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政治理論的探索與爭鳴
- (美)彼得·卡贊斯坦 羅伯特·基歐漢 斯蒂芬·克拉斯納
- 10390字
- 2020-07-15 15:58:00
三、1999年以來國際關系理論發展的特點
本文集是在1999年出版的。從那之后,國際關系理論仍在發展,但似乎進入了一種常規科學狀態,沒有產生高度的學術興奮點,也沒有創造出可以成為辯論中心的新理論。這本文集成書時期的特征依然是當今國際關系理論發展的主要特征。現實主義尚待中興,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的辯論也進入了深入發展的階段,大多數的研究是對已有理論提出的假設進行的實證性驗證。38不過,六年之前,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仍在開始成熟階段,所以,自由主義內部的爭論在文集中有所表現,但建構主義內部的爭論卻沒有表現出來。從溫特的《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出版以來,建構主義內部出現了分析層次的回落現象:國際關系理論建構中的“華爾茲效應”39不僅在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陣營的影響力減弱,在建構主義內部也是如此。當然,這些分析層次的回落并非像20世紀70—90年代那樣,將理論建構明確地固定在一個清晰的分析層次上面。這種回落是一種融合性的,即更多地關注不同層次的互動,研究重點往往置于體系、區域、國家、次國家和個人之間的互動。這種現象使得國際關系的理論不像體系理論那樣簡約明晰,但從另一方面看,卻也加強了理論的解釋能力。
如果對這些現象加以整理,就可以看到下面幾個特點。
第一,新自由制度主義與結構建構主義之間的辯論在深入發展。這一辯論激活了第四次國際關系理論論戰,1999年之后在深入發展。一方面,國際制度對國家行為的制約作用已經從國際經濟領域擴展到幾乎所有國際關系和國家活動的領域,包括環境、人權等。近年來,由于恐怖主義、自然災害等活動的加劇和蔓延,非傳統領域中的制度研究也成為國際關系的重要議程。另一方面,國際制度所包含的規范、規則等對國家身份的塑造和重塑也在各個領域深入開展,出現了大量研究成果,包括安全共同體、集體身份形成、國家對規范的學習和內化等等。制度和文化之爭仍在進行之中,不過涉及的面更為廣闊,討論的點更為深入。40
第二,新自由主義內部的體系理論和單位理論之間的辯論也在深化。在基歐漢創立新自由制度主義的時候,雖然同時存在各種不同的自由主義流派,包括共和自由主義、貿易自由主義等,但從理論化程度來說,新自由制度主義最突出,它所引發的辯論和產生的研究議程也最多。所以,在學理上,新自由制度主義成為辯論的一個焦點。但是,冷戰之后國際關系的發展使人們越來越關注國際國內兩個層面的結合。比如中亞的所謂“顏色革命”,國內和國際的因素,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的作用,都具有重要的意義。所以,自由主義學者轉而對兩個層面因素的重視是對體系層面的自由主義理論,尤其是新自由制度主義理論解釋能力的不滿。1991年,自由主義派學者詹姆斯·羅西諾在《動蕩的世界政治》一書中指出,世界政治研究領域存在兩個世界,一個是國家中心的世界(state-centric world),另一個是多元中心的世界(multi-centric world)。他進而把多元中心的世界定義為高度異質性、權力分散但又充滿活力的世界,這是與以國家為中心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一個世界。41在所有體系理論中,最便利的方法是選擇國家為國際關系的主導行為體,而由此構成的世界也只能是國家中心的世界。這是一個簡單的畫面,充分注意到科學的簡約性。而比較政治學的研究方法恰恰是將這樣一個整齊的世界打散,使之成為一個具有多元行為體的復雜世界。正如本書中艾肯格林所感嘆的那樣,國際政治似乎沒有經濟學那樣一個整齊的領域和大家認可的核心理論假定,因為國際政治的世界太復雜了。不過,單位層次的自由主義研究正是要仔細審視這些國家內部的復雜結構和進程。
