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就講到這里，大家回去好好復習，下周一我們就期末考了。也是你們高中最后一次期末考，下學期就是一模二模三模。”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留了作業就夾著教案走了。

天色昏暗，疏星許許，入了冬的夜比白天更冷幾分。

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隨著一陣寒風如期而至，教室瞬間嬉笑著三三兩兩離開。

“小瑾瑾，你知道嗎，下周三顧澤生日，陸帆和我說的。”郝曼曼收好書包，湊到林瑾身邊。

林瑾整理卷子的手頓了頓，點了點頭。

“不過哈，往年他好像都不怎么過生日，今年他媽媽從國外回來了，說要在家里給顧澤好好辦一下。”

說到一半，郝曼曼突然貼近林瑾耳邊，放低聲音一臉八卦：“據說蘇瀾他們都去誒。”

“你去不去？你不欠他個人情嗎？正好送他個生日禮物就當還那個人情了。”

郝曼曼看著林瑾收拾得慢，大手一揮，把林瑾桌上的筆一抓塞進筆盒里。

林瑾沉默了一小會，接過郝曼曼手里收好的筆盒放進書包，有些遲緩地拉書包拉鏈：“我們和他不熟，也可以去嗎？”

“害，咱去給他送禮物祝他生日快樂，還能趕我們走不成，大不了。。。不吃他蛋糕不就行了，禮物放下咱就撤。”郝曼曼朝林瑾眨眨眼睛。

林瑾忍不住，被郝曼曼逗笑了：“還有這種操作。”

郝曼曼拍拍林瑾肩膀，示意她安心：“安啦安啦，顧澤也沒幾個朋友，他媽媽又想大辦，陸帆說顧澤媽媽特別說了要你去，估計啊就是上次你沒帶傘，他媽媽送你回學校那事認識你了。”

“小瑾瑾，我都是沾的你的光。”

林瑾聽罷，突然抬頭看向郝曼曼，一臉不可置信。

郝曼曼胳膊肘輕輕捅了捅林瑾腰，一臉狹促：“說不定，他媽媽現在對你印象比那個準兒媳蘇瀾都好”

林瑾突然莫名慌亂起來，連忙搖頭，拎起書包就往外走。

“哎呀，小瑾瑾，我就開個玩笑。”郝曼曼連忙嬉皮笑臉追上。

林瑾關了教室的燈，將門關上。

郝曼曼朝著校門口走去，朝林瑾擺擺手：“不說了，我回家了小瑾瑾。”

林瑾靜靜走在空無一人的路上，只有旁邊的幾盞不算太亮的路燈，發著淡淡的光，寒風起來，又是一陣蕭瑟微起。

頭頂是漆黑無垠的夜，無月盈點遐，無群星環繞，寂寥的底色悄然暈開。

林瑾在心底嘆息，我欠他的人情，不止一個。

天光微曦，今天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明天寒假第一天，也是顧澤的生日。

“小澤啊，明天晚上把玩的好的同學都叫來哦，媽媽給你好好過一個熱熱鬧鬧的生日。”

顧母一邊給顧澤熱牛奶，一邊將顧澤的校服掛在熨斗機上，熨平些微褶皺。

顧澤眉頭緊鎖，本身不喜歡這種喧鬧的排場，當看著母親一臉的期待興奮，不忍心潑她冷水，到底是閉了嘴，任由顧母安排。

顧澤修長白皙的手剝著雞蛋，似無意說了句：“媽，陸帆可能要多帶幾個朋友來。”

“可以啊，小帆我也是見過的，很朝氣可愛的孩子。”顧母輕握杯身，確定不燙之后遞給顧澤，又把校服從熨斗機上拿下。

微微抖落幾下，放在顧澤旁邊的椅子上：“之前我見過的那個叫林瑾的小姑娘也來吧。”

顧澤喝完牛奶，起身洗了杯子，拿起椅子上的校服套在身上，淡淡地回了聲：“陸帆說帶她們一起來。”

