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滾了出去，方浮萍往前幾步，小心繞開黃豆的位置，迅速的用腳跟在冰面上剁了幾下，走開一點，換了一位置還又剁了剁。差不多后，才后退到跟方池水一個位置，把方池水拉到了身后。臉色因為緊張也有點泛紅，一眨不眨的看著對面瘋狂沖過來的人。

都是在北方長大的，方池水太明白方浮萍這么做的目的了。甚至可以預見到，這些人如果稍微不注意，等一下的人仰馬翻的場景。

滑過冰刀的人應該都有體會，冰面上的異物其實是很危險的，冰刀是薄薄的刃，一旦滑過小石子很容易導致腳下不受控制，輕的會摔倒，重的腳腕扭傷都很常見。但是在冰面上最危險的是裂痕，方浮萍的那幾腳恐怕就是這個目的。滑冰速度很快的時候，一旦冰刀陷入到冰縫里，腳底下突然停住，身體的慣性卻還是一直向前的，好的就是就地趴下，不好的，腳踝甚至可能會被掰成一百八十度。

此時，冰面上的視線并不是很好，輕微的雪花，還有冰面上一些細小的冰屑都在空氣中飛舞著，加上呼呼的北風，讓人睜不開眼。方浮萍剛剛的動作并不大，距離稍遠一點，只能看見一團紅色的衣服，著急的跺腳，從包里向外掏東西。看起來，很像是一個人在慌亂不已的倒騰。只有方池水可以近距離的看著方浮萍，他知道，方浮萍有多冷靜，就好像從沖突的一開始，就已經算好了后面的一系列動作。

那些從遠處過來的人，逐漸清晰，每一個都在叫罵著，呼呼豪豪的沖過來。方池水的秋衣都被汗水浸濕了，緊張和寒冷讓他喘氣都有點吃力。一根神經緊繃著，很想拉著方浮萍跑跑掉。卻又發現腳上還是冰刀鞋，這到陸地上，恐怕跑幾步就得爬下。方浮萍看著方池水傻愣著，趕緊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脫冰鞋。方池水這才注意到，剛剛方浮萍拉著自己往這邊跑的時候，居然把原來的鞋子拎在了手里，只不過是拎著兩雙鞋的鞋帶。

方浮萍淡定了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轉回頭對方池水又笑了笑，開始警惕的拆掉冰刀鞋。

事情發生其實幾乎是瞬間的，方池水覺得大概自己太過緊張，才顯得時間過的如此緩慢。

先是一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倒在了冰面上，后面的人一不小心直接趴在了前一個人身上。再后來，就是接二連三的摔倒的聲音，辱罵的聲音，還摻雜了幾聲撕心裂肺的痛喊，方池水順著喊聲，估摸著是有人冰刀陷進了裂縫，已經扭傷了腳。

等兩個人差不多換好了鞋子，有幾個能站起來的已經要沖過來了。方浮萍樂呵呵的聽著他們叫罵，變戲法一樣，手里又多了一個鏈條鎖，笑嘻嘻的看著眼前的人。方池水已經換好了鞋子，覺得此時是跑的最好時機，緊張的拉著方浮萍的衣服。

方浮萍就好像一個還沒玩夠的孩子一樣，沒有半分想逃的意思。感覺到了方池水的意圖，方浮萍看了一眼方池水，慢悠悠的說。

“弟，姐我今天教你第一課，面對這些人，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躲。否則這些人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我今天就要讓他們都記得疼，讓他們以后看見我，都忍不住哆嗦。”

方池水一直弄不清楚，方浮萍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想逃是天性，更何況是一個初中的女孩子。但是，從認識她那天開始，方池水似乎就認準了這個姐姐，一個勇敢堅持的讓自己心安的人。就像是一個受傷的小動物，想要依附一種保護一樣。

緊張歸緊張，不就是打架嗎？方池水拉開了架勢，打算不管誰先到跟前，先踹上一腳。

緊要關頭，身后有了動靜。

跑步聲，叫罵聲……

腹背受敵，方池水的第一反應。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方浮萍，發現方浮萍竟然在笑。

