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鴻進過完寒假來到學校。第一件事是在馬天宏、楊楠兩個本地室友陪同下，在開發區電腦城買了部最便宜的諾基亞手機。開學前同學們都到齊了，過半數的都買了手機。幾年前手機還是專屬富豪的象征，轉眼間已經普及到大眾。夏鴻進感慨時代進步真快，想想我們的祖輩奮斗出了這個國家的和平，我們的父輩奮斗出了這個國家的富裕，到我們這一代應該奮斗出這個國家的文明了。

新學期的課程依舊是英語、高數，新增了《會計學》、《合同法》、《微觀經濟學》。夏鴻進本以為這學期應該能學到有用的知識了，而老師在課堂上依舊局限于課本的教條，脫離實際的應用。大學的新鮮感早已過去，有的同學已開始逃課。大部分課程都無聊至極，《微觀經濟學》不講經濟，反復的講微積分的公式，于是經濟學又成了數學。那些住著別墅開著進口車的大老板估計連微積分是什么都沒聽過。這些看似高端深奧的學術其實沒有半點實際價值。夏鴻進在課堂上翻翻書中有用的部分，剩下的時間就愣愣看著講臺上的教授獨自演出。

到了周末夏鴻進就鉆到圖書館看他認為有用的知識，看《南方周末》、《Chinadaily》、《南風窗》、《今日中國》以及管理學的期刊。

開學已一個月，寒冷的氣候已變得溫和，枯木的枝頭頂著膨大的蓓蕾正欲綻放，同學們都脫了棉衣換上了輕便的春裝了。

周日晚上8點多，夏鴻進在圖書館合上看了一天的亞當斯密《國富論》，走下圖書館高高的臺階，站在廣場上深呼吸一下早春溫潤的空氣，下了南邊的長臺階，沿著醫學院和經濟管理學院中的路慢慢往寢室走。路上遇到張玲和寢室的同學。張玲和市營、會計的女生住在一起，見到夏鴻進她讓同學先走，自己來到夏鴻進身邊打招呼，“你怎么一個人在外面？”

“哦，在圖書館看書。你們呢？沒背書包不像在自習。”

“我們剛才在永泰吃飯。”

夏鴻進笑道：“日子過得不錯啊，周末還可以聚個餐。”

張玲不好意思的笑笑，“哪有？今天我過生日才大家一起慶祝下。”

“啊，今天生日啊。多少歲了？”

“19。昨天還是18今天就19了。”張玲奶聲奶氣的感嘆著。

夏鴻進呵呵的笑了笑，“18歲當然是最美的時刻了，可人生總得褪去青澀迎接前方更美的精彩。”

張玲輕松的笑了笑，“你講話很有哲理。剛才吃飯李興濤就說男生里你最深沉，好像什么都知道。”

“你還請了李興濤？”

“是啊。他人很好，男生中跟他關系最好。”

“他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吃完飯我們去唱歌，他說國歌都唱都得五音不全就先回去了。”

“呵呵，我跟他住一個寢室從來沒聽他唱過歌。讓他唱歌這不是要他命嗎？”

夏鴻進和張玲沿著路燈照亮的瀝青路緩緩移步，邊走邊聊，這里不屬于學校中心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張玲穿著開學時那件粉紅的薄外套，里面套了件白色的毛衣，頭發比上學期長了點，留到肩膀。兩人一路穿過飽滿嫩芽即將綻開的高大白楊道，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靠近寢室的籃球場。

夏鴻進：“你兩手空空，怎么，大家都沒有送生日禮物嗎？”

“都是同學還用送什么啊？其實一直以來我最想要的是一個哥哥，寢室里有個女生有哥哥，真羨慕死我了。”張玲像孩子般的講道。

見她可愛乖巧的臉龐像幼兒園的小姑娘般惹人憐愛，夏鴻進走到她眼前站住，微笑道：“那就把我送給你吧。”

張玲看著他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可愛的臉蛋綻放笑容，“好吧，就認你當哥哥。”

到了宿舍樓張玲回南15夏鴻進回南16。李興濤盤坐在上鋪看書，張坤深沉的看著窗外抽煙，陳旺坐在書桌前嗑瓜子，褲子上潵了一片瓜子殼，馬天宏和楊楠正在501跟同學嬉鬧。夏鴻進在501跟男生們開開玩笑，洗漱完畢靠在床頭繼續看上周從圖書館借的《資治通鑒》，快熄燈時張玲發來短信，“哥，不知這么叫你習慣不，睡了嗎？”