第三條脈絡是體系層次的建構主義和單位層次的建構主義之間的辯論。這一點在本書中沒有刻意勾勒,大概在1999年的時候,建構主義還沒有厘清自己內部的異同。1999年底,溫特的《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出版,引發了國際關系學界極大的興趣。從此主流建構主義比較明顯地顯示出兩種趨勢。一是以溫特為首的體系層次建構主義,包括芬尼莫爾的《國際社會中的國家利益》等重要著作,也涵蓋了本書中魯杰對國際規則的分類。42這類理論可以稱為結構建構主義,因為它的研究重心是體系層次因素怎樣建構了國家身份。比如,溫特在《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中強調的是國際體系觀念結構對國家行為體的身份建構;芬尼莫爾在《國際社會中的國家利益》強調的是國際制度怎樣教會國家去塑造一種新的身份及其由此產生的利益。
但是,體系層次建構主義受到單位層次建構主義的批評。1987年,溫特在發表《國際關系理論中的行動者-結構問題》的論文時,強調的是一種社會性互動,亦即行動者和結構之間的互構。這主要是一種雙向的活動,既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43但在《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一書中,相互建構卻基本上變成為一種單向建構,即國際體系的觀念結構建構了國家的身份。國家之間的互動則成為次要的內容,溫特建構主義以體系理論為主,因而也就成為一種自上而下的理論。但是,如果沒有國家身份形成的理論,也就沒有身份政治可言。齊菲斯在她2002年的著作《國際關系中的建構主義》中,批評溫特的理論是沒有政治內容的身份/認同理論。她說,溫特認為國家的自生身份,即由國內政治形成的身份,從本體論角度來看,是先于國際體系的,是外生的和給定的。據此,她認為溫特的中間道路抽去了“政治”這一靈魂。國內政治提供了基本語境,沒有這種語境,國家的身份/認同就失去了依托。44
同時,在建構主義的發展過程中,單位層次的建構主義從來都是重要的一支。比如,卡贊斯坦的《文化規范與國家安全》就是從日本國內進程角度研究日本戰后塑造起來的身份;45江憶恩的《文化現實主義》也是根據中國國內文化傳統來研究中國的戰略文化,從而研究中國的沖突與合作行為的。46另外,勒格羅的論文在次單位層次上面發展了建構主義理論。他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研究問題:是體系層面上的國際規范還是單位(次單位)層面上的組織文化對行為體行為的影響更大。他發現在許多情況下,“組織文化”這一解釋變量比體系層次的“規范”變量更能夠解釋行為體的行為。47我觀察中國過去20年里的發展歷程,也發現單位層次的觀念結構,在身份形成和再形成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48建構主義在分析層次上的爭論與新自由主義有著相似的路徑。49
這部文集出版之后,國際關系理論發展大致沿著這三條主線發展。我們既可以看到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的論爭,也可以看到新自由主義和主流建構主義內部的論爭。我在為《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撰寫譯者前言的時候,曾討論過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之間的趨同問題。在梳理本文集的這些理論脈絡的時候,又恍然感到其中辯論的主要對壘陣營——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似也有趨同的意思,或者說是理論的融合。雖然還沒有完全梳理清楚,也未作詳細論證,還是想把這個觀點提出來,既作為對這部論文集的一種反思,也作為進一步展開討論的基礎。以下的兩個方面尤其值得注意。
首先,理論取向的趨同。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都在發展自己的國際治理理論。治理和秩序是相互關聯的兩個概念。在討論世界秩序的時候,現實主義理論集中到主要大國和權力結構上面:大國的關系決定了國際關系的命運,硬實力決定了國際關系的結果,傳統安全決定了國際關系的走向。國際秩序就是建立在國際實力分配基礎上的國際體系秩序,比如均勢秩序和霸權秩序。50在現實主義的秩序框架中極少具有社會的成分,也幾乎沒有非國家行為體的活動空間。但是,冷戰之后勢頭甚猛的全球化卻帶來了無數新的問題。這些問題難以使用傳統的國際關系理論加以闡釋,也難以歸結為單純的國家之間的關系。比如恐怖主義、環境污染、流行病、自然災害等非傳統安全已經成為國際社會共同面臨的全球性問題。它們既非國家發起,也不是軍事實力能夠予以解決的。這些新的全球性挑戰涉及國家,也涉及非國家行為體,并且無論一國的實力多么強大,都無法單槍匹馬地解決問題。一方面,這些問題使得國際社會受到無序混亂狀態的威脅,另一方面,也加大了國家之間合作的余地。國際治理已經成為國際關系中具有重要意義的概念。如何塑造國際行為體的期望與利益,如何使國際制度的設計促成國際行為體之間的合作,如何通過學習過程形成共識,如何通過共識整合行為體的利益與偏好。這些問題說明,國際制度的成敗關系到國際治理的成敗。
