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16下去就是籃球場。宿舍東邊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場地,劃成6塊東西方向的球場。再東連著足球場和排球場,籃球場南邊下一道坡還有兩個網球場,再外面就是學校圍墻了。因為離宿舍區近,籃球場是黃昏最熱鬧的地方,下午下課不久人群就占滿了場地。
工管一班三個寢室的男生從下午的課堂回到寢室,換上衣服,拍著球從樓上下來,找到一個空場地,隨意投幾個球后就分隊打半場。501寢室常組成一隊,剩下的組成一隊。夏鴻進籃球水平一般,也不想太拼命搶球,在球場上發球傳球。防人很警覺,沒有假動作能騙的過他。楊楠原本踢足球,對籃球并不擅長,偶爾過來湊下熱鬧,在籃下搶籃板。他個子很高,很能勝任這個任務。陳旺脖子上系著那塊大圓玉,進攻時在胸前亂跳,似乎他從來沒覺得打球礙事,技術是這群人里最好的。健壯的身體穩當地帶著球過幾個人,然后一個跳投,準確落入籃子,毫無懸念,猛得如一頭公牛。在這樣的時刻,大家覺得陳旺突然有了成熟的模樣,不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傻小子。
作為大連人,足球是馬天宏的最愛,時常能遠遠聽到他在足球場上叫喊的起勁,技術似乎也只是平平。李興濤一向沉默寡言,這時基本都呆在寢室看閑書。有時也把同樣不愛動的張坤叫來湊數。他像稻草人一樣站在一邊,球不來他就不動。球在他手上時誰也不攔,全場都笑著大叫“上!上!上!”于是他雙手抱著球跑到籃下。
直到太陽隱到水牛山后,在球場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一群人才拾起衣服大汗淋漓的離去,另一群人占了場地繼續。
夏鴻進去北區浴池洗完澡,回寢室洗了換下的衣服,背起包跟馬天宏先到南一食堂吃晚飯,準備去自習。兩人在二樓小炒部要了兩份蓋飯。夏鴻進很不喜歡大連的飲食,一口一口的挑著。這時走過一名在學校割草的胡子拉碴的大叔。夏鴻進突然停了筷子,張開口瞪大雙眼,沉醉的盯著那大叔,腦袋隨著大叔的身影移動。馬天宏抬頭見夏鴻進沉醉的表情,以為發現了美女,立即扭頭去看,結果看見一邋遢大叔,一口飯梗在喉嚨。馬天宏知道被捉弄,哭笑不得的大罵:“老男銀,你真你么太賤了你知道嗎!太賤了!”
夏鴻進樂得哈哈大笑,“是你么自己非要往那想。我說是美女了嗎?”
“那你么那種眼神!”
“我這是在向勞動者致敬,感謝他們建設了美麗的校園。”
“曹你血么!”
平常夏鴻進決算不上活潑的人,按時起床準時上課踏實學習,同學眼中他常常一個人沉默沉思,但跟身邊的同學又都能很輕易的混熟,常常一個出乎意料的冷幽默逗的人捧腹大笑。
文科樓203是工管大一1班的自習室。更多的同學這時在網吧聊天,玩游戲。白色的熒光燈照著稀拉的幾個人,即使在暖和的季節也顯得空蕩陰冷,缺少人氣。夏鴻進并不受這種環境的影響,端正地坐在課桌前,鎖著眉頭思考微積分的演算規則,在草稿紙上寫下滿滿的演算過程,再翻翻課本對照結果。Lim sinx/x=1(x→0)是微積分最基本的公式,但夏鴻進一直沒有徹底明白為什么會等于1,課堂上的老教授只講了結果沒講原因。夏鴻進請教了教授,教授不愿意多講,問了大三勤奮漂亮的學姐,她也不明白。在他們看來記住就可以了,考試通過就可以了,學的太深沒有實際用處。可是對夏鴻進來說,只知道結果而不知道原因才是真正的沒有實際用處。
此刻他左手頂著額頭右手握著筆,眼睛長久地盯在某處,如一尊雕像一動不動,腦袋里卻天馬行空在快速旋轉。
