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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黨”的假辮子

正是在浙高時期,陳布雷的新聞天賦得到了最初的開發。據陳布雷自己認為,他第一次接觸編輯工作,是緣于浙高時期編寫講義的實踐活動。浙高聘有日籍教師,他們在講授史地、博物等課程時,不用課本,由學生自編講義。陳布雷文筆好,曾被指定擔任生理學講義的編輯、繕印、裝訂工作。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陳布雷深有感觸地說:“這樣將聽、記、寫、編四者合一,實為新聞記者所必備。教師講,學生記,寫出來,編成書,再刻鋼版,印成講義,其過程無異報紙的采編、發排與付印。”

陳布雷第一次從事具有新聞意義上的編輯工作,緣于浙高時期的一次學生運動會。1908年4月,杭州公私立學校,在梅東高橋運動場舉辦運動會,規模達3000人之多。運動會期間,陳布雷被大會指定為新聞編輯。在圖畫教師包蝶仙先生的指導下,陳布雷一邊采訪,一邊編寫,一邊印發,干得十分專注和投入,受到運動員與觀眾的好評,邵振青因此曾贊嘆陳布雷有新聞天賦。陳布雷于事后回顧:“從采編油印講義到采編油印新聞紙,算是我第一次從事采、編、印、發合一的新聞工作。”

陳布雷第一次在報紙上發表政論文章,也是緣于浙高時期。1910年,本著“學以載道”的古訓,陳布雷為“鐵路國有”問題,曾致書上海《中國新報》主編楊度,慷慨陳詞,反對清政府將鐵路主權讓給外人,該信獲得大儒楊度好評。陳布雷在寄出該信的同時,另給上海《天鐸報》也寄出一份,請慈溪人洪佛矢先生教正。洪先生不但將該信在《天鐸報》刊出,而且回信加以贊揚,勉勵陳布雷經常著文投寄。這篇文章的刊載,給陳布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他第一次產生了要在未來從事新聞事業的念頭。

浙高時期,陳布雷的個人生活,經歷了兩件大事。

第一是三弟訓懋的不幸病逝。1908年11月,陳訓懋突患冬瘟癥,自學校請假歸家,鄉間無良醫,誤于用藥,死時年僅17歲。訓懋比陳布雷小兩歲,從童稚時一起捉迷藏做游戲,到同時由父親在家中設館啟蒙;從一起到董氏館就讀,到結伴入慈中求學;從攜手創立“覆滿同志社”,到共同參加慈中的“罷課”風潮等,兩個人都是出則同出,歸則同歸,不但是兩個情同手足、無話不說的好兄弟,而且是一對形影不離、肝膽相照的好朋友。與陳布雷疏闊務外的性格不同,陳訓懋性格篤實,思慮周詳,酷似陳依仁,有理家之才。陳訓懋的早歿,不但在感情上對陳布雷是一個巨大打擊,而且對陳布雷未來的事功也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陳布雷曾著文痛述其事:“吾弟厚重篤實,自幼言動若成人,資性敏慧,尤有治事之才。以遺傳之性格言,酷似余父,故父母手足均篤愛之。性尤純厚,憫父之勤劬,即輟學助父理家族事為請。父常語人,謂恩(即布雷)闊疏好務外,異日繼余志者,其為次兒乎?”這意思就是說,依陳依仁的本意,陳布雷是不宜作自己的接班人的,心目中理想的“二世”,是厚重篤實的次子訓懋。訓懋去世,沒有辦法,只有訓恩接班了。陳布雷后來一想到這一點,就哀痛莫名。不過,陳布雷通過數年理家瑣務的訓練,性格中亦逐漸增加了慎獨持重、務實精細的成分。就其性格的完善來說,也是有所補益的。這一年,陳布雷歸里,回憶自己:“日與四姊、五妹、六妹談三弟往事,忍淚相對,戚戚無歡。”悲痛之深,無可言喻。

第二是陳布雷的完婚。十年前,陳布雷就已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慈城楊宏農訂婚,岳父大人即為浙高教授陳布雷經學的楊遜齋先生。1909年11月6日,陳依仁安排陳布雷回官橋完婚,時陳布雷年僅19歲。陳、楊之合,雖非自由戀愛,然楊氏生于書香門第,知書識禮,秀麗賢淑,頗為陳布雷喜愛和敬重。度過蜜月后,陳布雷以學業為重,及時返校上課。然而,這個時候的陳布雷,已經是“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了,咂咂嘴,細一品味,與楊氏之間,很有了那么一點“先結婚,后戀愛”的味道。

