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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管理中把分析和直覺結合起來

與其說“左腦規劃,右腦管理”一文解決了什么問題,倒不如說它打開了一道通往諸多難題的大門,我相信,這些難題,也是相當基礎的問題。問題之一就是我們的組織應當如何使用分析和直覺方法。像一個世紀以前那樣過分依賴直覺,會使組織做出許多怪異和武斷的行為。而像現在這樣過度依賴分析,會使組織行為千篇一律,死板遲鈍。故此,我們如何把兩者結合起來,不僅對組織的效率大有意義,對我們所生存的社會也大有意義。

我首先討論的是管理的分析方面。我在大學里學的是工程學,并在加拿大國家鐵路公司運籌研究分公司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全職工作。運籌研究(operational research,在美國也稱為運籌學,或簡稱OR,并被人們視為一門管理科學),試圖利用系統分析的方法解決管理問題。后來,我到麻省理工斯隆管理學院讀研究生時,興趣轉到了該領域較為軟性的方面——高級管理層的決策過程。但對分析所扮演的角色,我的興趣并未減退,我的一系列文章都與我最初的職位(也就是組織的行政分析師——運籌員、規劃師、信息系統設計師,等等)直接相關。管理中最讓我困惑的一個問題,就是所謂的“工具規則”理論,為了技術而使用技術。(就像老話說的,“給孩子一把鐵錘,結果他把什么都拿來敲了!”)(注:P.M.S.Blackett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英國的運籌學創始人之一。他曾對運籌學做出如下定義,“僅僅是把科學方法應用到人類社會的復雜數據上而已。”[1]而到了20世紀70年代,美國運籌學實踐者寧愿這樣說,“一套適用范圍廣、已經得到了檢驗和證明的 工具。”)這些文章試圖對此進行糾正。

我一直認為赫伯特·西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杰出的組織理論家。西蒙學的是政治學,但一早就加入了卡內基-梅隆大學企業管理研究院(Graduate School of Industrial Administration at Carnegie-Mellon University,GSIA),成為當代管理學院發展的中堅力量。

GSIA聲稱,它在20世紀50年代創立了當代管理教育——其理念是以經濟學、心理學和數學作為基本學科,并從研究中得出教學理論。GSIA認為,商學院學術研究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展這種教學理論。在這些方面,卡內基-梅隆大學比其他商學院至少領先十年——現在,幾乎所有商學院都把這些事情看成是自己的職能本分(我很快會指出,它們做得有點過頭了)。

我們對組織的理解,對研究的態度,都曾受到西蒙的深刻影響。他總共發表了500多篇論文,其中包括這一領域內的幾本重要著作。31978年,他本人獲得了諾貝爾獎,其貢獻舉世公認。該獎項屬于經濟學,但西蒙得獎的原因,卻是因為他對組織理論的研究。實際上,從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西蒙就把卡內基-梅隆大學的心理學系當成了大本營,試圖通過對人類認知的研究,探討自己對決策的興趣。

在“左腦規劃,右腦管理”一文獲準發表后,我給西蒙寄了一份副本。他很快做了回復,認為我的看法有誤。正當此時,出版商又給我發來電報,要我馬上把文章送過去。我輾轉反側想了48個小時,最后還是決定發表該文。我認為,這篇文章是我事業的一個轉折點。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相當傳統的學者。我津津有味地把玩著直覺一類的概念,但唯有當我決定發表該文之后,我才真正見識了它們。對于決策中的人類認知,赫伯特·西蒙比我懂得多得多;在那左思右想的48個小時里,我的問題是判斷他到底懂得夠不夠多,本質上也就是說,是不是有人真正理解了直覺的完整含義。我得出結論,不可能有人做到這一點。(我的意思是,“真正地”理解,而不是“直覺地”理解!)同時,我還得出結論,一個世紀以來,組織、組織研究以及其背后的心理學等領域對直覺的抵制,使整個社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我相信,在這里花些篇幅,重復一下我與赫伯特·西蒙之間有關那篇文章的部分信件,應該有些價值。一部分是因為這些信件本身有點意思,更主要的是因為我認為它引入了后文中將要提及的一個關鍵問題。