教室里靜的像時間停滯了一樣,同學們勾著頭,前一刻還在看數學公式,此刻也不知思緒飄到哪里去了,雙目呆在書上不眨一下,左手卷著頭發右手轉著筆,身體也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旁邊洗手間一陣緊湊的沖馬桶聲,接著開門的撞擊聲。他們驚醒過來,放下筆,向后一靠,伸伸懶腰,該休息了。
于是挪開椅子,幾個人聚在一起開始閑聊。馬天宏今天梳了個奇特的發型,兩邊的頭發向中間收攏,貼在一塊立起來,像雞冠花。
“小馬的發型真是夠吊。”501寢室的林博說。
馬天宏立刻頭向左偏,伸出左手做出V字型,兩指故意不伸直,自然彎曲,瞇著眼睛,一副自得的神情,然后頭向右偏重復一邊,“這叫‘摩蝎干’頭,貝克漢姆留的那種。”說著雙手向上攏攏頭發。
旁邊的女生們被逗樂了,看著他嘻嘻的笑。
兩人又聊起CS。林博說道:“我有個同學不怎么會玩,估計就老男淫那個水平。有一次我買了個盾牌,他說‘我曹!你在哪兒拆了個門?’哈哈哈,血彪!‘拆了個門’……”
此時夏鴻進不受干擾,依舊專注的學習,他不敢輕易放松,人生從來沒有輕松的成功。
宿舍10點半鎖門,同學們通常不到9點就回去了。夏鴻進學到9點半,收拾好東西背著包走出文科樓。他習慣夜晚一個人慢慢走回去,在青春的校園散散步。從文科樓后門出來,東邊是醫學院的地盤,兩院的中間是一條通向南區操場的大路。路兩邊栽著兩排銀杏樹,扇形的葉片在晚風下擺動。夏鴻進享受夜晚清涼的空氣,在橙黃的路燈下邁著腳步。身邊一對對情侶不顧天色已晚,貪戀愛情的浪漫,拉著手漫步,臉上掛著甜蜜的幸福。
夏鴻進認為大學是尋找愛情的最佳時機,一萬名青年男女聚在一起,有形形色色的人可供選擇。四年里衣食無憂,有的是時間和精力認真經營一段感情,兩人能在美麗青春的校園相遇相知,在風華正茂的青年時代一起學習一起分享生活,等到畢業了就一起奮斗,建立家庭。心找到歸屬也就能集中所有的精力專志事業。夏鴻進非常期待能早日遇到自己的窈窕淑女,跟她一起度過青春,度過無限美好的大學時光,但他對待感情又非常慎重,不愿輕易的開始,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
沿著大路上坡,女生宿舍的窗口亮著明亮的燈光,窗外晾著鮮艷漂亮的小衣,窗簾里傳來陣陣歡快的笑聲。再西轉走到運動場邊上的高地上,站在茂盛的的楊樹下俯視著校園里的點點燈火,夏鴻進暗下決心,“我的青春一定要充實有意義。”
說到愛情,班上已有人開始行動了。夏鴻進軍訓時發現的大眼睛女生,據林博的偵察是會計一班的,叫謝惠倫,四川人。男生們似乎都對她有些好感,大概是她那雙水靈的眼睛吧。不知誰什么時候給她取了個外號“小靈妹”,于是小靈妹就在男生中叫開了。夏鴻進偶爾會在路上看見小靈妹。她軍訓結束后換了件紅白條紋的套衫,一件不算高檔的休閑褲。不超過1米65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有著少女嬌俏的線條。那張白皙的臉蛋遠遠看去不算特別漂亮,只是上面的一雙大眼睛能一瞬就照進人的心里。她要么一個人,要么只跟室友一起,身邊從來沒有男生,見到熟人總是微微一笑,輕輕的揮揮手,含蓄低調帶著點羞澀。三個專業9個班常在階梯教室上大課,課堂上她會戴著副淺紅色的樹脂眼鏡,規規矩矩的聽課。這時林博就會帶著馬天宏趴在桌上對她指指點點,擠眉弄眼。看著他倆猥瑣的表情,夏鴻進能想象他們正咕嚕的咽著口水。
