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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滅亡

宋朝對外族來說仍然有很強的吸引力。1032年，宋朝周邊的外族人中最強大的當屬西夏，他們盯上了大宋的財富與文化。

西夏人以前曾是從南方北上的游牧民族，1004年至1032年間，他們的偉大首領李德明成功地將部落聯(lián)盟組織成了一個國家。他雄心勃勃地想要把兒子李元昊教育成一位真正的君主。1032年，李德明死前送給宋仁宗70匹馬當作禮物，向他求一份佛經(jīng)，以完成對李元昊的培養(yǎng)。

宋仁宗顯然是無視了他的請求，因為1035年，已成為西夏國統(tǒng)治者的李元昊再次求贈佛經(jīng)。這一次，他派去的使臣帶回了經(jīng)文。一卷卷佛經(jīng)幫助李元昊成長為一個文明國家的皇帝，而不是部落聯(lián)盟的軍事首領：要成為一位像古代中國圣王那樣偉大的君主，就必須要接受中國帝王信仰的宗教（雖然大宋朝中所推崇的佛教并不能追溯到那些半神的圣王的年代）。

一將佛經(jīng)拿到手中，1038年，李元昊就舉行了公開的登基典禮。他的臣子們宣布他為文化圣人和戰(zhàn)爭英雄，就像中國遠古時候的那些帝王一樣。這些稱號之所以能夠流傳下來，是因為李元昊花大力氣，命人為本族的西夏語創(chuàng)制了一套文字。這套文字體系十分繁雜，結構模仿漢字，但筆畫和字形與漢字不同。他的史官就是用這種文字記錄了他登基的細節(jié)。李元昊知道，如果他們的民族沒有留下自己的著作，他的人民就沒有歷史，而沒有歷史，西夏就永遠不能與大宋平起平坐。

1039年，他派人上表給宋仁宗，要求大宋正式承認他西夏國王的新地位。表中羅列了李元昊在西夏土地上進行的所有改革措施，其中包括他為西夏語創(chuàng)制文字一事，然后就直奔主題。表中寫道：“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禮樂既張，器用既備……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壇備禮，為世祖始文本武興法建禮仁孝皇帝，國稱大夏，建元天授禮法延祚。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寬慈及物，許以西郊之地，冊為南面之君。”

禮貌請求的掩蓋之下，是他鋼鐵般的決心。30多年前，宋仁宗的父親曾被迫承認遼國的統(tǒng)治者是與他平起平坐的皇帝，現(xiàn)在西夏的統(tǒng)治者也想要得到同樣的待遇。與中國過去的偉大朝代不同，宋朝并未稱霸東方。在眾多國家中，大宋僅為其中之一，并不比鄰國強大。但宋朝皇帝擁有某些北方遼國和西方西夏國的君主所沒有的東西，他的身上閃耀著上千年傳統(tǒng)的光環(huán)。大遼和西夏的君主也想擁有這樣的光環(huán)。

如果宋朝皇帝不肯讓步，那么他們時刻準備為此動用武力。結果宋仁宗拒絕將皇帝的稱號授予西方這位新貴，于是在1038年，西夏軍隊入侵大宋。30多年的和平生活已經(jīng)削弱了宋朝戍邊部隊的戰(zhàn)斗力。有一位史家指出，仍然能夠在戰(zhàn)斗中使用重型弩的士兵只有不到一半，而且?guī)缀跛泄俦紱]有過實戰(zhàn)經(jīng)驗。

1039年至1042年間，西夏沿著大宋西部邊境不斷襲擊其各個要塞。李元昊率領部下謹慎前進，在這片巖石嶙峋、崎嶇不平的土地上，他并不試圖奪取超出自己防衛(wèi)能力的土地。宋朝西部的疆域逐漸被蠶食，到1042年，北方的遼國又要求得到宋朝的一大片領土，局勢進一步惡化。宋仁宗提出代之以增加每年對遼的歲幣，這雖使宋朝避免了兩線作戰(zhàn)，但也進一步抽干了宋朝國庫。

到了1044年，宋仁宗決定求和。他仍然拒絕承認西夏統(tǒng)治者是一位真正的皇帝，但他同意支付更高額度的歲幣以換取一紙停戰(zhàn)協(xié)定。李元昊同意和解。6年的戰(zhàn)斗使他自己的軍隊也已精疲力竭，盡管他未能得到渴望已久的合法地位，但金錢補償也使他受傷的自尊得到了有效的慰藉。

