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人生有夢
我的作家夢
少年時代我便揣上了作家夢。那幾年和姥爺做伴,夜晚,姥爺的炕頭上,一側放著一口棺材,一側躺著熟睡的姥爺;我則盤腿坐在那盞油燈下的小桌前,寫詩作文,寫出來的稿子,放在那個吊在椽頭上的籃子里。考大學名落孫山后,在古戲臺前看電影,那位女同學忽閃閃的大眼睛,又點燃了我當電影編劇的夢……
——題記
1977年12月9日下午,一輛載著50多名考生的解放牌汽車,拐彎抹角行駛在前往齋堂考場的盤山公路上。途中,汽車險些與對面駛來的一輛車相撞。好在是有驚無險。
那年高考作文的題目是《我在這戰斗的一年里》——當時感覺這題目有點大,我這戰斗的一年,那張紙怎么寫得下?那是我回鄉務農的第一年。耕地、伐木、放牧、修路、架設鐵塔,還兼著村里的出納、大隊的獸醫……成天忙得不知道東南西北。那年恢復高考消息公布后,我正在整大寨田。不久,我就穿著一件藍大衣奔赴考場了。結果,我們那一車考生全部名落孫山。
命。我們剛上學就趕上了“文化大革命”。上小學時,常常幫著村里去修水庫,抬石頭;上初中時,每天下午去整“五七”田,還是搬石頭;上高中時,搞開門辦學,時常幾個人一組,坐到永定河畔的大石頭上,念報紙。就這么混了十幾年,也難怪名落孫山。而我崇拜的那位女同學,第二年一舉考上了北京大學。
那天,在永定河畔巧遇那位即將走進北大的女同學。望著她的背影和碧水藍天,就吟出了一首詩:
不信那鳥兒
成不了我的收獲
不信那烏云
會遮住我的藍天……
少年時代我便揣上了作家夢。
最后一次和那位女同學在古戲臺前的大槐樹下看露天電影,她的一雙大眼睛忽閃閃又點亮了我的編劇夢——想得很美:用不了兩三年,我的女同學大學還未畢業,我寫的電影劇本便發表了,拍成電影了。那時我和她還坐在這個戲臺前,看我編的電影。
滿天都是星星。從此,我就放棄了寫一般的詩文,專攻電影文學劇本。一間小屋,一張小桌,一盞燈下,一個晃動的身影——那就是我,我在編電影。那是用“夜余時間”編的,白天還得去干活。
我一連寫了幾個劇本,劇本投出去后,還得到了回復。我還到文化部劇本委員會,拜訪《劇本園地》的編輯。有個女編輯說:我的文字水平遠遠超過她三個大學生女兒的文字水平,希望我多看、多寫。
回到小村后,我寫出了劇本《怒火》。編輯回信說:你的劇本在業余作者中很難得。但是……這劇本還是被斃了。斃了我也不死心,還寫。
利用夜晚時間寫劇本,時間遠遠不夠用。上陣父子兵。當時父親給隊里放羊,我便與他交換了工作,讓他下地干活兒,我上山放羊。“野心”是:一邊放羊,一邊寫劇本。
那個秋天,大霧彌漫。我又在山上入神地寫劇本……抬頭望羊的時候,羊群已經不見了,我便去找羊,可遲遲也找不到羊群在哪里。霧深不知處。天黑了,我大哥他們又去找我。他們擔心我是兇多吉少了。近半夜,我才回到我的小屋。
好心的郭老師給我寫信,建議我自修北京語言文學自修大學相關課程。我專程去北京報了名,開始了三年的所謂大學生涯。我在高山上一邊放羊一邊看那些大學教材,還繼續寫著劇本。我還寫了一首叫《青山上的大學生》的詩。我把這詩用錄音機錄下來,放給鄉親們聽。有個村姑聽了,小臉被感染得山丹花一般紅。
在自修大學期間,我又上了兩次魯迅文學院函授班。后來,我的中篇小說《詩人放羊》被《陽光》雜志發表在頭條,還配發了照片和創作談,我的中篇小說集《唐朝瓜》被選入魯院叢書。
文學也改變了我的命運。
編輯記者搭鵲橋,我和順義文學女青年結為伴侶。我在順義這塊大平原上,遇到了一位貴人,有人說是伯樂。時任順義縣縣長趙義,念我常常發表作品、著書立說,便將我的農業戶口轉非,讓我“飛”到了順義文化館。我可以踏踏實實寫東西了,我在不斷圓著作家夢——陸續發表了一千多篇文學作品,出版了近20部文學圖書。后來,我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當上了順義區作家協會主席。我的散文集《太陽照耀我們》獲得了第五屆冰心散文獎。我的小說、散文、詩歌、報告文學、少兒文學等作品,先后被選入國家級年度選本。我的長篇神話小說《八百歲少年傳奇》被作家出版社推薦參加大自然生態文學獎。著名作家浩然曾稱我為“多面手”。可回想起來,我還沒有發表過一個電影劇本。
我都30多年不敢寫電影劇本了。
那年,我的小說《門神》獲得了梁斌小說獎。我將這小說改編成了電影文學劇本。好夢成真,我這個劇本隆重地登上了國家級刊物《中國作家》第三期影視版,上面還配發了我的照片,是我在當選順義區文聯副主席后拍攝的。
終于圓了一次發表電影劇本的夢。回想起我在放羊的山上寫劇本,把羊弄“丟”了,把我也險些弄“丟”了的情景,有些激動。望著劇本《門神》,我做了一個夢:在古戲臺前那棵大槐樹下,我和鄉親們,還有我那位女同學,一起看我編的電影。
夢嗎?但愿這不是夢。
40年一回眸。聽郭老師帶話說,我那位留學國外、遠嫁海外的女同學捧著我的書,發出了我肯定愛聽的感慨:高國鏡當年沒考上北京大學,可他比我這個考上北京大學的學子還有成就——老同學高國鏡,圓了他的作家夢,為他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