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美
美(與丑不同)，無法實在說明：在身體的每一部分，它顯示、展呈、重現自身(se dit, s'affirme, se répète)，然不描繪自身(se décrit)。有若一位神(也和神一樣處于空白狀態[1])，它只能說：我是我所是者。如此，話語僅可確然述說每一細部的完美，“其余的一切”只能引用全部美的基礎：藝術這一符碼。換句話說，美惟有在引用形式內方可確然述說自身：馬里亞尼娜如蘇丹的女兒，這是就她的美可述說的唯一方式；源自模特的，不光是美，還有言說(parole)；若令美獨自顯現，拭去先前的一切符碼，美必默然，無言。它摒棄一切直接賓語；唯一可能的賓語，或為同義反復(完美的卵形面龐)，或為比喻(美若拉斐爾圣母像，似石頭鑿成的迷離沉思，云云)；如此，美被引向無限的符碼：美若維納斯?然維納斯又美若誰呢?若她自己么?若馬里亞尼娜么？惟有一種方法可阻止美的轉展反疊的復制過程(réplique)：隱藏它，使之回復于默然，不可說，說不出，將所指對象回歸于無形，為蘇丹女兒蒙上面紗，斷然展呈符碼，而不具體表達它的源起(不牽連到它的源起)。有一修辭格把受喻物的這種空白(blanc)照原樣呈現出來(restitue)[2]，空白的存在狀況被整個兒復原為受喻物的言說(parole)：這修辭格就是強喻(catachrèse)[3](沒有其他詞可直接表示風車的“翼”、椅的“扶手”，然而“翼”、“扶手”即刻是且已經是隱喻詞métaphoriques了)：這是個基本的修辭格，其基本性或逾于換喻(métonymie)，因為它就處于空白狀態的(vide)受喻物：美的風姿而表述。
譯注
[1]所謂空白狀態(vide)，指神具有唯一性、獨特性、始源性，無法與其他事物構成一個整體，不能以流來表述源，它孤立地超越一切地存在著。
[2]空白指讓美的符碼獨自展呈，不與其他符碼關聯，鑿斷了無限延續的能指鏈，亦即“我是我所是者”之意。
敘事文漸進分析
(21)你曾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嗎?她們的驚人之美，擋住了年齡的侵損，到了三十六歲，看上去比十五年前更讓人傾折。她們的容顏，是個生氣勃勃的精魂，閃射光芒；臉上每一處全煥發著機智；每個毛孔都蘊含著特殊的光澤，尤其是在華燈之下。她們迷人的眼波，或盈盈招引，或不屑一顧，或喁喁絮語，或斂收緘默。她們的步姿，刻意修飾，然又出以自然。她們的聲音，用最悅耳又有風情的柔嫩音色發出。她們對人的稱贊，往往使用比擬的方式，這類贊詞，使自尊心極為敏感的人聽了，也覺得非常舒坦。她們眉毛一聳，眼微微一瞥，嘴一噘，就讓將生命與幸福系于她們身上的男人惶恐不安。少女沒有戀愛經驗，聽信了奉承話，就可能被人引誘。可對這類女人，男人必須學會像若克先生那樣，當他藏于衣櫥之中，女仆關門時，將他的兩個手指軋住了，他也不吱一聲。愛上這些充滿誘惑力的尤物，不是拿自家性命孤注一擲么?或許就因為這，我們如癡如醉地愛她們。朗蒂伯爵夫人就是個這樣的女人。★文化符碼：年代學(三十六歲時……：標記(repère)或起功能作用，或起象征作用，此處情景，恰是這樣)。★★文化符碼：愛情傳奇(若克先生)和女人情愛類型學(勝過無經驗處女的成熟女子)。★★★馬里亞尼娜模仿自《一千零一夜》。朗蒂夫人的身體則源自另一部書：生活之書(“你曾遇到過這樣的女人……”）。這書由若克那樣的男人所寫，他們自己身處傳奇中，身處這部必讀的傳奇，以便自身的愛情能夠被他人講述(象征符碼：身體之摹寫)。★★★★朗蒂夫人與她女兒截然相反，對她作這樣的描繪，其象征作用便清楚地呈現出來：使性別的生物學軸線(它非常無味地強迫我們將故事中的所有女人都置于同一類別之中)被閹割的象征軸線所替代(象征符碼：閹割的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