而與此同時，宋朝則已將注意力轉回到軍事上來。顯然，與西夏的戰(zhàn)爭迫使宋朝將領努力獲取各種軍事情報和知識，到1044年，也就是戰(zhàn)爭的最后一年，一群受命總結戰(zhàn)爭技術的學者們完成了任務，編纂出《武經(jīng)總要》一書。書中描述了一種火焰噴射器“猛火油柜”，可以用來噴射燃燒的油，與君士坦丁堡守城時所使用的“希臘火”類似。書中還說明了如何用煤炭、硝石和硫黃制作可爆炸的黑色粉末，這是歷史上首次出現(xiàn)火藥配方的書面記載。

宋朝花錢買來的停戰(zhàn)在北方和西方都維持了一段時間，宋朝因此有時間重建自己的軍事力量。為支付歲幣，并供養(yǎng)新擴編的軍隊，宋仁宗提高了稅收。他還下令在招募新兵時采用新的標準。應征入伍的時候，兵員除了需要測試跑、跳和射擊之外，還需要通過視力檢測。這一次，宋朝要利用暫時的和平來為下一場戰(zhàn)爭做好準備。

和平持續(xù)了將近50年的時間。遼國得到了大宋皇帝的正式承認，同時還得到了用現(xiàn)銀支付的歲幣；西夏只得到歲幣，但也很滿意了。

12世紀初，北方還有另一個部落，也正在經(jīng)歷著從四處游牧到定居下來建立帝國的轉變，這個部落也開始席卷南下，不斷騷擾諸定居王國，他們就是女真人。他們大多居住在中國東北部林木茂盛的平原上，這里后來被稱作滿洲。西邊的一些部落接受遼國的統(tǒng)治，他們被稱作“熟女真”；東邊的部落則仍處于自由狀態(tài)，尚未開化，被宋和遼稱為“生女真”，他們四處游牧，不受兩國皇帝的控制。11世紀末，生女真的一個部落——完顏部——開始征服鄰近的女真部落，這是游牧民族在建國之路上邁出的第一步。有些女真人遭受襲擊之后南逃到了高麗。

高麗王國自從創(chuàng)始人王建建國以來，就一直屈尊追求宋朝的認可。它與遼國之間曾爆發(fā)過沖突，當時遼國不時侵擾高麗邊境，試圖攻入高麗領土，但1018年，在兩國之間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邊境戰(zhàn)爭中，遼軍被徹底擊潰，此后兩國一直算得上是和平共處。直到此刻，對高麗來說，北方的游牧民族女真人只能說是一個麻煩，還算不上什么軍事威脅。當時的編年史家崔承老說過：“西北邊民每被女真蕃騎往來侵盜。”為了將他們擋在外面，11世紀的幾位高麗國王命人建了一道長長的城墻，從鴨綠江河口一直向內(nèi)陸延伸，長達500多千米。

這道墻有效地阻擋了那些零散前來的劫掠者，但無法阻擋從野心勃勃的完顏部手中逃脫的其他女真部落的難民如洪水般涌入。當完顏部要求高麗遣返女真難民時，高麗將軍尹瓘率領一支精銳部隊——“別武班”，北上與他們對戰(zhàn)。

高麗的常規(guī)軍多數(shù)由步兵組成，“別武班”卻有整整一個師的騎兵部隊，因此他們對付起馬上民族女真人來更加得心應手。1107年，“別武班”推進至女真境內(nèi)，建了一系列被稱為“九城”的防御要塞，打算借此保衛(wèi)高麗北方邊境。

1113年，女真完顏部的統(tǒng)治權落到首領的弟弟阿骨打手中，他們的命運才開始有所轉變。阿骨打意識到需要確立正式的王權、建立官僚制度、記錄民族的歷史——所有那些一次次將游牧部落轉變成定居國家的必要條件。他像北方平原上每個滿懷抱負的國王一樣，也想得到宋朝的認可，但是他愿意一步步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1115年，阿骨打自稱皇帝，建國號為金，隨后開始發(fā)兵攻遼，遼軍節(jié)節(jié)敗退。阿骨打派人送信給遼國皇帝，要求遼國正式承認阿骨打是“大圣皇帝”并希望遼國也向他繳納歲幣，數(shù)額幾乎與宋付給遼的一樣大。

