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 錦繡青梅
- 鶯訴
- 3103字
- 2020-09-13 01:00:17
謝錦詞顫顫巍巍地走進臥房,木盆里的水已經(jīng)灑去不少。
她緊緊咬著牙關(guān),死死抱著木盆,額上滲出絲絲細汗,去往內(nèi)室的步伐卻十分堅定。
穿過柏木月洞門,繞過寒梅立雪的屏風(fēng),入眼是古樸的拔步床。
青色床幔淺淺垂落,沈長風(fēng)赤裸著上身,安靜地趴在床上。
他暴露在外的白皙脊背上,橫亙著一道道交錯的血痕,有的已然干涸,有的卻依舊在滲血。
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小姑娘差點驚呼出聲。
察覺到少年似是睡著了,她輕手輕腳地把木盆放在地上,取來手巾用熱水浸濕,小心翼翼地探向少年的傷口。
她不敢擦拭,只用了極小的力氣,輕柔地從血污處點過,周而復(fù)始,不知疲憊。
很快,一盆清水被染成了血紅色,少年背上的傷口也逐漸清晰起來。
皮肉翻卷,猙獰可怖。
是鞭子抽打過的痕跡,和她手背上的一樣。
只是與少年的傷勢相比,她手背上那幾道細痕幾乎微不足道。
小姑娘偷偷抹了把濕潤的眼角,準備出去換一盆水。
一只微涼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還沒死呢,妹妹哭什么?”
沈長風(fēng)慢悠悠地睜開桃花眼,噙著笑意的唇瓣褪去了平日的嫣紅,泛著淡淡蒼白。
謝錦詞撇撇嘴,又想哭了。
少年看著她,指腹?fàn)钏茻o意地摩挲過她手背上早已結(jié)痂的傷口,慵懶道:“我餓了。”
“那我去給小哥哥煮陽春面!”
“你哥哥我都傷成這樣了,還吃什么陽春面?我要大補,大補!”
小姑娘心虛地眨眨眼睛,“那……小哥哥想吃什么?”
除了陽春面,她什么也不會做啊!
少年笑瞇瞇地揉了揉她的花苞頭,毫不客氣道:“我要吃漱玉館的銀芽粥,鶴頤樓的姜棗燜鴿肉,再去銅雀樓端一盅烏雞老參湯……嗯,暫時先這些吧。”
謝錦詞一一記在心里,彎身拾起木盆,打算先處理掉血水,然后再出去買吃食。
剛走出數(shù)步,少年清越的嗓音不緊不慢地從身后傳來:“妹妹難道忘了上回的教訓(xùn)?我,還沒給妹妹錢呢。”
謝錦詞腳下一頓,卻沒有回頭,“小哥哥不必給我銀子,我這里有。”
說完,她快步離去,袖袋里的金元寶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晃,似乎愈發(fā)沉重了。
郭夫人說,這錠元寶是獎賞給她的,只要她讓小哥哥服下那包藥粉,以后還會給她更多的賞賜。
拔步床上的少年,盯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輕輕瞇起桃花眼。
沈府后門與景和街相通,不必特意從長安巷繞行。
謝錦詞走的是近道,約莫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天香坊。
她先去鶴頤樓買了姜棗燜鴿肉,又趕往最遠的漱玉館去買銀芽粥。
食盒逐漸重起來,她的荷包也輕了不少,僅僅兩道菜,幾乎花去她一半的銀錢。
從銅雀樓買完烏雞老參湯出來,一錠元寶,只余下三兩半。
謝錦詞差點沒心疼死。
早知道這么貴,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拿小哥哥的銀子!
不過一想到小哥哥血淋淋的后背,她又覺得花點銀子給小哥哥補身子不算什么。
得趕快回去,小哥哥還餓著肚子呢。
小姑娘如是想著,低頭摸了摸干癟的荷包,拎著食盒疾步往回走。
她行得匆忙,也沒顧得上看路,抬頭的瞬間,一抹紅色身影已逼近眼簾。
躲無可躲。
砰一聲悶響,她的額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了那人的肩膀。
“嘶……”
小姑娘捂著被撞疼的地方,暈暈乎乎退開好幾步,手里的食盒卻未松開半分。
正要開口道歉,幾道聲音語帶諂媚,接連響起:
“你這人怎么走路的?撞到我們公子了知道不?”
“是啊是啊,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嗎?”
“就是,連我們公子都敢撞,還不快道歉!”
謝錦詞:“……”
為什么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小姑娘緩緩抬眸,對上一雙充滿探究的狹長鳳眼。
色若春曉的少年,眉若潑墨,錦繡紅衣加身,襯得他肌膚剔透如瓷。
不是陸景淮又是誰?
謝錦詞呼吸一滯,迅速低下頭,細聲說了句抱歉,小手不安地攥著牙白羅裙一角。
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邪風(fēng),先是被沈陸離看見她穿女裝的樣子,現(xiàn)在又撞上了陸二!
陸景淮狐疑地盯了她許久,皺眉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謝錦詞不由得想起剛進白鹿洞書院時,他第一次跟自己說話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不過他既然這么問,說明并沒有認出她來。
小姑娘毫不猶豫地搖頭,“公子定是記錯了,我從沒見過你!”