夏鴻進不確定這樣一個模樣還算清秀的女生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吸引人,總之林博是真看上她了。時不時在寢室念叨小靈妹今日如何如何,但是也僅限于此。林博沒有更多的機會跟小靈妹進一步接觸,只能課堂上遠遠的望望,心里想想而已。的確,男女間還比較陌生的時候,男生突然主動進攻會一下暴露目的,而結果往往就是被回絕,連暗戀的機會都沒有了。夏鴻進很能理解林博的難處。
林博長得白白胖胖細皮嫩肉的,夏鴻進于是喊他林妹妹,常在501寢室拉著林博白嫩的手猥褻。林博基本被所有的男生猥褻,甚至李興濤這樣寡言少語的也會在501拉著林博的手,撫摸著贊嘆“真嫩啊。”林博家在旅順,是班上唯一學日語的,同學們上英語課時他到外國語學院上日語。男生們就以為他知道很多日本信息,經常向他打聽艾維女優的各種情況。她們是不是都很漂亮了,是不是也可以包養了,日本是不是到處都是片了,招男演員是不是夠大就行之類。林博總顯得很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多次正義凜然的解釋:“哥其實沒有那么銀當!”
501寢室在宿舍邊,比一般寢室大三分之一,盡管住了8個人還是比其它寢室寬敞。其它寢室的男生們時常聚在501閑扯打鬧。
夏鴻進拉著林博的手撫摸著,“我覺得你進錯地方了,你應該住對面南15啊。”
“哥也想啊,但腰下那根太長,門口阿姨不讓進啊。”
“曹!別機八吹,能有多長?”
“可以打個結。”
“哦,原來跟面條一樣,又細又軟。”
林博吃吃笑起來,“老男銀,你應該去死!”
與林博追女生的風格不同,另一個人就顯得直截了當,陳旺開始追班上的劉菲。
剛開課不久班上有了班委,陳旺很積極的混上學習委員。夏鴻進的入學分數全院最高,“波導”曾想讓出任班長,但夏鴻進對早已經熟悉的班級事務沒有興趣,不能上了大學還干重復的活,自己的計劃是進學生會,就推辭掉了。陳旺當上學習委員的第一件事情是收齊了班費,然后小有得意的對夏鴻進說,可以存在銀行里貪污些利息。夏鴻進一直想幫助這個農村來的土同學盡快融入現代文明社會,給他算了一年的利息。陳旺才明白那點錢都不夠塞牙縫,傻里傻氣的哈哈大笑一通。夏鴻進會不時的點破他對這個世界的幼稚認識,告訴他一些有用的建議,不管是懂還是不懂,他都會傻里傻氣的哈哈大笑一通。
陳旺在班級事務中跟每一個女生都有過接觸,大概是都看過一遍后感覺劉菲長的最漂亮。若論長相,劉菲也的確算得上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了。光潔如鏡的小臉上生著黑眼珠,又細又黑的眉毛,小鼻子小嘴,一笑就裂開了嘴,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不用說小身材也發育的凸凹有致,該翹的翹該細的細該挺的挺。馬天宏曾建議夏鴻進追劉菲,“就憑你這張欠扁的臉,大學沒有你泡不到的女生。你媽趕緊把這事辦了,到時別再跟哥搶。”
但這樣一個嬌俏美女卻對夏鴻進沒有太多吸引力,或許是劉菲那一口標準的大連腔調,令他覺得這個姑娘的氣質和長相不大相稱。從秦始皇時代就提倡全國人民“書同文語同聲”,到了現代依舊有大批的國民不懂雅言對個人魅力的提升,更不必說劉菲還受過教育讀到大學。就連馬天宏、林博這些本地男生日常都講普通話,他們只是偶爾加幾句本地方言以增強效果,或者在喊夏鴻進“老男人”時才故意用大連話將“人”讀作“銀”。
在夏鴻進心里,劉菲不屬于值得追求的女生,相比之下張玲可比她可愛多了。張玲明顯比劉菲文靜,從沒見過她像劉菲那樣爆發出略顯張揚的笑聲,總是乖巧端正,并且學習投入。夏鴻進還好幾次在圖書館遇到她。