遼拒絕了他的要求，于是女真繼續(xù)向遼進攻。宋朝皇帝徽宗目光短淺，他滿懷熱情地同意與女真結盟，共同對抗宿敵遼國。宋徽宗并不是一個尚武之人，他自1100年登基為帝，與捐助道觀、鉆研道教教義相比，他花在治國上的時間和精力要少得多。

有一個利己主義的道士林靈素對宋徽宗的這種做法阿諛奉承、大加贊賞，他信誓旦旦地保證說宋徽宗是天上最高的神明“長生大帝君”下凡。宋徽宗因此更加確信自己是真命天子，于是他終日沉湎于繪畫、詩歌、茶道和各種道教儀式。

他之所以被說服與女真結盟，是因為阿骨打許諾說在兩國聯(lián)合滅遼之后，宋朝可以重新收回原來遼國的南部地區(qū)。這塊土地是曾經(jīng)屬于中原政權的“燕云十六州”，已被契丹人占據(jù)了百年之久。若能重新收回燕云十六州，這將是一場足以證明天命所在的真正勝利。因此，宋徽宗派兵協(xié)助金國滅遼，而對女真本身勢力的擴張沒有放在心上。1125年，遼帝被金軍俘虜，遼軍殘余向西逃亡。

但事成之后，女真拒絕交還全部燕云十六州，還向宋朝索要大量金錢。此時阿骨打已經(jīng)辭世，繼任王位的是他的弟弟金太宗，但很有可能兄弟二人都沒打算要恪守承諾。不僅如此，女真很快就找借口對宋興兵，方向直指宋都開封。

在宋徽宗的統(tǒng)治下，原來精心打造的訓練有素的地方民兵體系已支離破碎，女真輕而易舉地突破了宋朝的防線。到1125年末，他們已經(jīng)渡過黃河，宋都城開封已近在咫尺。

宋徽宗的盲目自信被擊得粉碎，失敗已經(jīng)迫在眉睫，他為了逃避責任，自己假裝中風，宣布將帝位禪讓給太子——他25歲的兒子宋欽宗。欽宗拒絕接受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當龍袍披到他的肩上時，他堅決推辭，告訴父親說，若自己同意龍袍加身，將是不忠不孝之舉。宋徽宗假裝自己右側半身不遂，因此就用左手親筆寫下詔書，下令讓兒子承接天命。史書記載道：

女真人對開封的征服分成幾個階段（第一次進攻、要求割地賠款、撤退；第二次進攻、要求人質、再次撤退），到了1127年，整場游戲結束，開封城被金軍突破，他們開始劫掠珠寶、食物、牲畜和婦女。

宋欽宗的統(tǒng)治既無勇氣又無節(jié)操，為了乞和，他大肆搜刮民間財富以獻給侵略者，但女真人還是沒有放過他。整個城市被洗劫一空、焚燒殆盡，完全落入了敵人的手中。宋欽宗和父親宋徽宗均被俘獲，與眾多皇親國戚一起被帶回北方關押起來。宋徽宗1135年即在囚禁地死去，欽宗則在被囚禁中又度過了近30年的余生。

北宋就此結束。欽宗同父異母的弟弟趙構被擁戴稱帝，不久后便逃至遙遠的南方城市杭州（后改稱臨安），北方的領土很快淪于女真人之手。這個朝代又在南方統(tǒng)治了100多年，后來被稱為南宋，但這只是之前輝煌時代的殘余而已。

更糟糕的是，現(xiàn)在落入女真人手中的北方領土是中華文明的搖籃，古代最偉大的圣王們就是在這片河谷生活的，使古老的中華帝國備受其周邊游牧民族艷羨的豐功偉績也都是在這里實現(xiàn)的。在南宋的詩詞中充滿了對收回淪喪國土的渴望。詩人張孝祥如此寫道：

但他們?nèi)找古瓮摹按漭崮揿骸眳s再也未能歸來。南宋仍然自稱是天命所歸，但天命最初降臨之地已經(jīng)喪失。古代帝王的基業(yè)如今已落入敵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