新自由主義的治理理論集中在利益共贏的“制度治理”上面,以制度提供利益為主要治理動力,基本假定仍然是國際制度降低了行為體之間的交易成本,提高了信息的透明度,便利了共贏型博弈,加大了國際行為體實現利益的可能,因而加強了它們的合作取向,達到減弱戰爭危險、維持秩序和國際治理的目的。51但不同層面的自由主義治理理論涉及的治理主體是不同的。國家、非國家行為體都是重要的因素,有的時候,非國家行為體甚至超過國家的作用,比如恐怖組織。羅西諾在國際治理方面做出了開拓性的研究。52建構主義的國際治理理論則強調“規范治理”。比如阿德勒和巴尼特主編的《安全共同體》收入了研究國際共同體的重要論文,認為在國際層面建立共同體是可能的。這樣的共同體能夠影響國家的安全政策,使共同體成員更趨和平。53凱克和斯金克1999年在題為《國際與地區政治中的跨國倡議網絡》的論文中,提出跨國界的非政府倡議網絡在建構規范方面的重要作用。54當然,在這方面比較超前的觀點是溫特的世界國家理論。溫特認為,一方面,在國際體系的無政府狀態下,存在國家實力的差異和國家之間的競爭,另一方面,國家又有著追求在平等基礎上得到承認的心理需求。所以,世界體系最終的結果是世界國家的出現,也隱含只有具有高度身份認同的世界國家才能真正實現世界治理。55
同時,在地區層面,地區主義成為與全球化勢頭相似的世界性現象。歐盟、北美、東亞的地區一體化進程都充滿了活力。地區一體化被視為區域治理的重要因素和全球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地區主義理論也在很大程度上涉及國際制度的內容。新現實主義認為地區若無明顯的實力結構,如大國協調或勢力均衡,則必然不穩定。新自由主義的地區主義理論卻強調地區制度建設,希望重建新功能主義的理論框架,強調地區一體化帶來的實際利益,考慮國內國際兩個層面各種行為體的理性行為是如何推動地區一體化進程的。建構主義的研究則更多地考慮地區一體化和地區性的國際制度怎樣影響成員國和其他非國家行為體的偏好和認同,政府、準政府組織和非政府組織如何形成跨國家的地區網絡,以新的身份共同參與國際治理,并最終建立區域共同體。56
從整個過程來看,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在國際治理方面走過的道路可以概括為:國際機制—國際制度—國際治理,即接過新現實主義的國際機制研究問題,發展了新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國際制度的研究議程,繼而又出現了包含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的國際治理理論。全球化帶來了全球性問題,全球問題需要全球治理。否定國際體系的絕對無政府性引導出國際社會、國際組織、國際規范、國際制度等一系列概念。這些概念得到了重新詮釋,更加密切地與全球治理聯系在一起。無論是新自由主義還是建構主義,都認為國際領域的治理需要規則。所以,兩種理論都承認“制度治理”,當然,它們對制度的作用做出了不盡相同的解釋。同時,治理的目的是建立一個有序的國際市民社會,其中包括國家,也包括非國家行為體。而這種市民社會則既有利益共贏的成分,也有觀念共享的因素;既有實現既定行為體目標的利益性考慮,也有使行為合法化的規范性需求。所以說,兩種理論也都贊同“規范治理”,雖然它們對規范的功能也有著不盡相同的理解。57既然如此,“制度治理”和“規范治理”就能成為相輔相成的兩個因素,兩種理論也就可能在構建國際治理理論方面實現補充性交融。
其次,核心信仰的趨同。社會科學理論是有信仰內核的。因為社會科學是人研究人的科學,所以,它無法像自然科學那樣價值無涉。正因為如此,有人認為所有國際關系理論都是理想主義理論,因為每個理論中都有各自的理性信念。現實主義信仰物質實力,自由主義信仰個人自由。洛克、霍布斯的前社會狀態是他們的研究起點,但是這些狀態的形式是他們想象出來的。洛克的前社會和諧狀態導向小政府和契約論,而霍布斯的前社會叢林狀態則導向利維坦。所以,理論的趨同可能從根本上說是信仰內核的趨同。
