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民黨軍機大臣陳布雷
- 楊者圣
- 2697字
- 2020-07-21 09:52:20
“父母在,不遠游”
陳布雷在師范學校簡易科學習了一段時間后,深感其程度太低,希望能插入程度較高的浙江高等學校預科就讀。但浙高招生條件極嚴,非經特許,預科不收插班生。于是,陳屺懷不得不再度出山,替陳布雷疏通關系,打通關節,從寧波教育界名人趙林士找到甬籍通人張葆靈,又從張葆靈找到浙高教務長王偉人,再由王偉人找到浙高校監吳雷川等。關系找了一個又一個,后門開了一道又一道。終于,陳布雷蒙吳學監親自召見。陳布雷當即提出:“請求破例,特許插班,愿受試驗。”吳學監則詢及所學及寧波府中學堂退學原因。陳布雷不善遮掩,直言相告。吳學監聽了倒也感動,經過對國文、英文、數學、理科、史地等科目進行考試后,同意插入浙高預科二年級乙組。
浙江高等學校是陳布雷求學生涯中的一個極為重要的階段,從1906年至1911年,陳布雷在浙高就讀五年之久,從而完成了他步入社會前的最后一段里程。浙高—奠定了陳布雷一生事功的基石。
浙高培養出了像慈溪陳布雷、金華邵飄萍、紹興邵元沖等(著名的浙高“三筆”)新聞報人及國民黨要人,然而,就陳布雷等人的學歷來說,卻是個比較不容易界定的難題,如果勉強地做一比較,我們只能說陳布雷的學歷大抵相當于今天中師或專科學校的水平。浙高的前身,為1897年(光緒二十三年)設立的求是書院。其預科相當于現在的高中,正科則與當時的大學預科近似,與現在的學制無可比擬。以這樣的學歷能夠成為“民國第一筆”,這實在是讓一些戴著博士頭銜的學子們驚愕的。
浙高的來頭不算大,牌子也硬不到哪里去,卻能培養出一批著名的新聞報人,緣于它有著一套特有的管理方法和民主空氣。浙高的師資力量很強,學生的素質較高。針對這一特點,學校在教育方針上,制訂了重自治自律、重感情陶冶的教育原則。從而形成了校風和易、選課自由、考試嚴格、學習主動的教育特色。如此,浙高學生反而很少有自暴自棄與行動越軌者出現。
陳布雷初入浙高,有如此民主、和易、寬松的學習環境,頓感獲得了最大的學習自由度,第一次感受到在學校讀書的樂趣。據此,陳布雷主動放棄了一些自己不感興趣或認為不難補習的學科,對自己喜愛的國文、史地等學科,則不斷加大閱讀量。其時,陳布雷與紹興邵翼如(即邵元沖)等同學,經常離開課堂,在寢室或操場上閱讀自己喜愛的書籍,所讀尤以文學、史地方面的筆記小冊子為多,涉獵十分廣泛,這對他們以后從事新聞事業,積累了豐富的歷史知識與社會知識,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20世紀初期的杭州,革命黨人十分活躍,革新空氣極為濃烈。浙高為省內最高學府,風氣開通,名師云集,陳布雷從這里汲取了深厚的民主營養。諸如:國文主講沈士遠先生、地理主講張閬聲先生等,都是積極倡言推翻清廷的激進黨,他們的民主意識,對青年陳布雷產生了重要影響。當時,陳布雷常到沈士遠先生處借閱禁書,對《復報》、《民報》、《新世紀》等激進報刊上的政論文章,尤為喜愛。陳布雷在與沈士遠先生及邵飄萍、邵元沖等同學交流讀報心得時,曾興奮地說:“這些報刊上的政論文章,流暢有力,說理透徹,論事氣壯,是從八股與古時議論文中解放出來的新文體,清新可誦,感人至深。”這是陳布雷第一次感受到用新文體寫出來的政論文章所具有的那種激動人心的力度。正是在浙高時期,陳布雷種下了將來要做政論文章的心理潛因,這對他后來能成為民國第一流的政論家,是一個極大的鞭策與推動力量。沈士遠先生十分欣賞這個得意門生,對陳布雷的評價是:“已接受并信仰中山之革命思想,又能以文字表達其革命意志。”
