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還未在西面完全沉下，可夜幕已經掀開了東面的面紗。遲暮的橙紅，嶄新的青藍，從西方、東方的地平線往上，顏色由深遞淺，直至中空，交輝出春綠的光芒，像一條輕柔的綠絲帶，正好系在這綠洲的上方。

“快看。”柔兒輕語，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吹走了那一片奇景。

小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哇，那是——”

“噓，不要說話。”柔兒囑咐道。

小九坐在草地上，身子僵直，兩眼失神，他的靈魂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自打那第一眼開始，它就已經被吸引過去。

百米處，佇立著一座七彩玲瓏寶塔，其寬不知幾何，正面看去已經遮住了整個綠洲，其高亦是如此，塔身直穿云霄，似在九重天外，上邊龍鳳飛舞、繁花錦繡不計其數，而塔尖之處，最為玄妙，一道銀月正巧停在塔樓之上，月上隱約有一道人影，衣袂飄飄，風華正茂。

“她——”小九覺得有些眼熟。

“很漂亮是吧？”柔兒笑道，“我也這么覺得，如果這世間真的有這樣一位佳人的話，豁出性命也要去見見。”

“我見過她。”小九記起，這道身影很像他在呣渡沱的地磚上見到的那幅連環畫中的那人，當時她手邊還跟著一個小女孩。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開始做春夢了。”柔兒調笑，“怨不得你飄飄姐如此待你呢，說不定過些時日，我見著你也要避諱了。”說著又捏了捏他的臉。

“柔兒姐，疼。”小九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但卻用錯力，露出了她的整個胳膊。

“好哇，竟然吃我豆腐。不行，我得吃回來。”柔兒將他搓圓揉扁，卻見他兩眼呆呆的，盯著自己的手臂，不由心里發毛，“你干什么？”

“柔兒姐，你手臂上怎么有個月牙？”

“嗨，我以為什么呢，這是我的胎記。”

“胎記？柔兒姐，你之前說你從小生活在風月之地，你父母呢？”

“傻子，哪個有父母的孩子會在那種地方長大？”柔兒沒好氣道，“我跟你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原來那些畫上記載的竟然是柔兒姐的前半生……”小九恍然大悟。

“什么畫？”柔兒不解。

“美人圖。”小九嘻嘻一笑，“柔兒姐像極了美人圖里的佳人。”

“說什么胡話呢！”柔兒鳳眼一挑，當即就要出手教訓他，“你知道美人圖是什么嗎？”

“饒命——”小九大喊，連連逃跑，“我錯了，錯了，你輕點打，哎喲，哎喲！”

遠處，裘文和白飄飄坐在草地上，身后停著馬車。裘文笑看二人你追我趕，不由樂道：“小九跟柔兒姑娘很是投緣呢。”

白飄飄微笑：“兩個人都是愛鬧騰的性子。”

“是嗎？”裘文憨笑，“你和飄飄也認識挺久了吧。”

白飄飄不置可否，兩眼望向遠處，良久后才說道：“我們曾是朋友。”

裘文瞅了她一眼，見她面露愁思，不由說道：“曾幾何時，我也有這樣的朋友，但現在都失了聯系。不過我始終相信，縱使長路漫漫，山高水遠，只要心心相惜，念念不忘，其后必有回響。”

“但愿如此。”白飄飄扭過頭，“這海市蜃樓馬上就要消失了，準備好進城吧。”說完走上馬車。

“我這是說錯話了？”裘文摸了摸頭，繼續坐在地上，等著美景消散。

回去路上，小九一反常態，主動接過韁繩：“裘叔你也進去休息吧，我已經學會這些了。”

裘文摸了摸他的頭，但還是選擇坐在外邊，沖柔兒說道：“柔兒姑娘，這地方有什么好的客棧嗎？”

這話放在何處都顯得正常，但現在卻惹來柔兒輕笑：“你都來了萬花城，還住什么客棧啊？青樓楚館、教坊勾欄，歇哪兒不行？”

裘文哂笑：“姑娘說笑了，我們只是路過，找個歇腳的地方就行。”

柔兒道：“裘大哥莫不是不知道，這萬花城里面就是萬花宮，邊上是洛華山莊，而山莊里也都是女人，您說能歇哪兒？”

“洛華山莊？”裘文眼神一閃。

“別聽她的，進去后左手邊就有幾間客棧。”白飄飄發話。

柔兒笑：“喲，記得這么清楚呢。”隨后看向小九，“你是跟你飄飄姐歇在客棧，還是跟著我繼續玩？”

小九愣了會兒神，雖說剛才只是玩笑，但他對柔兒的身世充滿好奇，以及一些同情，于是他說道：“我跟著姐姐你出去轉轉。”

柔兒沒想到他這樣說，不由心情大好，連帶著胯下的駿馬都走得快些。

一行人很快進入了萬花城內，雖然沒有城墻，但他們遠遠地就看見了九座大橋，大橋兩邊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和綠油油的樹木，橋底下同樣是綠洲。

“咦？”小九不由覺得奇怪，看向裘文，見裘文攤開手，又望向柔兒，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柔兒解釋道：“覺得奇怪是吧？綠洲是沙漠里的綠寶石，但修建城池一定會毀壞草皮，所以城主修建了九座大橋，避免破壞綠洲。”

小九恍然，駕駛著馬車走向邊上的木橋，隨后聽白飄飄的吩咐進去左轉，果然見到了一排客棧。

“收拾好了，趕緊下來。”柔兒招呼道，目送他們走入客棧內，“嘻嘻，這下那女人肯定氣得不行，唉，都怪我魅力太大。”

她裝模作樣地念了幾句，見四下無人欣賞，便也歇了作妖的興致。

小九拿著包裹走到裘文房內，卻聽他吩咐人將鳳塌移出去，不由叫道：“裘叔，你干什么？我還要住這兒呢。”

裘文看了他一眼：“別介，你還是回你飄飄姐那里去吧。”

“你怎么突然變卦了，以前不是說不行嗎？”小九氣鼓鼓地盯著他。

“你才多大，再說你叔我打鼾猶如雷響，你跟我在一起睡不踏實，還是快些回去吧。”裘文說著將他推出了門，“好小子，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小氣。”小九悶哼一聲，抱著包裹，躡手躡腳地走到隔壁，輕輕敲了敲門。

“誰呀？”

“飄飄姐，是我，小九。”

“你不是去玩了嗎，有什么事？”

“我可以進來說嗎？”小九沒等她答應就推開門，見她背對著自己，不由開口道，“飄飄姐，裘叔不準我跟他睡一塊，說自己鼾聲大如響雷，我來和你擠一擠好嗎？”

白飄飄沒有言語，小九便當她默認了。

他剛放下包，就聽見白飄飄開口道：“走了？”

“柔兒姐下面等著呢，再不走她恐怕要急了。”

“注意安全。”

小九回頭，見她依然背著身子，只好沖著倩影笑了笑，隨后快步下樓。

“柔兒姐——”他大叫著走出門，然而街道上卻不見她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