在這部文集中,編者專門列出一個部分,討論理性主義與現實主義的比較與借鑒,說明他們考慮到兩種理論融合的可能性。理性主義,尤其是新自由主義是否可以與建構主義融合?書中芬尼莫爾和斯金克的文章談到規范建構過程中的理性選擇問題,規范概念和規范建構過程屬社會建構范疇,但在這一過程中的行為,則反映了理性選擇的重要性。所以,兩位學者認為理性主義和建構主義在有些方面是可以溝通和融合的。卡勒的文章也提出理性選擇理論和其他理論,比如建構主義和心理學,是可以結合起來的。重要的是以研究問題為核心,重構理論之間的爭論和借鑒。
的確,這些新自由主義理論之中有建構主義空間、建構主義理論之中有新自由主義空間的說法是有道理的。比如芬尼莫爾和斯金克的文章中談到在規范倡導者推進規范的過程中,既需要考慮什么手段是最合理的手段,也考慮權力的重要因素,因而會努力爭取政府的支持。58但我以為,這種相互借鑒可能仍然屬于表層的近似,而不是真正的趨同。當年,人們批評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趨同,是指其基本假定圍繞理性主義趨同,比如無政府性、理性國家等。59但是,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之間存在沖突的信仰內核:現實主義相信國際關系中沖突是根本性的,合作是次要的;沖突是絕對的,合作是相對的。而自由主義恰恰相反。這對矛盾是信仰方面的矛盾,信仰是無法證偽、也無法調和的。因此,在這一方面,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不可能趨同。如果說任何理論都有一個信仰內核,那么恰恰是在這個基本信仰內核上,自由主義與主流建構主義產生了趨同的可能。洛克的前社會和諧假定,康德的世界聯邦,基歐漢無霸權合作,溫特的霍布斯、洛克、康德三種文化依次進化——這些理論都有一種基本的信仰核心,那就是人類的和諧是可能的。巴爾金在2003年和2004年連續發表論文,提出了一種對建構主義新的分類方法,即自由建構主義和現實建構主義。他批評溫特的建構主義是典型的美國式自由建構主義理論,因為其核心理念是自由主義的。60在這一信仰內核上,自由主義與主流建構主義相似,而與現實主義截然不同。這就為新自由主義和主流建構主義理論的趨同創造了一個重要的匯合點。61
也許,這些趨同跡象表現了一種國際關系理論發展過程中的融合,或者說國際關系理論正在出現一種融合趨勢。基歐漢在“9·11”之后對學派之間的論爭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非正式暴力的全球化表明,國際關系理論各種流派之間的某些爭論是多么狹隘。對美國遭受攻擊的后果進行分析,不僅需要抓住權力結構因素,還要抓住主觀信念的變化及其對戰略的影響。它必須考慮國際制度、非國家行為體及其網絡——這是不同思想流派所強調的世界政治因素;必須探究國內政治與國際政治之間的聯系。我們無需在這些觀點之間做出抉擇,我們面臨的主要任務是將它們融合成為一種全面而一致的觀點。62
基歐漢到底是在反省自己,還是在質疑迄今為止的國際關系理論?可能兩者兼而有之。他的話也許沒有錯,因為在現實世界中,沒有一種理論可以解釋一切。這才有“理論是片面的深刻”之說。但是,第二種可能也是存在的。那就是常規科學時期的趨同、融合甚至研究議程的重疊紊亂,可能正孕育著新的理論、預示著知識的創新。寫到此時,我想起了一位中國學者對于世界秩序哲學理論的思考:
對世界負責任,而不是僅僅對自己的國家負責任,這在理論上是一個中國哲學視界,在實踐上則是全新的可能性,即以“天下”作為政治/經濟利益的優先分析單位,從天下去理解世界,也就是要以“世界”作為思考單位去分析問題,超越西方的民族/國家思維方式,就是要以世界責任為己任,創造世界新理念和世界制度。63
這顯然不是在提倡理論的融合,而是從新的角度探討理論的創新,以中國的天下理念思考天下秩序,思考全球化逼出來的問題,思考理論和知識的再生產。自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這也不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夢想。畢竟,全球治理需要具有全球關照的天下學問。
2005年11月24日于京西廠洼
注釋
1. 這僅代表我自己的看法,偏頗和錯誤與其他譯者無關。另外,我在這篇譯者前言中仍然使用了“國際關系理論”這一傳統術語,而三位編者使用“世界政治理論”,是因為他們認為世界政治的主體更趨多元化,所以“國際”難以表達此意。
2. 本書第10頁。
3. Stephen Krasner, ed. , International Regimes (Ithaca and London: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83).
