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唐慶華和他的《商山吟》
《商山吟》是慶華先生的第二部詩文集。在一般人的眼里,慶華首先是商洛地方的父母官。也確實,他的為官之路是一步一步從基層干上來的,用家鄉一些老人的話說,慶華是從糧站的磅秤上走出去的。他從糧站掌秤的一直干到地區副專員,其升遷沒有任何權力背景。他是實干家,又是親民官,這兩點是他得以步步升遷的真正原因。為政期間,慶華幾乎走遍了商洛的山山水水,他對老百姓有很深的感情。他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用詩歌記錄下來,不僅為自己保留了一份心路歷程,也從個人的視角記錄了家鄉的變化和時代情緒、民族精神的細枝末節,還為方志和民情保留了一份原始檔案。《商山吟》這本詩集里的作品大都是作者在上山下鄉過程中有感而發的,因為常年行走在人民群眾中,他把自己對商洛山水人文的感悟發為心聲,就產生了這些詩歌。孔夫子是坐而論道、述而不作,慶華先生是行而論道、作而不述,他不曾在自己主管的媒體上“炒作私貨”,對自己的作品他始終保持低調,出版這兩部集子只是他退休之后的自我盤點。
有人說,領導干部退休了學習書畫和寫作是附庸風雅。附庸風雅有什么錯?人不附庸風雅難道附庸粗俗?如果全民族都附庸風雅,那我們的精神狀況就不會如此混亂,我們民族的道德水平就不會如此低矮,我們的審美意識就不會這么粗糙,我們的價值觀念也不會輕易地全盤西化,我們的奧運圣火就不會如此地遭人作踐……風雅是一個精神向上趨同的維度,這種提升應該得到呵護和認同。
學而優則仕是我們民族的優良傳統,這是中國官僚體制的過濾器,是廉政清流得以長流不息的學養基礎。教養、修養、學識、學養是為政者的道德底色。這是一個民族品性得以保鮮的寄養所,更是官修正史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中國歷史上,為官從政者留下的大量詩文記錄下了他們時代的經濟文化風貌,也記載了為官者的行知與思考。楚懷王的輔臣(左徒、三閭大夫)屈原作《離騷》,大唐高官柳宗元留下了包括《永州八記》在內的《柳河東文集》,唐代文學的“三座高山”中,李白當過三年翰林、杜甫官至左拾遺、白居易晚年官至太子少傅;北宋名臣范仲淹留下了包括《岳陽樓記》在內的20多卷詩文集……如果去掉“官員”詩文這一塊兒,中國文學的高度不僅大為降低,而且文學史難以成形,甚至中國文化也會失去一條堤岸,連中國思想史也難成體系。所以問題不在寫作者的身份是官員還是醇儒,而在你怎么寫、如何寫,是否寫出了優秀之作。
中國文化到了現代,出現異常。因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依靠的是無產階級和工農大眾,革命成功以后大量的工農干部進入政權機構,新中國成立后又實行的是“勞而優則仕”,以致“勞模”當了副總理,甚至全民族都以“大老粗”為榮,以知識和風雅為恥。雖然執政當局曾經要求進城的工農干部盡快知識化,甚至將他們作為“調干生”送進大學,但全社會的價值觀念仍然是鄙視文化和文化人的,發展到極端甚至連大學也取消了!這種狀況導致了一個有五千年文化傳統的文明古國,國人幾乎都變成了經濟動物乃至民族文化的虛無者。物極必反,1976年的事變發生了,政權更迭,全民族重新回到重視知識和文化的軌道,教育的復興為全民族的知識化、學養化、風雅化作出了重要貢獻,全民族的精神臺階恢復到一個初級的高度。之后,才出現了中華傳統文化的全面復蘇。人格精神的重建和道德自覺自下而上被重視起來。
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來討論慶華先生的詩文是很有意義的。慶華先生沒上過大學,但他通過自學成為對唐詩有一定研究的地方官員。甚至在他主持地方市政和文化建設的幾年,建樹了幾件很值得長久品味的文化工程,比如在全國獲獎的花鼓戲《月亮光光》,比如沿丹江堤岸長達數公里的唐詩碑欄,等等。這幾年,人們看重為官者的政績,但更看重他們的文化訴求和價值取向。雖然不能要求慶華先生寫出《三吏》《三別》式控訴民生的史詩,但慶華先生從生活深處發出的情感詠嘆是由衷的,其記錄也是真實的;他不是為了稿費,也不是為了獲獎,更不是為了職務或職稱,所以其寫作是純粹的、無功利的,動機也是潔凈的、高雅的。
學而優則仕,科舉制度保障了學人進入官僚體系的合法性,這是中國的傳統。但現在似乎出現了一種新的傾向:官員學者化、官員作者化,這種逆向選擇對夯實官僚階層的精神基座有積極意義,它不僅可以豐富我們為政者的想象和浪漫情懷,更有利于民族精神的提升,還有利于對專業作家創作苦衷的理解與認同。這是一個好現象。應該承認,中國現當代的文學大廈主要由專業作家支撐,但業余作家這個龐大的底座卻是文學大廈不斷升高的保障。現在不少作家為了彌補和擴充生活領域,甘愿到行政部門去掛職,當縣長、局長、書記等等,這不僅是體驗生活、琢磨社會,更是對權力運作與民間疾苦的破譯,并從文學的角度進行情感整合,這種觀察者與執政者的交流或相互介入,會產生雙向獲益,互動產生推力,推動產生提升,作家和官員的品性良率將由此而提高,從而對整個民族素質的積極影響將是深遠的。就慶華先生的詩文而言,想象力的升華、情感的提純,還有較大的升騰空間。具體到格律詩的寫作,問題主要在技術層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