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雖如此,還是贊成含蓄意指
非難含蓄意指,只對了一半;它沒有把文的類型考慮進去(這種類型是根本性的:在照文的價值分類之前,一切文均不存在);緣由是,倘若能引人閱讀之文存在著,接受西方終極體系的約束,依循這體系的標的(fins)[1]來編織,專意于所指的法則,則它們擁有一個特定的意義體制,且此體制筑基于含蓄意指,乃是十分必要的。因而全然滌除含蓄意指,亦即消弭了文的區別價值,拒不示明能引人閱讀之文(詩意與臨界轉變critique兼具)的特殊肌質,這使得有羈限的文(le texte limité)等同于臨界的邊緣性的文(le texte-limite),使得自身失掉了類型的原本性(instrument)。含蓄意指是徑途,藉此進入古典之文的多義,通往古典之文所賴的有羈限的復數(現代之文內,存在著的含蓄意指無法確定)。因而必須讓含蓄意指從其副本的(double)[2]制作過程(procès)中脫逸而出,作為文的一種確鑿的(certain)的復數(古典之文的有限的復數)的可名可算的軌跡,保持住。如此,何謂含蓄意指?從特性來說,它是種確定,關涉,指代,特征,有力量將自身與往昔、日后或外來的敘述相連,與此文(或彼文)的另外軌跡相交:切不可限制這種關涉,此關涉可授以不同的名稱(譬如功能fonction或標志indice之類),唯不可將含蓄意指混同于聯想(association d'idées):后者涉及某個主體的系統;含蓄意指乃是此文或諸文的內在互涉;換句話說,乃是作為主體的文于其自身系統內的關聯。從所處部目來說,含蓄意指是意義,此意義既不在總體語言的詞典[3]內,也不在其語法[4]內,而文在總體語言中被寫作。(此界說自是晃搖不定:因詞典可擴充,語法可變更。)從析分來說,含蓄意指為兩大空間所規定:一曰連續空間,乃是一系列級序,空間內句子接續性居于一尊,意義藉此層層堆疊套嵌而增生;一曰聚集空間,文的某些軌跡與實體的文之外的其他意義互涉,由此形成某類所指的“溟濛云霧”。從拓撲學來說,含蓄意指確保了意義的(有限)播撒(dissémination),將其若金粉般撒布在文的醒目處(意義是金粉)。從符號學來說,每一含蓄意指皆是某一符碼的起點(此符碼永遠不會被重編),皆是被錄入文內的某一聲音的發送(articulation)。從動力學來說,含蓄意指是文經受的控制,是此類控制的可能性(意義是一種力量)。從歷史學來說,含蓄意指把外表上可定標記的意義予以歸結引發(即使它們不具有詞典的聚合作用),確立了一種(具有歷史時代意義的)所指文學。從功能來說,含蓄意指照例是施放復義,敗壞通訊(communication)的純凈:乃是蓄意發出的“噪音”,精心設局,將噪音引入作者和讀者的虛擬對話內,簡質地講,含蓄意指是一種反通訊(contrecommunication)(文學是一種故意的亂拼誤寫)。從結構來說,存在兩個據稱相異的系統——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便能令文運行若游戲,遵照某類特定假象(illusion)的需要,此系統指涉彼系統。末后,從意識形態來說,此游戲[5]方便地將古典之文的某類純正(innocence)加固了: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兩個系統,其中一個回返至自身(se retourne),并將自身標示出來(se marque):這是直接意指系統;直接意指不是原初意義,而是裝出這副模樣;在這假象里面,直接意指歸根結蒂僅為含蓄意指的終端(dernère)而已(這終端看來既確立閱讀,又終止閱讀),僅為高級神話而已,憑藉了這點,文裝出回返至群體語言的天然狀態(nature),回返至當作天然狀態的群體語言:某個句子,無論它后來看上去向其發話內容(énoncé)[6]表露了什么意義,不都是呈現出告訴著我們某類簡樸、如實、原初之物的狀貌么:那也就是真實(vrai)之物的狀貌,與此相形之下,其他剩下的一切(后來衍附上去的一切),不就是文學么?由此之故,倘若我們欲與古典之文同步并行,就必須看牢直接意指,這位老邁的神,首鼠兩端(vigilante),滿腹機關(rusée),舉手投足,全是程式(théatrale),派定了表演(représenter)群體語言通體的純正。
譯注
[6]發話內容是話語(discours)發出的全部意義的整體,與發話行為(énonciation)相對,發話內容是發話行為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