4. 羅伯特·基歐漢著:《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濟中的合作與紛爭》,蘇長和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 Peter Katzenstein, ed., The Culture of National Security: Norms and Identity in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6);亞歷山大·溫特著:《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秦亞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6. 第一次指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之間的論戰,可稱為道德與權力之爭;第二次指20世紀50—60年代傳統學派和科學學派圍繞國際關系學方法論展開的論戰,可稱為傳統與科學之爭。
7. Robert Keohane and Joseph Nye, eds. , Transnational Relations and World Politic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8. Paul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New York: Wiley, 1987);羅伯特·吉爾平著:《世界政治中的戰爭與變革》,武軍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9. Charles Kingdleberger, The World Depression: 1929—1931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73).
10. Stephen Krasner,“Structural Causes and Regime Consequences Regimes as Intervening Variable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36: 2 (1982), pp. 185—205.
11. 參見Krasner, ed. , International Regimes。
12. 《國際組織》的專刊是很有特色的,比如討論依附理論、跨國主義等特刊。但影響最大的當屬1982年討論國際機制和1998年討論國際政治經濟學的兩期特刊。
13. 參見袁正清著:《國際政治的社會學轉向:建構主義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14. Alexander Wendt,“Structure-Agent Problem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1 (1987), pp. 335—370.
15. David Dessler,“What's at Stake in the Agent-Structure Debate?”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3 (1989), pp. 441—473.
16. Alexander Wendt,“Anarchy is What States Make of it: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Power Politic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6 (1992), pp. 391—425.
17. Robert Keohane,“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 Two Approaches,”in Robert Keohane, ed. , 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 and State Power: Essay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Boulder: Westview, 1989), pp. 158—179.
18. Krasner, ed. , International Regimes.
19. Helen Milner,“The Assumption of Anarchy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 Critique,”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vol. 17 (1991), pp. 67—85.
20. Kenneth Oye, ed. , Cooperation under Anarch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5).
21. 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第六章。
22. 吉爾平:《世界政治中的戰爭與變革》。
23. 基歐漢:《霸權之后》。
24. Keohane,“International Institutions: Two Approaches. ”
25. 肯尼斯·華爾茲著:《國際政治理論》,信強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26. 朱迪斯·戈爾茨坦、羅伯特·基歐漢編:《觀念與外交政策:信念、制度與政治變遷》,劉東國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27. 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
28. Friedrich V. Kratochwil, Rules, Norms, and Decisions: On the Conditions of Practical and Legal Reasoning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Domestic Affair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9).
29. Finnemore, National Interests in International Society.
30. 參見約瑟夫·奈著:《理解國際沖突:理論與歷史》,張小明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9—62頁。
31. 華爾茲專門論述了國際政治為什么是一個獨特的領域。
32. 比如理查德·羅斯克蘭斯、阿瑟·斯坦主編:《大戰略的國內基礎》,劉東國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33. 參見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Bruce Bueno de Mesquita, The War Trap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1)。
34. 秦亞青:《權力·制度·文化:國際政治學的三種體系理論》,載于秦亞青著:《權力·制度·文化:國際關系理論與方法研究文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25頁。
35. 試比較華爾茲的《國際政治理論》和摩根索的《國家間政治》;基歐漢的《霸權之后》和基歐漢和奈的《權力與相互依賴》;溫特的《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和奧努弗的《我們造就的世界》。可以發現,在這三對著作之中,前者簡約,后者復雜;前者的分析層次都明確設定在國際體系,而后者多是各種層次混用;前者可以很容易導出可驗證的假設,后者則難以導出這樣的假設。追求簡約、或曰追求科學性,成為第二次學理辯論(即方法論辯論)之后美國國際關系學界的重要理念。
