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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振興范本

改革開放40多年來,雖然城鄉二元結構矛盾日益突出,戶口限制了農民還不能真正融入大城市,但城市和農村的界限正在逐步淡化。其中一大推動力在于,有一批像徐文榮一樣的社會企業家,在改革路上不斷投下探路石。

在“2019年全國綜合實力千強鎮”排名中,橫店鎮位列第26名;在“2019年浙江省百強鄉鎮”排名榜上,橫店鎮名列第6。在“百強鎮”“千強鎮”中,很多地方有著得天獨厚的資源稟賦,比如烏鎮本身就是一個歷史文化小鎮,文化底蘊深厚且交通便利。橫店則是從一片荒野山地中飛出的“金鳳凰”,它的崛起與烏鎮大有不同,也更帶有一絲傳奇色彩。正因如此,橫店更能代表廣大沒有天然優勢的農村地區。正如中國城鎮化促進會副會長李兵弟所說:“在實現‘村的美麗生態化,鎮的新型產業化,城的融入鄉村化,國家的城鄉一體化’的目標中,橫店帶來諸多啟發。”對無數村鎮來說,橫店農民在農村里造了一個城市,讓農村實現城市化的發展經驗,無疑更具有借鑒意義。

城鄉之別

中國是一個典型的農業國家,農民是中國人口的主要組成部分,農業經濟是中國經濟總體的主要組成部分。新中國成立以來,農民在政治上翻了身,當家做了主人,但經濟上、生活上仍然貧困。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窮,底子薄,為盡快建立起自己的工業體系,國家把精力、財力、物力都集中在城市工業,特別是重工業上,無暇也無力顧及農民、農村和農業問題。少數城市成了被關注的熱點,廣大農村被冷落。于是,城市辦工業,農村搞農業;城市戶口的居民受到了國家福利政策優待,農村戶口的農民只能自食其力。[1]

我國農村從“土改”以后就按照計劃經濟體制的要求,把農民組織到高級農業合作社、人民公社的體系里,導致逐步形成了城鄉二元經濟社會結構體制,這加大了解決“三農”問題的難度。[2]徐文榮認為:“城市搞工業,農村搞農業,是中國社會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社會分工。在較長時期內,我國農村實行的都是以傳統種植業為主的單一農業經濟,這是農村長期落后、農民長期貧困的一個重要原因。”

從“一五”計劃開始,我國推進以重工業為主、資金密集型的工業化建設,農業由此受到擠壓和剝奪,農村和農民的發展也相應受到限制。當這種擠壓和剝奪慢慢成為一種常態時,城鄉二元結構形成。之后,極“左”路線使得城鄉分割的二元經濟體制進一步形成,工農差別、城鄉差別被拉得更大。

城鄉二元結構也曾受過沖擊。改革開放時期,農村率先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不久后,人民公社解散,鄉鎮村的體制重建,沖擊了城鄉二元結構體制,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當時,徐文榮也抓住了歷史機遇,帶領橫店農民發展輕紡工業,發展磁性材料產業,農民的收入越來越高。但是當農村改革進入流通領域、城鄉關系等重要方面時,就遭到了強烈的抵制,曾有幾次農民要求改革戶籍制度,都遭到了否決。[3]此后,我國城鄉二元經濟的社會格局便沒有改變。

20世紀90年代,中國加快了城市化進程,這對中國經濟產生了重要作用。1984年,經濟學家張五常就判斷:“中國有十億人口,八億以上是農民。假若中國要在20年后有足以炫耀的經濟表現,以我個人保守的估計,在這20年間必須要有三四億人口從農村遷移到城市。在這個遷徙過程中,小市鎮會擴大,新城市會出現。”[4]正如他所說,由于城市二三產業迫切需要發展,引發了大量農民離土又離鄉,他們涌入城市,為中國城市建設貢獻力量。進城農民干的是產業工人的活兒,但身份依然是農民。在城市戶籍制度的限制下,他們只能以農村戶籍在城市生活,得不到城市居民的福利保障,收入很低,生活困苦,而且社會地位較低。這實際上就在城市內部形成了新的“二元矛盾”,城鄉二元的矛盾并未得到解決,甚至愈加突出,比如留守兒童等問題都是由此引發的。

在徐文榮看來,城鄉二元結構這種不均衡的社會經濟結構將導致嚴重后果。隨著城鄉差距越拉越大,工農矛盾愈加突出。城里人瞧不起農村人,農村人嫉妒城里人。城里人在國家保障體制下過著舒心的日子,廣大農民則過著貧困的生活。農業生產依舊落后,農村社會依舊凋零。[5]更嚴重的情況是,如果兩個階層出現分化,會給社會健康發展帶來隱患。同時,有許多進城的農民因為生活未能得到改善,無奈返鄉,但他們依然向往城市的美好生活。這引發了徐文榮的深思,他希望農民也能享受和城市居民一樣的待遇,一樣分享現代文明的成果,鄉鎮企業也能同城市企業一樣公平參與競爭。

