁敬”,而即以為“至善”乎?《蒙引》謂:“‘仁’有大小淺深,必如文王之‘止仁’,方可謂‘至善’。”此說甚明,正與《章句》“圣人之止,無非至善”相合。岱云(36)駁之,過矣。
“五目”不便是“至善”,惟緊貼“文王所止”之仁、敬、孝、慈、信,方是“至善”。當云其“為人君”也,則止于“至當不易之仁”焉。下仿此。
“為人君”對“臣民”說;“與國人交”當兼“外國”說。“為君”,以“分之相臨”言;“與交”,以“請之相接”言,此即朋友一倫。
經文“八條目”乃“明新”之目,以“事”言;此節“五大目”乃“至善”之目,以“理”言。然“至善”與“明新”原一套事。蓋“明新”八目即“止至善”之實功;“至善”五目即“明新”之極則。故“五目”以“八目”為路徑,“八目”以“五目”為旨歸。盡此實功,皆要求底于極則。《課講》云:“格物致知,知此仁、敬、孝、慈、信也。誠意、正心、修身,行此仁、敬、孝、慈、信也。齊家、治國、平天下,推此仁、敬、孝、慈、信也。”說得融洽分明。
四節
“明明德”工夫實落詳備處,已見之格致誠正修矣,見之“顧自新”矣。特取切磋琢磨,精益求精,密益求密意,直注到“止至善”去,與前面工夫雖一套事,但分外細致耳。
《注》“嚴密”,謂“嚴謹不松放,細密不粗疏,則欲不能入”。“武毅”,謂“武勇不懦弱,剛毅不間斷,則欲不能屈”。乃工夫既到后,自然嚴敬之謂。
沙石、刀鋸、嚴密、武毅,是釋字義。本文道學、自修、恂慄、威儀,是釋大旨。嚴密、武毅,總一戰懼中存也。“修”者,治而去之之意。故講家(37)主“去私”言,與“琢磨”自切。但“去私”即與“全理”原一套事。
“道學”即“格致”事,求“知乎至善”也。“自修”即“誠正修”事,求“行乎至善”也。“恂慄”“威儀”是已到格致誠正修地位(《精言》分貼身心,似較分明,再詳),乃既得至善而止之之驗也。
“恂慄”“威儀”,《或問》謂“得之之驗,乃微驗之驗”。蓋“恂慄”“威儀”便見“至善”處,故云。
“盛德至善”,據吳新安(38)說,似“盛德”便是“至善”。據《紹聞編》(39)幾亭、備五(40)說,“盛德”不便是“至善”,“盛德”之至方是“至善”。后說為是。蓋“盛德”是“明明德”,“盛德至善”則是“明明德止于至善”也。四字宜串說。
“盛德至善”從學、修來,即在恂慄、威儀上見,乃“有斐君子”(41)之實也。故曰:“指其實,而嘆美之。”
承上節來,所學所修者,即仁、敬、孝、慈、信之道也。恂慄、威儀,乃仁、敬、孝、慈、信之征也。
《翼注》云:“‘盛德至善’即恂慄、威儀也。由學問、自修之功,造恂慄、威儀之地,則‘德盛’于內,而內焉一‘至善’;‘德盛’于外,而外焉一‘至善’。”此說向常疑之,據前注“物各有當止之處,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所止而無疑”,則“至善”是就“事物”上說,如君之“仁”,臣之“敬”等項是也。恂慄、威儀以為至善之驗則可,如何便以為至善,不知經文?《章句》云:“‘意誠’以下皆‘得止’之序。”則意誠、心正、身修,皆“止至善”事,自當兼內外、動靜說。“恂慄”無一毫私欲,固可云“至善”。若“威儀”,《或問》以“睟面盎背(42),施于四體”言之。此乃“盛德”之至,征于其容者,是即容貌之“至善”也。只言內外,而事物之“至善”在其中,《翼注》固無可疑也。
末節
《翼注》“賢”以“道”言;“親”以“位”言。樂其樂者,安享其太平;利其利者,世守其常業。又,仇滄柱以“師父教養”分貼四項。
按:此二說大同小異,似明析可從,然《困勉錄》云:“賢、親俱兼德業言,樂、利各兼教養說。”又云:“賢即其親,樂即其利。自其德業之盛,為法后人言,則曰賢;自其德業之盛,足覆后人言,則曰親。自其利之樂處言,則曰樂;自其樂之實處言,則曰利。”又云:“《或問》以‘含哺鼓腹,耕田鑿井’解樂、利”,謂之各兼教養者,不有教化,何能安其“含哺鼓腹”之樂,享其“耕田鑿井”之利哉?
按:此三條與《或問》合,宜為定說。再詳之。
上“賢”字是“觀法”意;上“親”字是“承繼”意;上“樂”字是“安處”意;上“利”字是“享受”意。
親、賢、樂、利,便見前王新民之事,“至善”即不外此。向疑賢、親、樂、利之“至當不易”者方是至善,此節卻不曾醒出。然即此澤被后人,使不能忘處看來,便可想見前王當日賢、親、樂、利事之“恰好毫無茍且遷就”處。茍非至善,何以使后人尚被余澤,愈久不忘至此也?
《詩》只說個不忘傳者,又推出所以不忘來。要皆下層意再上推一層,其所以澤被后人處,由于新民皆止于至善也。此層要在言外想見,正是詠嘆淫泆之旨。
新民之“止至善”,說來甚虛,蓋大半已在上節“明明德”中。明德“止至善”,則已明“新民”之理,已有“端本”之化,只少得措置實事耳。如“鼓舞振作”,已見前傳中分詳;“齊家治國平天下”事,則見后傳中,道理原未嘗欠缺也。
后二節須玩,著力摹畫處及者也。此以諸虛字一片神行,味之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