在浙高校風的熏陶下,陳布雷性格中的另一面:那種猛銳與革新的生命意識,再一次得到張揚。1906年深秋,著名的鐵血女俠秋瑾到杭州聯絡同志,住在慶和堂客棧。陳布雷聞訊,即托慶和堂小主人引見,返校后即對同學說:“女俠倡言革命,驅逐胡虜,聞者卻走。”雖只寥寥數語,然對女俠的真誠崇敬,溢于言表。于此可以看出,這個時候的陳布雷,看人論事的語言及文字表達能力,均達相當水平。
在浙高,陳布雷以其激進言論,很快成為進步學生一致擁戴的領袖人物之一,兩次被推為班級書記,多次被推為學生代表,出席一些激進的革命運動和社會活動。1907年秋天,清政府郵傳部主張借英款建筑滬杭甬鐵路,浙人聞訊,群起反對,杭州士紳、商界、學界均組織團體,打出力保主權的大旗,是為“浙路拒款會”。陳布雷亦被浙高學生推為代表之一,自始至終參加了這次“拒款”運動,其間倡議、集會、請愿,近兩月之久。
1908年夏,陳布雷修完了預科的全部課程,在50多人中,以名列第五的上佳成績,轉入正科。正科采用分科制,第一類為文哲法政,第二類為理工,第三類為醫科及博物。陳布雷對理工素無興趣,擅長文史,且熱衷于各種社會活動,表現出很高的從政天賦,理應加盟第一類。然在選擇志愿時,陳布雷信奉“國待農戰而安,主待農戰而尊”的古訓,出人意料地表示要學農,填寫的第一志愿為日本札榥農校(即東北帝大)。由此可以看出,在陳布雷的心靈深處,依然潛藏著陳姓家族那種崇尚耕讀的深厚傳統,即使在從政之后,陳布雷依然表示出一種回歸耕讀的強烈愿望。于此,我們進一步看到了家族傳統對陳布雷的規范作用。但是,陳布雷很快接到了其父陳依仁不許出國的指教。這是“孝道”倫理對陳布雷出國留學愿望的第一次否定。陳布雷是個孝子,從不敢違拗父命,至此別無選擇,只得勉強選擇了浙高文哲法政科。從此,中國少了一個農學家,多了一個政論家。
文哲法政科的課程注重外語及史地,英文主講邵裴子先生、法文主講張鏡人先生、文化史主講沈尹默先生、國文主講沈士遠先生、經學主講楊遜齋先生、史地主講洪培克先生等,均為蜚聲教育界的“大腕”級教授,可謂集一時之盛。一流的校風,一流的師資,一流的教材,陳布雷在浙高文哲法政科正是如魚得水,除第二外國語法語及倫理學外,對其他各門功課均興趣盎然,學起來也是游刃有余。眼界頗高的洪培克先生本是浙高從美國威斯康星大學聘請的名教授,洪氏教授了19世紀史、外交史、世界地理等課程后,情不自禁地勉勵陳布雷:“你的程度可入美國大學二年級而無愧,我希望你不以此為止境。要學以致用,為你們祖國效力,中國正在開始前所未有之改革時期。”
1909年夏,浙江決定通過考試方式,選拔10名官費生赴歐美留學,陳布雷當即報名。本來,以陳布雷的優異成績,入選極有希望。然而,剛考過國文、英文、數學三科,陳布雷再次遭到其父陳依仁的反對,他說:“你三弟已夭折,家中弟妹眾多,不愿汝出門遠行。”
中國人的“圣訓”是:“父母在,不遠游。”這樣一個“孝”字,真有千鈞之重。沒有辦法,陳布雷只好聽從父命。這是“孝道”倫理對陳布雷出國留學愿望的第二次否定。陳布雷從此與出國留學無緣。不過,若陳布雷真的到歐美喝過幾年洋墨水回來,那就不會是后來那個陳布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