早在擔任橫店大隊支部書記時,徐文榮就在探索一條橫店城市化的道路。他在橫店大隊風風火火搞起了副業,辦了五金廠、木雕廠等小工廠。在工業致富思想的引導下,很快橫店大隊的工分值就從兩角提高到了八角,橫店大隊成為當地有名的先進大隊。可是好景不長,這些小廠很快被當作“資本主義尾巴”割掉了,徐文榮被戴上了“走資派”的帽子。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農民只能種田,不能辦廠,徐文榮實在是不能理解,卻又無可奈何。正是在這時,他認識到了城市和農村之間的差距。而在他原本的思想里,城市與農村應該是沒有分別的。在遭遇挫折后,他更加堅信,應當將農村建設得像城市一樣,走農村城市化的道路。

無工不富,要搞農村城市化建設就一定要發展工業、辦工廠。在一定時期內,因為政策原因,農民沒有辦廠的權利和資格。生活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徐文榮不得不服從,但也由此知道了辦廠“合法性”的重要性,故而在創立橫店絲廠時,他花了10個月的時間,專門去跑批文,最終拿到“準生證”。橫店絲廠在眾多幫助下成立了,吸納了200多名農民變成工人。隨著工業的發展,橫店農民的腰包越來越鼓,他們已經不再擔心餓肚子了。20世紀70年代,橫店絲廠員工每月收入20元左右,逐漸超過周邊村鎮。

橫店之路

在現代化發展的過程中,中國城鄉關系具有鮮明特點:“其一,工業化超前,城市化滯后;其二,市場改革激發了大量的城鄉人口流動,不可扭轉地改變了經濟社會的版圖分布,也形成著新的社會結構;其三,城市化加速與經濟高速增長相伴,造就了城鄉關系極為夸張的緊張。”[6]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三農”問題的形成原因。實際上,由“三農”問題折射出的制度成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反映國民待遇法權落實的問題,也有產權明晰問題;既有行政權障礙問題,也有發展權障礙問題,更有城鄉分割的二元體制因素。“三農”問題的解決與否關乎城鄉能否平衡發展、現代化事業能否成功建設,意義重大。縱觀世界現代化進程,城鎮發展不平衡也是眾多國家遇到的普遍問題,因此,解決“三農”問題不僅是中國的思考,更為世界所關注。

20世紀30年代,發達國家已經開始探索鄉村振興,通過改造傳統農業、因地制宜開發特色產業等,開辟出各國特色的鄉村發展道路,如日本的“第六產業”、韓國的“新村運動”、德國的“村莊更新”等。他國探索各有特色,也呈現出一些共性和規律。對于中國而言,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僅需要激情,更需要科學規劃和落地生根,這些國際經驗恰恰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日本的鄉村振興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造村運動。當時日本正處在快速工業化、城市化發展階段,農村人才外流、農業萎縮,一度陷入凋敝狀態,隨后日本采取了“一村一品”發展模式,強調因地制宜,集中力量發展優勢產業,振興逐漸衰敗的農村。到了20世紀90年代,在本國土地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日本農業專家今村奈良臣提出“第六產業”的概念,即鼓勵農戶種植農產品,在發展第一產業的同時,也進行農產品加工及銷售,發展第二、第三產業。這種模式在日本的農村建設過程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日本農戶戶均年收入從1950年的21.5萬日元增長到高點時期1994年的909.01萬日元,城鄉收入差距明顯縮小。日本的鄉村振興之道在于以振興產業為手段,進行農業與其他產業的綜合開發,集約化創新,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由于國家發展策略等歷史原因,韓國也曾陷入城鄉二元結構矛盾中。為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的問題,韓國爆發“新村運動”。在第一階段,由韓國政府率先從改善農村基礎設施入手,如鄉村公路、橋梁、飲水工程等,并免費向各村發放一定的水泥和鋼筋,改善農村生活環境。在第二階段,韓國政府實行分類指導,根據各村實際情況,將全國農村分為基礎村、自助村、自立村不同類型,并采取不同扶持措施,促進農村經濟發展、農民增收。在第三階段,韓國政府充分激發基層組織的自主性,致力于促進民主法制建設、集體意識教育等,實現了由國家主導到民眾自主學習、發展的轉變。韓國鄉村振興的經驗是,根據不同的發展階段,將鄉村振興的重點從支援基礎設施建設,轉到促進農村經濟發展,再到民主法治和社會建設等鄉村文化建設。