“快熄燈了，打算睡的。”

“我們寢的人說你這么孤傲的人居然認我當妹妹，真是沒想到。”

“呵呵，我只是有時沉默，但這并不代表我孤傲，其實我的內心像大海一樣寬廣。”

“呵呵，看來還真是不了解你啊。”

夏鴻進還在打字張玲又發來一條，“來大連大半年居然還沒有看過海。”

“我也沒有。那下周末我們一起去麗嬌灣看海吧。”

“恩，好。哥，你早點睡吧，不打擾你了。”

張玲給夏鴻進發短信是陳旺給她打完電話之后。這學期陳旺好像又有了新目標，追女生用的還是舊辦法。晚上一回寢室到了快熄燈的點就給張玲寢室打電話，一直結結巴巴的講到熄燈，才匆忙的隨便洗洗臉倒床睡覺。班上的男生，包括夏鴻進，都覺得這不過又是一場傻里傻氣的鬧劇，很快就會潦草收場，誰都沒放在心上。

到了周末夏鴻進約張玲去看海。周六午飯后夏鴻進穿戴整齊，在南15樓下等到張玲。兩人一起走過圖書館走出校門，登上永泰廣場的7路車駛向開發區。

快到終點時，夏鴻進見沿途的建筑整齊漂亮，提議下去走走，看看這座城市的風貌。夏鴻進和張玲走在城市整潔平坦的大路上，一排排小樓依次排在路邊，陽光和煦，天空明朗，空氣里暖暖的氣息。相比內陸城市的陳舊落后，大連給人面貌一新的感覺。建筑、大路、綠化都規劃合理寬敞潔凈。沒有動不動就檔道的紅綠燈，沒有行人和車輛攪成一鍋粥的擁擠。在夏鴻進看來這才是現代文明中一座城市該有的風貌。美中不足的是所有的建筑都是濃濃的西方風格，西式的小洋樓，西式的花壇，連路邊的雕塑都是西式的模樣。夏鴻進感慨國人完全記不起自己祖先的印記了，中華的璀璨文明早就成了歷史的塵埃，被徹底揚棄了。國人盲目模仿西方的熱潮連外國人都替他們擔心，夏鴻進在雜志上看到有西方人提醒中國，“現代化不等于全面西化。”

張玲像只可愛的小羊羔，在和煦的陽光下跟著夏鴻進，聽著他點評這座城市。漸漸的空氣中有了腥咸的味道，前方傳來大海的氣息。兩人又走過一段來到麗嬌灣，眼前豁然開朗，終于見到真正的大海。

站在高高的路邊遙望，寬闊無邊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天際盡頭，藍天白云和遼闊的大海形成一條筆直的細線。海面上波光粼粼，漂浮著幾艘小漁船，天空中一群海鷗在飛舞，跟同伴歡樂的鳴叫。夏鴻進和張玲站在路邊，吹著腥咸的海風看了一陣，真感覺心曠神怡，眼界和心胸仿佛都擴大了好幾倍。

夏鴻進帶著張玲下到海灘。路邊堆放著一堆石料，還正在建設。夏鴻進怕張玲絆倒伸手拉著她。張玲的小手伸過來，夏鴻進握在手中感覺如絲綢般嫩滑，這是他第一次牽住一個女孩子的手。穿過工地來到沙灘，夏鴻進放開張玲的手，兩人并肩踩在柔軟的沙灘上，腳下的波浪拍出一排排浪花。四周游人如織，有的追趕著浪花有的悠閑的散步。

兩人慢慢沿著濕潤的海灘，夏鴻進笑道：“小時候看電視經常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去看海，一定要在海邊撿一大包貝殼回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連只小蝦都沒有。”

張玲背著一個小巧的單肩包，走在夏鴻進右邊，綻開臉蛋無聲的笑起來，奶聲奶氣的講道：“我小時候也這么想過。我還想如果運氣好還有可能撿到珍珠。”

夏鴻進樂的笑起來，張玲也很開心的跟著笑。平常她總是乖巧安靜，見到人也總是微微一笑，像現在笑得這么開心還是第一次。

前方是一座實物大小的青銅色雕塑，一艘大航海時代的海盜船立在海灘，甲板上都是大胡子長鼻子的歐洲人。船長戴著三角帽，有的在遙望有的在拉帆，似乎正在乘風破浪。夏鴻進隱隱惋惜，曾經輝煌燦爛的神州大地如今非得要西方人才能裝點嗎？

