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沒法告訴沈少當家，自己的眼睛是被南夢館的汪情借了去，所以查不出原因。沈少當家每日盡心為她診治，著實讓她的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沈少當家很是細心，不僅每日為她仔細的問診看眼睛，便連日日的三餐也都仔細的做好送來，不僅精致還都是下了心思，給她滋補調理的藥膳。

紅瑩在醫館里守了幾天，回來跟我說，沈少當家的待弄月很是體貼，而且很是守禮。弄月這段日子也開朗了許多。日間的笑容多了不少，兩個人無事的時候還會坐在一起聊上許久。這兩日，弄月雖然看不見，卻也會幫著沈少當家坐點小事情，這二人之間似乎越來越喜歡在一起相處。

我笑了笑，將手里的話本子放在桌上，道：“這二人認識了許多年了，弄月卻從未注意到，這沈少當家的素來對她格外上心。”

蕭湘掩口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他要將弄月姑娘接回醫館了。”

我轉頭看了看架子上的琉璃瓶子，瓶中的精光已經沉靜從容了許多，不似剛剛放入的時候，急躁焦灼，而那瓶子也澄澈通透了許多。

“這瓶子養了有快兩個月了吧？”

蕭湘點點頭：“是啊姑娘，快兩個月了。”

紅瑩有些不解道：“姑娘覺得，再有一個月，這二人便會成親？”

我笑了笑道：“這二人相識多年，這情其實早藏在心里，只是弄月自己沒有發覺，沈少當家的又不敢開口才一直拖延至今日。如今他們之間隔著的不過一張紙，只要揭開了，成親是水到渠成。所以，只要在這一個月里將這層紙揭開了，便是了。”

紅瑩道：“既然如此，還需要再去醫館里看著嗎？”

我道：“不必了，弄月這么久都沒有將錢財露白，想必也是個極聰明之人，知道避免給招來麻煩。如今在旁人看來一個盲了眼，又沒有錢財的落魄女子，不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這幾日里天氣熱了，某要再去了，和蕭湘一起在店里就是了。”

紅瑩道：“是。”

蕭湘則很是開心：“這店里的都是伙計，紅瑩姑娘能留下了真是極好了。”

我看了看紅瑩道：“你怕是又想纏著紅瑩教你功夫吧？”

蕭湘的臉紅了紅道：“我從小看話本子里的俠女，便很是羨慕，如今遇到了紅瑩姑娘這樣功夫好的人，自然是要學上一些。”

我搖頭嘆氣道：“蕭湘啊，你……你還是好生修行你的道法吧。”

蕭湘皺褶眉道：“姑娘，你怎么不鼓舞予我，反倒要如此說。”

我忍不住笑著問紅瑩：“紅瑩，你說呢？”

紅瑩一臉正經，很是認真的答道：“蕭湘姑娘冰雪聰明，秀外慧中，于道法一徑確實修行有成。但……對于習武一道，著實……”

蕭湘立刻追問：“著實如何？”

紅瑩道：“著實缺少天賦。”

我看著蕭湘皺起的臉，搖頭笑道：“蕭湘，你還是莫要為難紅瑩了。”

蕭湘皺褶眉，嗔道：“姑娘……”

我終是忍不住笑道：“好啦，好啦，不再逗你了。”

紅瑩道：“蕭湘姑娘若是想學武功做女俠怕是難了些，但若是想活動筋骨，多些英姿俠氣，倒是可以的。”

蕭湘展開眉頭笑道：“那要多多煩勞紅瑩姑娘了。”

我道：“蕭湘，明日到上次我們買紫砂壺的地方再去定上一套。”

蕭湘道：“姑娘放心，明日我邊去。”

我點了點頭，又像紅瑩道：“雖然不必去醫館守著，但醫館那邊的消息還是要留心著的。”

紅瑩點頭稱是。

我又回頭看了看那琉璃瓶子，再養上一個月，這瓶子里的眼睛便可以還給弄月，這一樁買賣還是不錯的。

而這一次沈少當家的終于不負我與蕭湘紅瑩的期望，在弄月的眼睛復明之前，終于向她開口。

雖然我說不用再去守著醫館，但紅瑩無事的時候總會去瞧瞧，那一日便正好瞧見了這一幕，然后便回來細細的向我起來。

沈少當家接治了一個病人，很是兇險，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穩定了下來。許是因為如此，讓他心中生出了感慨。