陳旺追女生完全沒有林博那樣的顧慮,每晚回到寢室就抱起電話給劉菲寢室打電話,找劉菲閑聊。他舉著話筒,結結巴巴的費力擠出一句話,電話那頭常會爆發出銀鈴般的大笑。這使陳旺受到鼓勵,覺得劉菲也喜歡自己。加上楊楠常在旁邊煽風點火,慫恿他使勁的追,陳旺一度沉浸在愛情的滋潤中。
其實所有的男生都明白,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需想象一下嬌俏劉菲和邋遢陳旺的對比圖,就能明白他們之間的天壤之別。除了楊楠每個男生都裝作不知道,不干涉不過問。相信劉菲也應該知道,至于她為什么每天還要接電話,還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或許是有人追讓她覺得受用,或者是陳旺結結巴巴的樣子確實好笑吧。夏鴻進不知道自己該繼續同情陳旺,還是鄙視他,想想鄙視他總是不妥的,畢竟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力,我喜歡你是我的自由,你是否選擇我是你的自由。
這事很快就有了結果。陳旺給劉菲打過三周電話,這學期過了快一半的時候,504的肖偉在501高調宣布,“劉菲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
肖偉跟王爽是四川同鄉,高高瘦瘦的,生的一張白凈的臉,似乎比劉菲還要嫩上幾分。與身邊同學喜歡休閑裝不同,他總是黑西褲白襯衫,襯衫塞在褲子里,更像一個出入寫字樓的上班族。大概他也有類似楊楠的傲慢,不屑于跟身邊的男生一樣穿休閑裝,覺得沒檔次沒水平。四川在印象中算不上是富省,肖偉似乎家境很富有,一上大學就有手機和筆記本電腦,盡管自己不抽煙,還是在501炫耀過自己的進口Zippo。他講話中氣十足,言語中莫不顯示出沉穩自信,頗有幾分紳士氣質,對很多事情都看不慣,經常鄙視為“垃圾!”。
追到劉菲后肖偉買了好幾箱啤酒,整層樓的宿舍都有份,喊大家一起慶祝他把劉菲追到手。夏鴻進對他的高調一笑置之,愛情本是兩個人的事,沒有必要向全世界炫耀。
自此兩人每時每刻的都黏在一起。劉菲像只小鳥般時時依在他身邊,似乎對這個男朋友十分滿意,時時都是一副甜蜜歡樂的笑臉。
陳旺自然是沒有理由再給劉菲打電話,包括楊楠在內,也無人關心過他是否受到打擊。在夏鴻進看來,陳旺目前最緊要的是盡快融入現代文明,洗洗頭洗洗腳,衣服盡管很廉價,但同樣可以穿的很干凈很整齊,然后就是勤奮努力學到真本事,已備將來能在社會立足。至于愛情當然是美好的,令人向往的,但要靠自己的能力和真誠去爭取。
夏鴻進每天按時起床準時上課,時間久了發現有些課真是無聊乏味,沒有任何實際價值又不得不坐著聽完。這時他就開始看同學們在課堂上傳閱的報紙。為了打發課堂時光,同學們早上買了《環球時報》和當地的《半島晨報》。夏鴻進喜歡看《環球時報》了解外面的世界,對《半島晨報》興趣不大,寶貴的光陰不能浪費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市井瑣事上。
入冬后寢室里開始通了暖氣,比湖北的冬天舒服多了。不久就迎來大學第一場大雪。鵝毛般的雪花在天空無盡的飄灑,很快就落下厚厚一層,整座校園白茫茫一片。南方來的新生都有些興奮,多是女生手拉著手,在雪地里嬉戲。男生們基本都窩在寢室抽煙,閑扯,談女生。夏鴻進喜歡散步,喜歡自然的景象,一個人踩著厚厚的積雪在校園邊走邊看。身在異鄉眼前如此美麗的景象無人分享,自然是有些遺憾。或許明年就能遇到自己的窈窕淑女,開始更美好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