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讀趙忠抗詩集《情牽商洛》

作者出身于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在電子科學前沿奮斗了一輩子。而今老了，退休了，三天兩頭地返回故里，于兒時山水間流連，在古風老舊的宅院徘徊，在民俗濃得化不開的故鄉奔走高唱、拋衣而歌！他似乎又一次獲得了生命的勃發和噴射，這不由使人想到一個命題——技術知識分子一旦轉化為人文知識分子，那種新境的鮮艷和還童的喜悅噴發出的創造能量不亞于他的技術成果。數學家華羅庚是這樣，核物理學家錢學森是這樣，大科學家愛因斯坦也曾這樣……

我有臥讀的習慣，特別在夜里。趙忠抗的作品讓我輾轉反側、深思良久。他的故鄉情、懷舊歌，低吟淺唱、繁復纏綿，一種遠距離的時空回顧產生的切身切耳的心靈摩撫，不能不說是作者發自骨髓的聲音。且聽他的歌唱：“昨夜一夢到從前/丹江河畔鳳冠山/童稚不曉世界大/真情常對日月談/冬寒衣單風刺骨/父輩賜教修農田/如今天命心不老/余生潑墨頌故園。”這樣一種十分衷心的鳴唱，其歌聲發自個體生命的原真時態，“夢還”其實是回歸，生命曾經的徹心狀態，一顆種子的出走與回歸，一種反哺的感激與向往。還有“故鄉人憨多知音，丹江河畔留我魂”“昨夜我夢，團聚與君共。睡眼蒙眬心難靜，埋怨天公作弄”等等，連篇累牘，以至爛唱胡喊不厭其煩。

還有他的山水情。是商洛山的峰巒草樹、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溪水綠苔，給他的念想如此濃烈，仿佛是扯不斷丟不開的乳娘親爹，為什么他割舍不下這一方遠非“煙雨杏花江南”那樣的艷麗與多情，反而是貧窮與禿枯的危崖細水？是衣錦還鄉后的作秀與顯派嗎？是現代都市生活的喧嘩擾亂了老身的寧靜而向往林泉修身嗎？他在老家生活時不也是同樣的尋常山水嗎？抑或是審美水平提高了，高山流水的自然之美于他產生了深層的價值發現？是或者不是攪在一起，明確的肯定或否定都非他的實際。讓我們還來傾聽他的歌：“孤山疊翠邀新月/金花風簾紅云浮/二泉天鑒茅柴扉/石峽線天幾家孤……”這是唱山陽縣的；“鳳冠山壁十二洞/形態屈伸各不同/傳仙刻石留神話/龍飛鳳舞自天工……”這是說龍駒寨的；“洞如詩、石勝畫/千姿百態萬幅掛/若讓神仙作鑒定/寰宇一絕是評價”，這是唱柞水溶洞的；等等，不一而足。盡管這些尋常景致，在常人眼中也不過爾爾，作者的吟唱也不過平凡腔調，但作者作為一個歸來的游子，他的眼中充滿淚水，尋常山水的不了情是他昔年生命的一部分，連著他的血脈與骨骼，山之峰、水之波都是他的心疼他的情歌。

我不愿意把這些作品當詩歌來讀，因為詩歌的匠氣會有損于他這份近乎神圣的情感。而且作為詩歌，詩評家的白眼與不屑同樣會看輕了商洛山水。也確實，作者技術上的稚拙很難經得起格律的模套，但作為“似古詩”的上口與平白卻于百姓讀者是福音。

感謝鄉黨趙忠抗，在他的旋律中我也夢游了一次故鄉且作反思——我的故鄉情能有他如此的純真與深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