一路急沖沖的就找到了弄月，在心里掂量盤算了許久，都沒想好該如何說的話，在那一刻就那么說了出口。

“弄月姑娘，我知道此刻說這些，有些唐突，還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我還是想跟你說，我……我早在多年前第一次為你診脈的時候，便對你動了心，這些年……我始終不敢說出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我想娶你為妻。弄月姑娘你莫要誤會，我知道，以姑娘的品貌，便是此時我也是配不上的。我也不是因為想趁著姑娘你眼睛不便，要姑娘委身于我，更不是覺得姑娘眼睛不便，便不如從前。只是……只是因為我想要以后都能照顧姑娘，姑娘若是不愿做我妻子，我也愿意照顧姑娘，直到……直到姑娘找到能夠托付之人。”

弄月心里偷偷的歡喜著，從她住進這醫館開始，她慢慢的看出了沈少當家的心意，可她經歷了那么多，卻又不敢肯定，她怕這一切又都是一場讓她暗自傷神的鏡花水月。

她也想知道，如果自己沒了花魁的榮耀，沒了那些珠圍翠繞，鉛華粉黛的裝飾，沒了金銀珠寶的錢財，更成了一個目不能視的盲女，沈少當家會如何待她。

所以她沒告訴他，自己的眼睛是可以復明的，自己攢下了大筆的私房。

此刻她的心里不僅是歡喜的，更是感動的，此刻是她最為落魄的時候，他卻沒有絲毫的落井下石，反倒是擔心自己怕她趁人之危。他是醫者一直潛心醫治自己的眼睛，卻絲毫不見起色，他的焦急一直在她面前小心隱藏。這些她都能感受的到。

沈少當家看她一直低著頭，心中暗了幾分，卻還是笑了道：“弄月姑娘……你若是不愿……我會……”

弄月搖了搖頭道：“沈少當家，我的眼睛已經醫治了許久，將來也不知如何。只怕……我這個樣子會拖累你。”

沈少當家，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弄月的意思，喜色難抑：“不，不拖累。怎么會拖累，只要有弄月姑娘在，便是我最大的福氣。”

弄月道：“我出身風塵，少當家家中幾代行醫，我這樣的出身只怕……”

沈少當家道：“我早就問過家中長輩，我父母親心地寬厚善良，并不介意你的出身。若是你在意旁人，我們可以先到外地的分號去。”

弄月笑了道：“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便愿意與你相隨。”

紅瑩本來不善言辭，又不愛說話，講的時候語氣平淡，所幸的是講的完整無缺，我聽了之后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我教你個法，可以將你所見之事記下，回來的時候再予我查看。你可要學嗎？”

紅瑩點頭：“如此最好，紅瑩不善言辭，總怕有遺漏或不實之處。”

我想了想道：“你一會告訴蕭湘和所有伙計，若是那弄月姑娘來尋我，就推了莫要讓她進來。”

紅瑩點頭稱是。

我將那法教給了她，她很是聰慧，很快便學會了要領。說起來這紅瑩，我還真的很是喜歡，想想只能在我身邊五十年便要放去了輪回，不由得有些不舍。不知道待到幾世之后，她是否還是這般聰明又利落，不知是否還愿跟在我身邊。

之后的半個多月里，弄月來找了我，都被蕭湘擋了。我在院子里的樹蔭下放了張貴妃榻，我倚在榻上，看著池中搖曳的荷葉。

蕭湘問我：“姑娘，池里的荷葉最近長得不錯，我做了些荷葉茶姑娘可要嘗嘗？”

我坐起身端過一杯，味道確實不錯。

蕭湘問：“之前，與弄月姑娘說好的三個月，為何她這三個月一直不來，卻是要到期限了，她卻來找姑娘了呢？”

我笑道：“因為她心里也沒底了。越是到期了越是心里怕，怕她以后都看不到了。”

蕭湘道：“那姑娘要什么時候才會放她進來？”

我道：“待到她成親之后吧。”

最近覃州城里許多人都在議論弄月姑娘好福氣，杏林醫館的少當家的不僅醫術高明，更是好福氣。弄月姑娘原本被許多大夫確診無法治愈的眼睛，在他悉心治療下三個月竟然復明了，覃州城許多人慕名而來，杏林館名聲大噪。弄月姑娘更是以身相許。當真是令人羨慕不已。一對璧人郎才女貌，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弄月穿著大紅色的嫁衣，看著鏡子中點著大紅朱唇的自己，依舊明眸動人，眼中卻比當日里多了許多的沉靜坦然。還好，還好自己遇到了沈當家。

還好，還好自己沒有因為一段的的傷情之事而放棄自己。

如今終于守的云開見月明了。

她將自己唇上的胭脂又點的紅艷了一些，這樣的好日子里，該更紅一些，這樣才喜慶，才吉利。

門外的小蘭突然抱著盒子走進來道：“姑娘，汪姑娘讓人送了賀禮來。”

盒蓋打開，里面是一把紫砂茶壺，旁邊是兩只紫砂茶杯，茶壺上光暈游動，猶如她唇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