附近一名大叔舉著部拍立得相機招攬生意，之前已給一對親密的小情侶拍了一張，見夏鴻進和張玲走來，熱情上前招呼，“兩位來一張吧，即拍即得，10塊一張。”

第一次來海邊價格又不貴，當然應該拍一張。夏鴻進和張玲站在海盜船雕塑前，張玲自動靠過來，貼著他，微笑著看著鏡頭。大叔舉著相機喊過“1、2、3”，咔嚓一聲，不久一副照片就自動吐出來，送到夏鴻進手上。夏鴻進正要掏錢包付錢，張玲已經舉著10塊錢遞過去了。大叔收了錢，對悄悄夏鴻進笑道：“帶姑娘出來玩應該你給錢嘛。”

夏鴻進笑笑：“都一樣。”

海盜船不遠處還有一條龐大的鯨魚雕塑，一群毛孩子在父母的照看下隨意爬到鯨魚背上嬉鬧拍照。看似銅鑄的鯨魚應該是空心的，夏鴻進擔心他們踩出個窟窿就大煞一片美景了。兩人繼續向前走，張玲拿過照片，微笑著看了看，交還給夏鴻進。

一塊巨大高聳的黑礁石立在海邊，沉默在茫茫大海，透著點滄桑感，比人造的雕塑更具韻味。

夏鴻進：“那塊石頭很有意思，我們上去玩玩吧。”

“好啊。”

這里已沒有了沙灘，繞過一叢低矮的礁石來到大礁石下，足有兩人多高。下面的砂石濕潤，所幸沒有被海水淹沒。夏鴻進先自己爬上去，一只腿踩在石腰，雙手小心的拉著張玲嫩滑的小手，把她拉上來。礁石頂夠寬敞，足以坐下兩個人。兩人緊挨著坐在巨大的黑礁石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午后咸咸的海風早沒有了冬季的寒冷，吹的人精神氣爽。兩人靜靜坐在礁石上，沐浴著早春溫和的陽光，吹著海風，遙望著遠方的大海，交換看了彼此新買的手機，隨意的講著話。

“你家鄉哪里？”

“河南洛陽。“

“啊，帝國東都啊。那里的杜丹很漂亮嗎？”

“當然漂亮了。每年我爸媽都帶我去公園看牡丹呢。”張玲略顯驕傲的講道。

夏鴻進少時離開農村在城市上學，住集體宿舍，常羨慕當地的走讀生吃得好住得好。張玲成長在城市，大學之前應該一直在家，現在是第一次離開家鄉，到如此遙遠的地方住集體宿舍，便問她：“集體生活習慣嗎？室友們都好不好？”

張玲沉靜的望著眼前的大海，輕輕點頭，“恩，很好，每個人都很好，我們在寢室里都很愉快。就是……開學后陳旺每天都往我寢室打電話，有時講的我都要睡著了他還在講。”張玲說著微微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無奈。

如夏鴻進所料陳旺的這些招數并不湊效，或者完全與招數無關，張玲不可能喜歡他那種類型。

“你不接不就行了，或者直接跟他講清楚。”

張玲低著頭，有些為難的講道：“都是班上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樣覺得不太好。”

這讓夏鴻進覺得她是一個善良有教養的姑娘，不像高中時有些女生收到男生的紙條就直接扔在地上，不懂尊重對方的愛慕，小氣狹隘。張玲為難的樣子又讓夏鴻進擔心這個姑娘有些柔弱，咳！哪有那么完美的女孩呢？并且她還是剛離開家的小姑娘。

夏鴻進給張玲建議，“有機會還是跟他講清楚的好，這樣一直騷擾很煩人。”

“恩，有機會我會跟他講的。”張玲眨著靈巧的眼睛答應道。

夏鴻進放下心來，眼睛再次掃過寬廣的大海，深吸一口氣笑著嘆道：“第一次見到海，這感覺真是太好了！”

張玲也愉悅的笑起來，“是啊，真應該早點來，現在也正好。”

“還沒爬過水牛山呢，這學期一定要去。”

“我也沒有，要不帶我們寢室的一起去吧。”

“找個天氣好的周末。”

張玲微微一笑，“恩”了一聲。兩人又聊喜歡誰的歌，手里都有什么磁帶，可以下周交換。張玲說起星座，問夏鴻進的星座，夏鴻進回答說好像是射手，張玲說自己是白羊座。又根據看來的星象資料分析自己的性格特點將來的命運，夏鴻進淡淡一笑不以為意，聽著張玲望著大海。

