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留住故事系列:約婚夫婦的故事
- (意大利)翁貝托·埃科講述 (意大利)馬可·羅蘭采蒂插圖
- 1428字
- 2020-07-24 17:28:18
通過我們的作者曼佐尼先生在故事一開始為我們講的這幾件事,我們可以了解到: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他們往往專橫跋扈,而可憐的窮人只能忍受他們的欺壓。為了讓窮人們保持沉默,這些權貴會借助他們手下只會用武器說話的打手,或是借助他們的幕僚,這些家伙用拉丁語讓那些通常不會讀書寫字的窮人因不知所云而啞口無言,因為在那個時候,拉丁語不只是教會使用的語言,還是法律和科學界普遍使用的語言。
現在,曼佐尼先生可以讓我們松一口氣了,因為我前面說過,他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盡管在小說里寫了些性格卑微、膽小如鼠的神父,幸好也安排了幾個膽子大的教士。我們可憐的主人公跑去向一位名叫克里司多福羅的神父求助,他住在離此不遠的佩斯卡雷尼科修道院。
這個克里司多福羅在沒有進修道院之前名叫盧道維柯,也是一個喜歡舞刀弄槍的放浪子弟,他并非出身名門貴族,而是一個富商的兒子,他家的財產足可以讓他一生衣食無憂。起初,他也委身于權貴,直到有一天,一場爭執改變了他的命運,在今天看來這場爭執的理由非常可笑,但在當時卻足以引發一場決斗,這個理由就是“榮譽”:如果兩個人在便道上迎面相遇,那么誰應該駐足側身讓對方先過呢?
盧道維柯就迎面遇到了一個家伙,這家伙對盧道維柯說:“把路讓開!”
盧道維柯回敬他說:“不,該讓路的是你,因為我在靠右前行。”
那家伙說:“啊,是嗎?遇到你這樣的人,右側的路永遠是我的!”在經過盧道維柯面前時,那家伙又以輕蔑的口吻說道:“閃開,干粗活的下等人,讓我教教你該如何與紳士講話!”
“你說我是干粗活的下等人?”盧道維柯反問道,因為在那個時代,和一個干粗活的下等人(也就是那些靠自己雙手工作卑微的人)面對面講話簡直就是奇恥大辱,那些游手好閑的貴族紳士都這么認為。盧道維柯反駁說:“說我是下等人,簡直是撒謊!”
“不,說我撒謊的人才是在撒謊!”他們就這樣爭執了好一會兒,因為在雙方動手之前,或者說是兵戎相見之前,這是一種禮尚往來的交流。也許你們會說,他們真是瘋了,好吧,瘋就瘋了吧,但是假如這些古代的紳士聽到我們今天的兩位汽車司機因為一起小小的剮蹭事故而說的那些話,那他們一定會說我們才是真的瘋了。
不管怎么說,17世紀不僅發生了很多關于海盜的故事,而且還發生了很多關于火槍手的故事:話說這兩個人雙雙抽出佩劍,與此同時,他們手下的打手們也扭打在一起,人們紛紛跑來看熱鬧,那個家伙用自己的劍鋒刺穿了克里司多福羅的身體,克里司多福羅是盧道維柯忠實的老仆人,盧道維柯盛怒之下結果了這個仇人,他殺人了!
為躲避牢獄之災,盧道維柯東躲西藏,或跑進教堂,或躲進修道院,最后,他在嘉布遣會的修道院里得到了庇護。與此同時,死者的全家——親兄弟、堂兄弟和遠近親戚們轉遍全城的大街小巷來尋找兇手,以求報怨雪恥。請讀者們注意,他們這樣做并不完全出于喪失親人的悲痛,還出于整個家族的仇恨。
事已至此,盧道維柯決定出家做修士,并借用了死去老仆人的名字:克里司多福羅。他這樣做并不是為了逃避仇家的追殺,而是因為他內心飽受煎熬,真心渴望悔過。他鼓起勇氣,毫無畏懼地徑直走向死者兄弟家的宅邸,死者的親屬們都在那里等著看他遭受屈辱。盧道維柯雙膝跪倒,滿懷謙卑和悔恨,最終死者的兄弟和親屬們被他的真情所打動,擁抱了這位懺悔者,他們都認為以德報怨是挽回家族榮譽的最好方式。作者曼佐尼先生想要借此告誡我們的是(他在小說里反復強調這一點),懺悔和原諒比報仇雪恨需要更大的勇氣。
從那天起,這位克里司多福羅神父便決心畢生保護貧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