“是嗎?”
陸景淮摸摸下巴,語氣十分懷疑。
眼前小姑娘細弱的身形和乖巧的神態(tài),他越看越覺得眼熟。
少年緊皺著眉,突然彎下身子湊近她的臉,“不對啊,為什么我總覺得……”
“不!你什么都沒覺得!我說你記錯了你就是記錯了!”
面對那張突然放大的俊臉,謝錦詞嚇地連連后退,一雙圓眼睛水汪汪的,像極了受驚的小鹿。
她本來低著頭,叫人難以看清面容,如今揚起小臉,竟讓對面的少年看紅了臉。
陸景淮從沒見過這么可愛的小姑娘。
臉蛋圓潤白皙,長睫宛如翎扇,粉唇狀若桃花,一雙渾圓無害的眼睛里還倒映著他的模樣。
心臟撲通跳個不停,像是有一片羽毛在撓癢癢。
真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那個,我……”
少年吞吐開口,卻見一個披著墨藍繡羽鶴氅的人痞笑著走到他倆中間,懶洋洋攬住小姑娘的肩膀:
“阿錦,買個吃食罷了,怎去了那么久?”
他的位置站得極妙,正好擋住陸景淮落在小姑娘臉上的視線。
謝錦詞被那聲“阿錦”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神色同時變得戒備。
在臨安,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的名字。
傅聽寒輕笑,“阿錦,該回去了。”
他有意替自己解圍,謝錦詞自然不會拒絕,壓下心中的困惑,順從道:“是,公子。”
陸景淮愣愣站在原地,看著那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進了瑢韻軒的大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阿錦?原來你叫阿錦……”
他輕喃,抬手撫上胸口處澎湃的鼓動。
那里,似乎刻上了兩個字。
……
“公子公子,你沒事兒吧?”
“公子公子,你在看什么?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公子公子,剛才那個小姑娘雖然撞了你,但……長得還蠻可愛的!”
陸景淮一巴掌拍在最后發(fā)言的小廝的腦袋上,沒好氣道:“小爺我眼睛又不瞎,用你告訴我?”
那小廝忙附和:“是是是,公子不瞎,是小的瞎了!”
陸景淮哼了一聲,目光依舊黏在瑢韻軒門口。
那里空蕩蕩的,他卻好像在期待著什么。
忽然,他毫無征兆地轉(zhuǎn)身踹了那小廝一腳,拔腿踏進銅雀樓。
小廝揉著屁股淚眼汪汪地跟上,臉上堆滿了委屈和不解。
另有小廝實在看不過去了,小聲地偷偷與他說道:“你蠢不蠢?你一面說那姑娘長得俏,一面又說自己眼瞎,真是活該被打!”
陸景淮帶著一群小廝浩浩蕩蕩地來到二樓的雅間,剛落座,他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槅窗。
凜冽寒風(fēng)灌入,吹得小廝們直打顫,爭先恐后地往后躲,原本站得整齊的隊列很快亂成一盤散沙。
陸景淮趴在窗沿上,任由寒風(fēng)刮過自己的臉頰。
他盯著長街斜對面的瑢韻軒,表情難得正經(jīng)一回。
菜肴陸續(xù)上桌,他仍舊紋絲不動。
沒眼色的小廝開始勸他用膳,機靈點兒的則笑瞇瞇地道:“公子,您也有十六了,是該議親的年紀了呢。”
陸景淮不知想到了什么,兩頰熱得要命。
他拼命往自己臉上扇風(fēng),罵咧道:“胡說八道什么?我哥都還沒成親,我議哪門子親?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小心我揍死你!”
他胡亂夾了幾筷箸肉,又往嘴里扒了兩大口飯,明明是他平日里最愛的味道,可如今愣是一點味兒也嘗不出來。
他的心依舊跳得好快。
滿腦子都是那個面容可愛的小姑娘。
揮之不去。
“不吃了不吃了!”
少年發(fā)泄般將筷箸擲出數(shù)丈遠,板著臉兇巴巴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小廝們騰一下站直了身體,齊聲道:“公子請吩咐!”
陸景淮沉吟一瞬,開始指點江山:
“你,去打聽一下剛才那個男的是什么來頭。你,這幾天多去瑢韻軒買點首飾,順便問問他們賣不賣下人。還有你,現(xiàn)在馬上回去跟我哥說,我要添一個婢女!”
“是!小的們馬上就去辦!”
回陸府給陸大公子報信的小廝剛走,陸景淮就后悔了。
阿錦那么可愛,怎么能做他的婢女?
要做,自然也是做……媳婦啊。
哎呀!好害羞!
……
瑢韻軒。
“你松手,我真的要走了……快放開我!”
謝錦詞皺著小臉,幾乎快要哭出來。
她之所以肯進瑢韻軒,一是為了躲著陸景淮,二是為了問清楚,為何傅聽寒會喚她阿錦。
誰知傅聽寒這廝一如既往的不正經(jīng),一進門便拉著她不肯松手,家長里短地同她嘮嗑,還說阿錦是他隨口胡謅出來的名字。
謝錦詞快被他逼瘋了!
作為一個男子,怎的比女孩子還要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