36. David Dessler,“What's at Stake in the Agent-Structure Debate?”
37. 參見羅伯特·基歐漢、海倫·米爾納主編:《國際化與國內政治》,姜鵬、董素華譯,門洪華校,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實際上,基歐漢被視為具有重大影響的國際關系理論學者,不僅是因為他自己的開創性研究和新自由制度主義學派的創立,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這就是他善于發現新的研究領域和新的研究議程,即便是與他自己的理論相左,他也會發掘支持。1993年,他與戈爾茨坦合編的《觀念與外交政策》將觀念的因素列為與物質性因素同等重要的自變量。他與米爾納合編的《國際化與國內政治》將兩者結合起來。這些都是對他自己的新自由制度主義理論的挑戰。他擔任北京大學出版社“國際關系理論前沿譯叢”編輯顧問委員會主任,曾多次向我建議組織翻譯建構主義的重要著作。因此,思想開放和學術活力是基歐漢影響不減的重要因素之一。
38. 托馬斯·謝林(Thomas Schelling)獲得了今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對國際關系理論學界無疑是一個很大的鼓舞。這是國際關系學界第一個獲得諾貝爾獎的人,其主要理論貢獻當然是博弈論和戰略行為。兩年前,基歐漢兩次來信,希望我考慮找人將謝林的《沖突的戰略》(The Strategy of Conflict,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0)譯為中文,但當時沒有找到合適的譯者,只好作罷。他的理性主義思維和戰略互動研究對基歐漢創立新自由制度主義影響很大。他的獲獎,是否可能激起國際關系理性主義理論的創新性發展,現在仍不得而知。
39. 即強調只有體系層次理論才是國際政治理論、非體系層次理論都是還原理論的觀點。華爾茲對此做出了詳細的論述,并直接影響了新自由制度主義和溫和建構主義,故稱“華爾茲效應”。參見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第二、三章。
40. 關于這一持續的辯論,參見Friedrich Kratochwil and Edward D.Mansfield, ed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and Global Governance, 2nd ed. (New York: Pearson/Longman, 2005)。
41. James Rosenau, Turbulence in World Politic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1).
42. 魯杰將國際規則分為構成性規則和限制性規則,這兩類規則在魯杰那里是體系層面的因素,比如交通規則和弈棋規則(參見本書第272—276頁)。當然,魯杰的論述中并沒有像溫特那樣明確表示自己的理論是體系理論。
43. Wendt, Alexander (1987)“The Agent-Structure Problem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41: 335—370.
44. Maja Zehfuss, Constructivism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 Politics of Realit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
45. 彼得·卡贊斯坦著:《文化規范與國家安全》,李小華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2年版。
46. Alastair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47. Legro Legro, Jeffrey W. (1997)“Which Norms Matter? Revising the‘Failure’of Internationalism,”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51: 31—56.