在較早的信件中,西蒙曾提及,他正在修訂《管理決策的新科學》(The New Science of Management Decision),這是一本篇幅短小卻又極為重要的書,論述有關電腦對組織的影響,以及將系統分析的“現代技術”應用于高級管理層“傳統的”“非程式化”決策過程的必要性。1976年3月17日,我給他寫了一封信,節選如下:

我對修訂版本有一個疑問,在我附上的論文中業已提及。截至目前,我所有的工作都建立在這樣一個假設之上:在組織決策過程中,我們必須盡可能地進行精確的說明——若你愿意的話,可稱之為“程式化”。我繼續沿著這個方向研究……但是我最近讀到的一些有關大腦左右半球的文章(尤其是羅伯特·奧恩斯坦所著的《意識心理學》一書),在某種程度上推翻了這一假定。或許我們所謂的直覺過程,根本不同于我們能夠精確說明或程式化的過程。我們真的理解了綜合的意思嗎?這一閱讀經歷,以及我研究中殘留的所有折磨人的難題,刺激我寫出了“左腦規劃,右腦管理”一文,意在提出問題,而非解答問題。無論如何,我很好奇的是,你是否會在修訂版中提到這個問題,如果提到的話,又將怎么提。我開始相信,這或許會成為我們的一個根本問題。

下面是他在1976年3月24日的回信:

我不會在新的修訂版中討論左右腦分工的證據,但我討論了解決問題時所存在的結構不良(ill-structured)。我認為,左右腦的分工很重要,但是,首先,奧恩斯坦并未做出正確的描述;其次,它跟規劃和管理之間的區別毫無聯系,跟意識與潛意識也沒有關系。

當然,我認為它跟解決問題過程中認知的角色有關。在這方面,我們圍繞國際象棋已經做了大量研究。我隨信附上一些資料,希望能幫助你大概了解我們對這一問題的基本觀點,我在修訂版中也已收入了其中一部分觀點。如果你想用“右腦”取代可視的模式識別(visual pattern recognition),你必須先對我認為相關的內容有個差不多的理解。

對人類能力加以浪漫化的誘惑是多么大啊(甚至把它歸功于沒有實際證據的超感官知覺)!我愿引用一位法國哲學家的話:“我不需要那種假設。”是狄德羅說的吧?或許你在埃克斯-昂-普羅旺斯(Aix-en-Provence)的同事能幫你找到這句引文的出處。

現在我們開始研究管理者與學生分析政策問題時的不同之處,并以我們的知覺假設作為一個指導方向。或許用不了幾個月我們就能得出一些結果。同時,我傾向于對用左右腦來解釋直覺持保守態度。它只是一股漫長潮流中的最新變體——我并不是說現象本身,而是指這種對直覺的浪漫解釋。

西蒙對超感覺的那句評論,指的是我原稿中的兩句話。后來,我和《哈佛商業評論》的編輯都認為這兩句話太過偏激,各自將之刪掉了。(在談到管理工作中口頭溝通和手勢的作用時,原稿這樣寫道:“這里,我忍不住要提到超感知覺的問題。顯然,大量證據都說明,它不僅僅是一種溝通媒介,至少對一部分人來說它不止如此。正如奧恩斯坦所說,它大概是右腦的一種活動。”)實際上,我最終決定發表此文,是受了西蒙那句評論的觸動:一方面,超感覺的存在的確尚未得到任何科學證明;另一方面,我以“沒有實際證據”的理由刪掉它,暗示我更重視西蒙的看法,而不是超感覺。以下是我在1976年5月4日寫給西蒙的回信:

你在來信中談到我那篇有關管理及人類左右腦的論文,促使我對該文進行了極為仔細的反省。收到你來信的時候,該文已獲準發表,但到底發不發表,我尚握有最終決定權。總而言之,盡管我緩和了一些評論(也即把管理過程和左右腦聯系起來的那些段落)的語氣,更為明確地指出了哪些內容是事實、哪些是思考和假設,但我發表此文的初衷未變。我認為本文中的許多觀點是必須提出來的,尤其是得向管理學校提出來,因為我發現不少管理學校(在教學中)日益偏離真正的管理方法。

