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回府,沒理會涔霜一次次的欲言又止,徑直推開門進臥室,仰面倒在床上。
“大小姐——”門外又是涔霜的招呼,門被趙越閂緊,她進不來,只能在門外干著急。
趙月煩躁地捏捏眉心,有心干脆不應,卻深知涔霜嘮叨與“磨人”的功力,只好嘆息一聲:“別吵了,讓我歇一會兒。”
門外沒了聲息。
躺在床上,天已近黃昏。她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沒吃,還喝了兩大碗清茶,早餓的心煩。卻沒興致出去吃些什么,干脆闔了雙目閉目養神,試圖忘記饑餓之感。連續一個來月為北燕之事操心,回過頭來才發現一切成果都沒了,反而清閑空虛了起來,只想終日發呆。想要出發去前線,卻連交接之事都懶得去做,索性全部丟給涔霜。
唉,什么時候學會推卸事情了?
不知躺了多久,趙月沉沉睡去。
“別殺我,求你了……別,別殺……求求你……”
“別怕,殺人不可怕。我教過你殺雞,這是一樣的……”
“她不敢,你看她的樣子,又是個廢品!”
“二姐兒,不要看,乖乖藏好,哥哥帶你去玩……”
“那兒有個小孩兒!抓過來!”
“一樣的……你只需要勇氣,就可以成功了,所向披靡……”
“不要——我給你,給你當牛做馬,放了我,放了我……”
“快動手!?你想被放棄嗎?沒用的東西!”
“這兒是月下,你可以加入我們,我很欣賞你。;
“以后,叫你趙月好了。”
“啊——”
一聲女人的尖叫刺入趙月的腦海,一時間,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其中,無論如何捂緊雙耳逃竄,都躲不開那仿佛直接進入大腦的聲音……
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噩夢了,趙月坐起來,大口喘息著,冷汗如開了閘般從每一個毛孔鉆出來,甚至浸透了她的發絲。夢中那聲女人的尖叫還在耳邊打轉,卻叫人分不出是來自誰。是那個女人,是母親,還是姐姐,或者是……自己?
覺是睡不成了,趙月索性坐到書桌前,擺出一張宣紙,用還有些發抖的手拿起一支毛筆,深呼吸幾次,在紙上寫了四個字:我是趙月。
在月下這幾年,趙月讀書念字一點不少,一手行書寫的有力又灑脫,很是耐看。可是這四個字寫得歪歪扭扭,仿佛初學的稚童一般。趙月手快,沒多久便寫滿了一頁,雖然每一個字都丑得不忍直視,但是卻十分整齊,密密匝匝排了一紙。
“我是趙月呵。”趙月輕輕喟嘆一聲,把宣紙放進爐子里,化為灰燼……
她長吁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靜靜感受著心跳速度降下來,直到與平常無異。又緩慢且用力的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起身走到銅鏡前,鏡中是熟悉的自己,不是那個“怪物”,這個認知讓趙月松了一口氣。
她走到窗前,推開木窗支好。已是九月,窗外寒風獵獵,趙月迎風站著,冷風掠過她的面頰,凍得人臉生疼,趙月卻仿佛愜意地閉上眼,任憑冷風拍打在臉上。天全黑了,一枚上弦月掛在天上,朗月當空,月明如水。趙月雙手一支窗欞,翻進院里,反手關上窗子,飛身上房。
住進這間屋子有幾年了,房頂的每一片瓦都被踏過無數次,早已成為熟識的老朋友。趙月找一平坦處隨意躺下,雙手枕在腦后,用力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寒風吹過了似的,頓時神清氣爽。不知想起了什么,早已不是小女孩兒的趙月伸出右手,用食指描劃著彎月的輪廓,如同她曾千百次做過的那樣。趙月臉上浮現出一股稚氣來,連眼神都純凈得透明。“我,是趙月啊。”趙月輕輕念出聲來。
翻身坐起,她拿下腰間的玉笛吹奏起來。斂起雙眸,仿佛置身一處園林之中……
春意盎然,綠草如茵。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手中放著一只紙鳶,身后兩男一女三個“小尾巴”要搶著放紙鳶,男孩兒年紀大些,身高腿長,“小尾巴”們怎么也追不上,男孩兒邊跑邊回頭看看,笑聲直入云霄。就在不遠處,一個長相秀氣,一眼辨不得男女的五六歲男孩兒手中牽著一個還在蹣跚學步的小女孩,小女孩兒長得粉雕玉琢,好似一個圓圓軟軟的肉團子。小男孩兒有幾分艷羨地看看一旁瘋跑的哥哥弟弟,最終還是盡心盡責地牽起幺妹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前挪著……
那是一個充斥了歡聲笑語的春日,目之所及,一片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