兩人在礁石玩夠了，夏鴻進先跳下來，又牽著張玲下來，再拉著她的小手爬過一段高高的陡坡，回到大路上。一座小山橫在路邊，一角被劈去以便大路通過，劈過的山體上塑著巨大的恐龍化石。兩人饒有興趣的觀賞一陣又轉向山坡。小山上有一條游人踩出來的小徑，枯萎的荊棘如鋼絲般布滿兩旁。兩條大狗卷著尾巴，一前一后樂悠悠的小跑過來。張玲嚇得躲在夏鴻進身后不敢走。夏鴻進安慰道：“別怕別怕，看那眼神就知道不會咬人。”說著又拉起張玲牽著她走。又有機會牽著張玲絲綢般嫩滑的小手，夏鴻進有些淺淺的興奮，拉著她從狗旁擦過，不讓荊棘掛住她的衣服。

走過一段路來到小山頂上。這里的原生樹木都被砍掉，四處點綴著觀賞樹。除了柏樹還是綠色的，其它樹木都還頂著瘦弱光溜的枯枝，膨大的蓓蕾積足了等待，等待春天的到來。滿山除去了雜草鋪著草坪，踩在上面像地毯一樣柔軟，枯黃的草坪上已經有一片片新綠鉆出來，充滿生命氣息的春天已經來臨了。

這里沒有一絲的風，陽光更加溫暖。夏鴻進和張玲在草地上坐了一會兒。張玲被和煦的陽光照得昏昏欲睡，脫下那件粉紅的外套，枕在頭下睡著了。夏鴻進靜坐在她身旁，看著她白色毛衣包裹的嬌小身材，胸部隨著呼吸均勻的起伏。如果要追她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作為紳士應該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但夏鴻進認為感情應該嚴肅慎重，他尚不確定是否真心喜歡眼前的姑娘，還需時日了解對方了解自己的內心。夏鴻進曬著寧靜的陽光，遙望遠方起伏的山群廣闊粼粼的大海，“人生必須得一知己，不然就算贏得世界又能與誰分享？”

張玲睡醒了，從包里取出兩塊巧克力，遞給夏鴻進一塊，吃過兩人又靜坐一陣準備回去了。

從山上向著城區的方向下來是一大片開闊的綠地，嫩綠的草坪順著緩緩的坡鋪滿一大片。一條絲帶般平滑的公路貫穿其間，這里是城市后花園并沒有幾輛車。夏鴻進和張玲閑適的走在寬敞的大路上。坡底一棵人造的大榕樹下躺著塊巨石，上面刻字“童牛嶺”，原來這地方叫童牛嶺。回頭仰望，走過的小山已經遙遠了。

張玲游玩了一天剛又睡足了覺，精神很愉悅，“今天太有成就感了，從來都沒走這么長的路。”

夏鴻進笑道：“我經常一個人東逛西逛，從來都沒累過。”

“那你的體力真是好。”張玲有些羨慕的說道。

“多走走路爬爬山才會身體好嘛。”

“我有時想去郊外走走，一個人又不敢去。”

夏鴻進心笑小姑娘總是單純膽小。

又走了一段路就返回了城區，坐上7路車回學校。路邊的綠化帶上已有不知名的黃色小花綻放，張玲說那是迎春花。夏鴻進很欣賞她懂得一些生活知識。車上有些擠，搖搖晃晃，張玲扶著欄桿說有些暈車。夏鴻進本有意抱著她，但兩人只是朋友又不想輕薄她，鼓勵說堅持一下就到了。

到了學校太陽還很高，離晚飯的時間尚早，兩人各自回寢室休息了。

同班的男生們要么在網吧游戲要么在操場，只有李興濤一個人坐在寢室看書。夏鴻進走了一天有些累了，倒在床上休息，舉著今天跟張玲在海邊的合影，“到底是不是你呢？或許還需要時間。”將照片夾在床頭的書中收好。

李興濤呵呵笑著，對夏鴻進道：“聽陳旺說你今天帶張玲出去玩了？”

“他怎么知道？”

“你們出去的時候他剛好在圖書館看到了。”

“哦，我們去海邊玩了一天。”

“呵呵。鴻進，這姑娘不錯，可以考慮啊。”

夏鴻進感謝李興濤的好意，笑道：“我是在考慮。”

“別太久了啊。你知道陳旺正在打她的主意……”李興濤樂呵呵的提醒道。

“張玲跟我提過，沒有這種可能。總得給我個把月確認一下吧。貿然追到手以后又出問題，對別人對自己都不負責任。我要么不開始，開始了就不結束。”

李興濤呵呵笑起來，贊同道：“這才是一個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