至于你不同意奧恩斯坦的觀點,似乎可以歸結為一點:到底存不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過程。我更關心的則是許多尚未得出解釋的現象,比如說,在一段知識孕育期過后,突然發現了一種創新的看法。在目前階段,我更支持奧恩斯坦的看法(即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過程;至于它們具體屬于或不屬于大腦的哪一邊,我并不太在乎;畢竟,這是一個屬于生理學家的問題,雖然現在就有些頗為誘人的證據),不過,在真實世界的決策制定過程中,像你這樣的研究者到底能把線性刺激的范圍擴展到什么程度,我會一如既往地加以關注。我感覺,對于奧恩斯坦根據最新研究證據所做出的推斷,你甚感不安。我倒沒這么不安,一部分原因在于它們給我帶來諸多啟示,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我很肯定,對于人類認知,我比你懂得少得多。但當我們涉及它的時候,又有誰稱得上是真正理解了創造力、概念形成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呢?奧恩斯坦的研究的確有著時尚的一切特征。一般來說,我是反對時尚的;可這是個特例,因為它似乎解釋了我在非正式場合下觀察到的許多行為。(我能這樣說嗎,我的右腦“感覺”奧恩斯坦說對了一些事情?)無論如何,我其他所有的論文都或多或少以你的研究作為基礎;這一篇反其道而行之。我意在激發、開辟一些辯論的新渠道,而不是做出任何確定結論。

順便說一下,關于超感覺“尚不存在實際的證據”,你是否看過一本名叫《鐵幕背后的靈異發現》(Psychic Discoveries Behind the Iron Curtain)的書?沒人能編造那么多謊言。書里描寫了上百個調查研究,只要其中一件確有其事,就不能把超感現象簡單地斥之為“垃圾”。溝通的信號或許難以確認,但溝通本身的存在卻毋庸置疑。你知道的,費根堡姆(Feigenbaum)和費爾德曼(Feldman)的書里再版了圖靈 Turing,20世紀三四十年代,英國的一位著名數學家。——譯者注的一篇論文,他以優雅的方式反駁了大量有關為什么計算機不能思考的看法,但卻在一點上表現得有些猶豫。我引述如下:

“我假設讀者熟悉超感知覺的概念,以及相關四種現象——心靈感應、透視眼、預知力和意念力——的意義。這些令人煩惱的現象似乎完全違背了我們常規的科學觀念。自然,我們很容易對此持否定態度!不幸的是,有關證據,至少是對心靈感應現象的證據,多不勝數。為適應這些新的事實而重新調整人的觀念,相當困難……這場爭論對我的思想也造成了極為強烈的影響。我們固然可以說,盡管有超感現象帶來的沖擊,但在實踐當中,許多科學理論仍然行之有效;甚至我們拋開這些現象不管,照樣能過得非常好。但實際上這不過是聊以自慰,因為我們最害怕的莫過于:思維可能正是一種跟超感知覺息息相關的現象。”

一年之后,我針對西蒙《管理決策的新科學》一書的修訂版發表了一篇評論文章。在西蒙稍后發表的文章中,他從左右腦的討論出發,闡明了他對管理中直覺這個詞的用法。在下面的正文里,我將首先從書評中節錄一部分,它的內容主要集中在對西蒙管理直覺觀的批評上。我以兩句意思恰好相反的引文作為結論——一句話是赫伯特·西蒙說的,另一句話則是羅杰·斯佩里說的。后者于1981年憑借對裂腦案例的研究獲諾貝爾醫學獎。接著我又列出了西蒙對直覺的近期觀點,引自1987年某管理刊物上發表的一篇文章(在請求他允許我重印這部分信件的同時,我還表達了引用他近期觀點的愿望,于是他推薦了這篇文章)。

雖然我仍不同意西蒙的直覺觀,但我完全同意他的最終結論:管理效率從根本上取決于分析和直覺的結合。因此,本文的剩余部分節錄了我另外三篇探討如何結合分析與直覺的文章,一篇談的是戰略決策的實踐,一篇談的是管理信息系統的設計,最后一篇談的是規劃問題。

[1] Turing,20世紀三四十年代,英國的一位著名數學家。——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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