48. 秦亞青:《國家身份、戰略文化和安全利益》,載于秦亞青:《權力·制度·文化》,第348—362頁。
49. 實際上,現實主義的研究層次也在回落。最小現實主義除了保持現實主義的一個或幾個核心假定之外,其他內容都或多或少地偏離了新現實主義的結構理論,許多研究成果都表現了層次回落,即從體系層次向國家乃至個人層次回落,比如所謂的新古典現實主義。這一流派以國家為基本分析單位的“第二意象倒置”現象,亦即主要考慮國家層面因素對國際層面因素的影響。伊肯伯利(John Ikenbury)、馬斯坦多諾(Michael Mastanduno)、扎卡利亞(Fareed Zakaria)等都大致屬于這一類。扎卡利亞認為,國家的對外擴張政策是國際國內兩個層面國家權力作用的結果。施奈德將國內政治進程視為國家對外政策的主要原因,即“大戰略的國內決定因素”。現實主義還轉向更低的分析層次,研究個人決策者對國家行為的影響。比如沃爾特(Stephen Walt)的威脅均衡理論,分析重心就轉向了決策者的心理因素對國家安全政策的影響。
新現實主義、新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的研究議程都出現了向單位和次單位層次的回落。到目前為止,國際關系學者對于國家內部的政治進程雖然給予很大的重視,但似乎很少有人考慮這樣一個問題:政治精英和草根階層的觀念似乎漸行漸遠。美國的精英在伊拉克戰爭之后選擇民主黨,但大選的結果卻是共和黨勝出;日本精英階層對小泉純一郎的做法不解,但小泉在選舉中也獲得了勝利;集歐盟精英理念和智慧的歐盟憲法沒有得到民眾的接受;法國這樣的發達國家也發生大規模騷亂,等等。如果說真是出現了草根和精英之間的理念差異,這樣的差異怎樣影響國際關系和世界秩序?這是本書中沒有討論的問題,也是1999年以來國際關系學界沒有注意的問題。
50. 參見漢斯·摩根索著:《國家間政治》,徐昕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Henry Kissinger, A World Restored(New York: Grosset and Dunlap, 1964); Edward V.Gulick, Europe's Classical Balance of Power(New York: W. W. Norton, 1955);吉爾平:《世界政治中的戰爭與變革》。
51. 基歐漢在“9·11”之后專門撰文討論多邊國際制度在反恐中的作用及其局限。其中一個重要的觀點是美國在“9·11”之后采取單邊主義,但不久就又轉向了聯合國,因為只有在聯合國之內,美國的反恐才可以獲得“集體合法化”,也只有聯合國才能使一個國家的行動轉化成為全球行動。由于將問題歸于“合法化”,在某種意義上就進入了社會建構的領域。
52. James Rosenau, ed. , Governance without Government: Orde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2).
53. Emanuel Adler and Michael Barnett, Security Communit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2000).
54. Margaret E. Keck and Kathryn Sikkink,“Transnational Advocacy Networks in International and Regional Politics,”International Social Science Journal, 159 (1999): 89—101.
55. 亞歷山大·溫特:《為什么世界國家是歷史的必然——目的論與無政府邏輯》,載于《世界經濟與政治》,2003年第11期。
56. Emanuel Adler and Michael Barnett, eds., Security Community;阿米塔·阿查亞著:《建構安全共同體:東盟與地區秩序》,王正毅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卡贊斯坦則以地區為基本分析單位,從新的視角討論美國霸權之下的地區和國際政治。參見Peter Katzenstein, A World of Regions: Asia and Europe in the American Imperium(Ithaca and London: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05)。
57. 參見基歐漢:《非正式暴力的全球化、世界政治理論與“恐怖的自由主義”》,載于羅伯特·基歐漢、門洪華編:《局部全球化世界中的自由主義、權力與治理》,門洪華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16—319頁。
58. 本書第305—315頁。
59. 參見秦亞青:“譯者前言”,載于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第12—15頁。
60. J. Samuel Barkin,“Realist Constructivism,”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 5 (2003): 325—342; “Realist Constructivis and Realist Constructivisms,”International Studies Review 6 (2004): 349—352.
61. 這里說的是主流建構主義理論。在廣義的主流建構主義理論之中,可以包含:(1)魯杰文中的新古典建構主義,如魯杰、克拉托赫維爾、哈斯、奧努弗等人;(2)自然建構主義,如溫特、德斯勒等人。主流建構主義不包括后現代建構主義,如阿什利、德里安等人。但實際上,這些派別之間的界線有時不是十分清楚。譬如,奧努弗的建構主義理論將規則與統治結合在一起,顯然受到福柯的影響,所以,比魯杰和哈斯更加靠近后現代建構主義。參見Nicholas Onuf, The World of our Making(Columbia, SC.: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1989)。
62. 基歐漢:《非正式暴力的全球化、世界政治理論與“恐怖的自由主義”》,第323頁。
63. 趙汀陽著:《天下體系:世界制度導論》,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