“唔，是媽媽那天看見小帆，順便就讓他代我邀請林瑾。”顧母在顧澤出門前連忙說道。

“知道了。”顧澤將門輕輕關上。

昨天是周一，考了語文和數學，今天是周二，上午考英語，下午考物化。

顧澤寫完最后一個化學方程式，擱了筆，看了下時間，還剩半個小時左右。

往常來說，是從頭到尾檢查兩遍。

當今天意外地，顧澤將卷子折平，就沒再動過。

顧澤盯著那個苯基（C6H5-），腦子里想的卻是，文科班應該上午考完歷史，現在在考政治了吧。

莫名其妙，顧澤從筆盒里小心翼翼拿出那支包裝精美的鋼筆。

那天顧澤一進那家書店就看見林瑾盯著那支鋼筆看，然后看見自己后有些慌忙躲了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躲起來。

隨著鈴聲響起，卷子被收走，顧澤從考場回到自己教室，收好東西。

坐在椅子上，心中幡然涌起一種空落落又隱約期待的感覺。

“阿澤，你還不走嗎？”蘇瀾從前方走近顧澤，顧澤下意識微微后靠。

“去學校圖書館借本書。”顧澤一邊起身，一邊回答。

“阿澤，已經考完了，其實可以休息放松一下了，明天還是你的生日。”蘇瀾懷里捧著一本書，語氣溫柔。

“借完就走了。你先回去吧。”

“也好”蘇瀾看著顧澤挺拔修長的背影，輕輕回應。明亮澄澈的眸子里都是一個人的身影。

路燈迷塵，冬夜的冷氣映著昏黃的路燈，灑下一地的凄寒。

林瑾一邊發愁明天該送顧澤什么生日禮物，郝曼曼說鋼筆被人買了，大不了送他個生日賀卡完事。

林瑾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朝著自己冰冷的雙手輕輕哈氣，突然好像看到前面有個修長的身影。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俊秀又熟悉的面容。

顧澤。

一瞬間，林瑾仿佛雙腳也被凍在了地上，無法動彈半步。

正好與那人迎面撞上。

那人抬頭看了看林瑾，也好似愣了一下。

林瑾心想：我真的沒有跟蹤他。

顧澤只是想來這條路上撞撞運氣，另一條路從教室到圖書館其實更近一些，但那條路很多人走，因為也通向校門口，自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顧澤在林瑾前方兩尺的地方停下，看著一動也不動仿佛石化了的林瑾。

林瑾腦子在突然之間飛快運轉，好似一臺機器不停運轉，最終得出一個讓自己不那么尷尬奇怪的措辭。

一抬頭，正好撞進顧澤深邃似星河的眼眸。

又瞬間默了聲，仿佛剛剛的聲音都被吸進了那雙好看的黑洞。

過了好一會，林瑾驀地說了句：“祝你生日快樂。”

顧澤垂眸，眼底帶上了一層笑意，語氣卻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我明天生日。”

“啊，那。。。祝你明天生日快樂。”

話音剛落，林瑾被冰封的雙腿似解開了封印般，趕忙拔腿從顧澤身邊越過。

一路小跑回宿舍，林瑾才覺得自己很奇怪，怎么現在遇到他自己總像是逃跑。

顧澤眉眼笑意不減，邁開的步伐都輕松了幾分。

只是，沒來得及問。

陸帆，告訴她了嗎。

周三晚上19:00。

顧母身著一襲淡紅色針織絨衣，將家里布置地仿佛在國外過的圣誕節那般溫暖，卻又沒有那么夸張。沒有碩大的圣誕樹，而是一個雙層的生日蛋糕。

顧澤穿著白色的毛衣，稍微打理了自己額前的碎發，戴著透明邊框的眼鏡，便下了樓。

坐在一樓鋪著毛絨毯子的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翻著泰戈爾的《飛鳥集》，時不時看向墻壁上的擺鐘，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緊張什么。

或是

在等誰。

“叮咚—叮咚”門鈴終于響起。

顧母和家里的阿姨徐媽在廚房忙活著抽不了身：“小澤，客人到了，去開一下門哦”

顧澤放下手里的書，有些忐忑走到門邊，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是打扮精致的蘇瀾。

“阿澤，生日快樂”蘇瀾遞上手里包裝同樣精致貴氣的禮物。

顧澤道了謝接過，請蘇瀾進了門，卻沒有直接關門，朝外面四周又看了幾眼，卻是四下無人。

心中莫名有些失望。

輕輕帶上門。

蘇瀾以為他在找陸帆，笑著解釋“他好像要給郝曼曼她們一起來，給她們帶路，她們沒來過呢。”