陳布雷童年訂婚,19歲完婚,25歲長子出生,真可謂是訂婚早、結婚早、生子早的“三早”型人物,自然也可以說是“孝道”倫理的傳統典范。在自然科學方面,陳布雷廣泛汲取西方文化的營養,但在倫理道德方面,陳布雷始終是一個傳統型人物。縱觀陳布雷一生,在“忠”的方面,青年陳布雷或許還有過一段“反潮流”的經歷;但在“孝”的方面,除了縣試時的一次“踏軟拐”之外,陳布雷始終是一個循規蹈矩型的人物。

陳布雷度過新婚蜜月后返校,教授《倫理學》的洪培克教授聞訊陳布雷已經結婚,為之大惑:“不到二十,況且還在求學時期,何必急著結婚。”這個時候,洪先生已經34歲了,仍是“獨行客”一個,真可謂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了無牽掛,瀟灑至極。先生教《倫理學》,學生學《倫理學》,在知識上可以相互借鑒學習,但在行動上,依然是各行其是,我行我素。中西人文差異之懸殊,于此可見一斑。

1910年秋,正是清政府崩潰的前夜,受浙高德文教師張褧伯先生的鼓動和感染,陳布雷毅然剪去發辮,以顯示其與清政府勢不兩立的決斷態度。然而,這個時候的陳布雷,已經有了縣試背榜、慈中學潮、府中退學的失敗教訓,大可以說是老于世故了。這一次,陳布雷已經有了應付突發事變的經驗,先于暗中制作了一根假辮,在歸里時戴上,以備老父陳依仁臨時檢視。細論起來,這實在是有點“假洋鬼子”的遺風了。以阿Q的話來說,辮子而至于假,簡直就是沒有了做人的資格。但是,陳布雷不管這些,百德孝為先,為了糊弄一下老頭子,他不得不玩點小手段。在陳布雷來說,“革命黨”是要做的,大孝子也是要做的,做一根假辮子,不失為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大孝子與革命家的矛盾,就這樣通過一根假辮子,在陳布雷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統一。從陳布雷這一階段的成長經歷來看,大凡涉及政治問題,無疑地,陳布雷是一個激進分子,也可以說是一個為之奔走呼號的革命黨;然一旦涉及倫理道德,陳布雷很快表現出他的傳統與懦弱,這個時候,他是一個道道地地的保守黨分子。陳布雷的“假辮子”,集中地說明了他的這種人格上的尖銳、深刻的矛盾。

陳布雷的這種人格矛盾,正是那個時代的一種寫照。即以官橋陳氏家族來說,以陳屺懷為代表的激進革命勢力及以陳依仁為代表的傳統道德規范,都對陳布雷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少年時期的陳布雷,始終被籠罩在這兩個人的投影下,從而成為一個熔激進與傳統、革新與保守于一爐的矛盾體。正是受這樣一種矛盾的人格規范左右,陳布雷在求學階段,始終成為新舊兩種社會勢力爭奪的對象,時而被推為革新勢力的龍頭,時而又成為保守勢力的驥尾。至此,陳布雷既不甘心脫離革新力量,又沒有勇氣與保守勢力決裂,出于一種矛盾而尷尬的心理潛因,企圖借一根假辮子,繼續周旋與游離于新舊兩個陣營之間。

1911年夏,陳布雷經過五年的浙高學習生活,即將參加畢業考試。然因勞累過度,陳布雷出現了體力不支的現象。當時,陳屺懷出任浙省咨議局議員,長住杭州,因而對陳布雷的情況知之頗詳。據此,陳屺懷給陳依仁寫信報告:“二弟此次考試,不作第二人想。校中教師亦謂其課業優異,足為吾家門楣增光。然體弱如此,恐其試畢將大病耳!”結果,陳布雷因請假扣分,名列第四名。為此,教務長邵裴子先生勸慰陳布雷:“教師及學校均以遠大期望于汝,汝切勿介介于等第名次而自餒。學問貴有真實之數詣,汝天資不居于人下,而沉潛不足,宜隨時自策,無負諸師之望。”

不久,陳布雷即離開杭州,返回官橋,長達十余年的求學生活,至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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