方浮萍聽到了身后的聲音，拉著方池水往旁邊側了側。緊接著，方池水就感覺到了眼前飛過去一個個白晃晃的物件，耳邊似乎還停留了物體飛過的氣流。十幾秒后，方池水終于弄明白了。

后面來的人不是別人，是猴子他們幾個。

猴子幾個人，遠遠的就聽到了這變的動靜，幾個人知道方浮萍先到了，都暗道不好，幾乎沒有交流，瞬間就開始往這邊跑，猴子跑的最快，視力最好，等看明白了形勢后，就喊了一句。

“拿鏈條鎖！”

幾個人邊跑，邊掏，等東西拿到手里，也基本上看到對面的人要撲向方浮萍了，猴子幾個人開始叫罵，多年的默契，讓方浮萍知道，這罵聲除了震懾對方外，還是在告訴自己，我們到了。

一根根鏈條鎖飛向了對面的人，對方一共六七個人，被方浮萍的方法放到了三個。能站起來的，還沒怎么穩當，就被對面來的鏈條鎖一個個打中。

歪瓜裂棗幾個人，真正是練習過的，當初為了保護自己，在方志明的建議下，每個人都配了一個這東西，算不上兇器，但是掄起來，鎖頭的部分打人也確實能打的很痛。幾個人練習的時候，是用大樹作為靶子的，被選中的樹干上都砸出來大大小小的坑。

第一次實戰，幾個人超長發揮，歪瓜裂棗加上靳剛五個人，將眼前的人一個個撂倒，只剩下一個人還站在那里。

是那個跟方浮萍說話外地人。

方浮萍在心里暗罵了一句，小混混們還有點血氣，這個人，媽的，躲在后面，才能站到現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鳥。

不是好鳥站在冰面上，有點尷尬。

眼看著跟自己一起的人，一個個倒下了。就自己一個人站在冰面上，跑好像不太仗義，直接躺下裝受傷好像有點晚。猶豫之間，眼前快速飛來一物，物品劃破空氣帶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接下來一個金屬鏈條穩穩的扣在了臉上。

一個鏈條鎖完整的印在臉上。因為結實的疼痛感，不是好鳥蹲在了地上，用手捂著鼻子，半天沒站起來。

雙方以冰面作為分割線，彼此站成了自己的的隊伍。

胖丫常常扮演外交官，看了一眼對面東倒西歪的人，又看了看冰面上的黃豆，基本上就還原了剛剛的情形。

“來，哥幾個，把頭都抬抬，讓我看看你們的小臉兒，我他媽的居然還不知道，在這個冰場上還有你們幾個貨色。”

邊說，邊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方池水第一次看見胖丫這么有氣勢，平時他總是笑呵呵的，性格最好，從來都不生氣，這開場的架勢，非常有古惑仔的即視感。

對方看到方浮萍這邊突然來了五個人，已經不像開始時那么囂張了。但是雙方人數相差不多，再加上方浮萍這邊都是半大的小子，幾個人很快已經忘記摔倒時的窘迫，開始罵罵咧咧的要往前沖。

“幾個孫子，挨揍沒挨夠是吧？你胖爺在這條街上混了十幾年了，就沒人敢碰我們，你們到底從哪個老鼠洞里爬出來的？”

方池水心里還是禁不住想了一下，胖丫哥長得真年輕。混了十幾年了，還看著像十幾歲。

打群架這件事，是有技巧的。一般敢叫號的，多少有點人脈，萬一碰上一個不好惹的，大家以后都麻煩。

方浮萍幾個人一向配合默契，胖丫是為了探聽虛實，能不打當然不打最好，要是打的話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他們一般來說以跑為第一選擇。方浮萍已經占夠便宜了，眼看雙方有再打起來的架勢，一把抓住方池水，轉頭對他囑咐道。