需要注意的是,發達國家與我國的國情不同,“三農”問題的層級也不同。作為世界上農村人口最多的國家,中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對于發展國家經濟和完善社會治理具有重要意義。中國的鄉村振興戰略超越了原先單純發展經濟的思維模式,更加發自于民心,根植于鄉土。以產業興旺為例,產業是農村發展的壓艙石,能夠充分激發農村發展的內生動力,但農村的產業興旺又不能局限于傳統農業,鄉村振興戰略要求通過優化農業產業、產品結構,促進一二三產業融合,培育新產業新業態,真正實現產業興旺。例如,山西皇家村就通過借助清朝名相陳廷敬的故居,發展鄉村旅游新業態,實現了經濟多元發展。

鄉村發展必須遵循一定的路徑與規律。橫店集團黨委書記呂躍龍,曾任浙江省衢州市副市長,他談道:“‘三農’問題一直是非常值得探索的問題。徐老爺子,或者說橫店發展給我們帶來的啟示在于,未來中國鄉村往哪走,怎么走。”橫店解決“三農”問題,是將其看成一個從事行業、居住地域和主體身份三位一體的問題。

在農業方面,橫店的經驗在于通過推進工業化和發展文化產業,大量地吸納農村剩余勞動力,使農業人口和農業勞動力的比重逐步降低,少數人從事農業生產,大部人從事第二產業及第三產業,從而增加農民收入。在農村方面,農村本是一個地理范疇,框定在農村的人為農民,農民以農村土地為發展依托。中國著名的“三農”問題研究者溫鐵軍認為:“對我國農村來講,土地不能簡單地要素化,尤其在鄉土社會承載生態文明這個大的體系之下,土地更多承載了鄉村空間資源的多元價值。”徐文榮正是充分開發了農村土地,在橫店推行農村城鎮化建設,征用橫店農村土地,集中開發管理,讓更多農民獲得了非農就業機會。在農民方面,徐文榮認為,農村戶口是計劃經濟的產物,農村農民與城市居民并沒有本質區別。因此,他帶領橫店集團及橫店“四共委”,不僅從經濟上帶動農民致富,還從文化根本上進行農民教育,促進農民產生鄉土認同,進而吸引了一大批橫店人才返鄉創業。實際上,中國農民自古就以百業為生,他們并非單一的種植者,而是農村中百業的經營者,與現今的城里人并無差別。徐文榮不過是抓住這一本質,解決了橫店的“三農”問題。

從思想和行動上消除城鄉差距,讓農村發展回歸本質,推動人才、土地、資本等要素雙向流動,為鄉村振興注入內生動力,這正是橫店解決“三農”問題的啟示所在。“三農”問題要因地制宜地解決,脫離實際環境和條件談經驗并不科學。橫店的“三農”之路具有獨特性,但因抓住了問題的本質、走出了一條成功的道路而具有了一般性的指導意義。

徐文榮語錄

*我一直強調企業家要有奉獻精神,不要把自己變成賺錢的機器和守財奴。特別是鄉鎮企業家,更不能關起門來辦企業,而要把解決“三農”問題視為己任。

*我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三農”問題已經產生了新的變化,過去的“三農”問題屬于“老三農”,新時代下的“三農”問題屬于“新三農”。“老三農”要解決農民的溫飽和小康問題,“新三農”要解決美麗鄉村建設、實現農村現代化的問題。

*在新時期,我在橫店提出了“農業永遠穩定”“農民永遠幸福”“農村永遠美麗”的“新三農”目標。

*有理想不去實現它,那就是空想。辦企業,不能靠空想,而要腳踏實地地干。提高農村的品位,提高農民的品位,以及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農村,都不是一句空話,必須真抓實干。

*農村的根本出路在于工業化,要跳出傳統農業,以現代化大農業的眼光來搞大農業,要以產業化、工業化的方式來組織生產,以市場化的眼光來經營。要讓農民走出土地,搞工業,用農村工業化來帶動農業的產業化、規模化和市場化。我們橫店走的就是這樣一條路子。

[1] 徐文榮.破解世紀難題:橫店解決“三農”問題的探索與實踐[M].上海:中西書局,2012.

[2] 中國新聞網.解決三農問題:破除城鄉二元結構體制的當前對策[EB/OL].[2013-07-24].http://www.chinanews.com/gn/2013/07-24/5080326.shtml.

[3] 中國新聞網.解決三農問題:破除城鄉二元結構體制的當前對策[EB/OL].[2013-07-24].http://www.chinanews.com/gn/2013/07-24/5080326.shtml.

[4] 國研.城市化是中國經濟增長的推動力[J].休閑農業與美麗鄉村,2004(2):38-39.

[5] 徐文榮.破解世紀難題:橫店解決“三農”問題的探索與實踐[M].上海:中西書局,2012.

[6] 周其仁.城鄉中國[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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