“嗯”

顧澤在蘇瀾坐下之后，泡了杯熱茶遞給她。

顧母從廚房出來，看見了蘇瀾，坐到蘇瀾身邊，開心說著“小蘇瀾來啦，阿姨好久沒見你了，還是小時候見的，現在都這么大了，越做越漂亮，阿姨都快認不出了。”

蘇瀾攬過顧母的胳膊，顯得十分親昵：“顧姨一點都沒變，還是我小時候看見地那樣年輕優雅。”

顧母聽罷不語，笑意卻是更深了。

顧澤倒是沒什么感覺，只是靜靜看著她們沒有說話，眼神卻一直瞥向時鐘。

寒暄一陣，顧母問道：“林瑾怎么還沒來呀”

蘇瀾臉色不變“她好像住鄉下吧，可能要一些時間的”

顧澤抬頭，眉頭微蹙，正準備開口，突然門鈴又響了。

顧澤只能先去開門。

剛打開門，就聽見郝曼曼驚訝的聲音：“陸小豬，我知道他家有錢，沒想到這么有錢，這寸土寸金的地段，這家伙有一座小別墅洋樓啊，據說這里是為了顧澤方便上學才置辦的房子，他們家真正住在壹號別墅呢。”

門開，屋內溫暖的光亮透了出來，林瑾在郝曼曼身邊，跟在陸帆后面。

穿著白色毛衣戴著透明眼鏡的顧澤從那抹光亮里看向自己，突然林瑾心底那股又難過又喜悅的矛盾情緒愈發強烈。

“小澤，我們來了喲。”陸帆嬉笑著想搭上顧澤的肩膀，被顧澤微微一側身避開了。

“先進來吧，外面冷。”

林瑾進門，腳底下是溫暖柔軟的波斯地毯，抬頭看見顧母和蘇瀾坐在一起，特別親昵，顧母輕輕朝這邊揮手笑著招呼。

“大家都來啦，快過來坐。”

郝曼曼拉著林瑾，剛落座，就忍不住四處看，悄悄在林瑾耳邊嘟囔：“我擦，都特么是高檔貨啊，純純一個大資產階級。”

“你倆說啥悄悄話呢，快喝口茶。”陸帆把顧澤的泡的茶，給郝曼曼和林瑾遞了過來。

顧澤起身去廚房幫徐姨端菜上桌。

林瑾接過茶，吹了吹，喝了一小口，唇齒留香，甘而不澀。

顧母朝林瑾這邊看了看，笑著問：“林瑾，別拘束哦，當自己家，喝的還習慣嗎”

林瑾不知道這茶叫什么，只覺得香郁味甘：“很好喝，謝謝阿姨。”

“顧姨，這是鳳凰單叢吧。”蘇瀾突然柔柔說了。

“對的呀，小蘇瀾。”顧母顯然很開心蘇瀾說對了。

林瑾一愣，不知道是什么，茶的品類的嗎。

蘇瀾輕嘬一口茶，眼神若有若無看了看有些迷茫疑惑的林瑾。

“媽，菜齊了。”顧澤說了聲。

“大家快去吃飯吧。別餓壞了。”顧母趕忙讓大家到餐桌前坐下。

林瑾和郝曼曼坐在最邊上，郝曼曼看了看滿桌豐富的菜。

郝曼曼壓低了聲音，極其小聲對著林瑾說：“夠闊綽啊，不過咱兩那兩張生日賀卡會不會顯得小氣吧啦的。”

林瑾也小聲回應郝曼曼：“那我們過會送。”

郝曼曼暗罵一聲：“草，我的那個賀卡和著陸小豬的一起送了。”

“徐媽別忙活了，和我們一起吃，都是小澤同學，自己人。”顧母笑著起身攬著徐媽坐下。

吃完飯后，大家圍坐一起切蛋糕，雙層蛋糕上，插著“18”的蠟燭。

顧澤輕輕閉眼，那時顧澤唯一的心愿就是一家團聚。

林瑾看著映著蠟燭微光的顧澤，輕闔雙眼，睫毛微微振顫。

心中暗道：

顧澤，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