“我說跑，就趕緊跑。”

方池水覺得有點好笑，剛剛方浮萍一個人領把對方放到了好幾個，現在援兵來了，又要跑了。正想多問幾句，就聽兵哥那邊也出聲了。

“那個戴綠色耳包的，你是不是跟著二道街老虎混的？老虎是我哥，你要不要先問問他再動手？”

兵哥說完，對方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

北方人打群架，這個盤道的階段一般不可以跳過，基本上雙方都會預留點時間盤盤彼此的來歷，防止誤傷。但是，也有人會說出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來，是為了吹牛

綠色耳包看了看兵哥，覺得眼熟，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明顯的大家都有往后退的神情。

方浮萍看到兵哥的問話有效，往前站了站，她一直在看著被自己打中的那個外地人。

這個人蹲了一會兒，忍著痛終于站了起來，臉上一個清晰的紅印子，鼻子也打出了血，看著有點恐怖。方浮萍掃了一眼，撲哧一聲樂了。那個人緩了一口氣，大聲喊道。

“都他媽的停下來干啥？給我上啊，把那個女的今天給我扒了，讓她長長記性。”說完用手推了推身邊的人，身邊的人都不肯動。

那個女的是指方浮萍，說了方浮萍，猴子是最不能忍的。

“這位疤瘌臉，敢問尊姓大名啊？混哪兒的啊？我們家丫頭手是黑了點，可是就沖你剛才那句話，我覺得你挨的不冤。”猴子一臉痞氣的沖著對方說道。

“小逼崽子，混哪兒的用他們跟你說？幾個人少他媽在我眼前裝人，我今天就非得扒了她不可。”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歪瓜裂棗幾個人的火氣，剛剛都想息事寧人了，現在都要往前沖。

方浮萍喊了一聲。

“都停下。”

方浮萍眼神掃過對方眾人，抬了抬下巴，對著疤瘌臉說。

“你要不要問問你的兄弟們，看看他們愿不愿意惹我？”

疤瘌臉回頭，很快明白了。

“行，今天放你一馬，咱走著瞧。”

說完也不理會眾人，一個人往冰場對面滑了過去，只是嘴里一直罵罵咧咧的。還沒做遠，砰地一聲又摔倒了。

黃豆是圓的，能滾出去好遠。

方池水聽著這一聲摔的結實，牙根都跟著咬了一下，替對方疼了幾秒。

主要人員走了，剩下的自然就沒有再留下的意義。綠色耳包走近了幾步，看著兵哥說。

“小兄弟，得罪了啊，回頭哥請你吃飯，有空我去跟虎哥賠個不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這是在探個虛實，如果兵哥真的是虎哥的弟弟，那就沒事了，后面雙方見個面認識一下，如果不是，恐怕還有下一次。

“李兵。”

對方點了點頭，接著說。

“看在認識的份上，多說幾句，剛剛走的那個人不是我們這兒的，以后你們看見他躲著點，小心些。”

綠耳包說完，轉身走了，其余的人慢慢散了。

方池水直到看見人都走光，一口氣才喘勻。

“姐，你太虎1了。”

方池水拉著方浮萍的胳膊，想著剛才這個女孩又撒黃豆，又剁冰面的。方池水不知道如果猴子他們趕不過來，后面會怎樣。

猴子聽見方池水這么說，撲哧一聲樂了。走過去攬著方池水的肩膀。

“你姐更虎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呢，回頭哥哥我慢慢跟你說。”

靳剛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看見搭在方池水肩膀上的手，突然覺得有點刺眼。一把拉開猴子。

“孩子還長個呢，別壓著孩子。”

猴子沒發現靳剛的不正常，嘻嘻哈哈的繼續剛剛的話題。

方浮萍對猴子在那漫無天際的編排自己，一句話都不解釋，直到最老實的瘋子都聽不下去了，才被眾人叫停。

注1：虎，東北話。有點傻，有點猛，有點糙，幾個意思合在一起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