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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進海軍

童年生活

加入海軍——或者說到海上去——是我兒時的夢想。我1876年4月24日出生于漢堡附近的萬茨貝克(Wandsbek),我父親漢斯·雷德爾(Hans Raeder)是當地馬提亞·克勞德高級中學的法語和英語教師。我祖父是一所私立學校的業主,在此之前也是一名教師。我的母親格特拉德·哈特曼(Gertraud Hartmann)是德國宮廷樂師阿爾伯特·哈特曼(Albert Hartmann)的女兒。

一名年輕中學教師的收入并不太多,因此家庭開支必須省吃儉用以保證我和兩個弟弟上學。然而,勤儉節約的經歷在我們以后的人生中成為一筆寶貴的財富,因為我們很小就學會了過緊日子,懂得了怎樣一分一分地省錢。

我的家庭氣氛嚴格自律而又愛意融融。對上帝的敬畏,對正直的熱愛,里里外外的清潔衛生,這些習慣都從兒時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至今還記得,在第一次允許我隨父母參加萬茨貝克教堂禮拜之前,父親是多么耐心細致地向我解釋參加禮拜的重要性,以及宗教儀式本身的意義。

上學以后,我們兄弟幾個很少讓父母擔心,因為我們都懂事很早。父親指導我們進行體育訓練,如游泳和滑冰;而多才多藝的鋼琴師母親則教我們學習音樂。

我們不僅去城市旅行,還經常去林區和水邊,大量的旅行減輕了我們的學習負擔。我們逐漸熟悉了漢堡和它的海港,還有撒克遜森林,俾斯麥的城堡就坐落在那里。1888年和1889年我們去了梯蒙多夫海岸,當時那里只有6所房子,還去過波羅的海邊的特拉維蒙迪。在呂貝克灣,我有生第一次見到了軍艦,那是正在進行訓練的雙桅船“蚊子”號(Musquito),這也是我參加海軍以前見到的唯一一艘軍艦。我們曾登艦參觀,但當時的情景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1889年,當我13歲的時候,我父親突然被任命為位于西里西亞(Silesia)戈林堡(Grunberg)的弗里德里希·威爾海姆高級中學校長。這次升遷是對他學術成就提高的回報,這些學術成就中的一部分是他長期在英國和法國求學所得的。然而對我來說,從萬茨貝克的文科中學轉到戈林堡的半文科中學卻帶來很大困難,因為我對法文和拉丁文已經相當熟練,而英文和數學卻落后了一年半時間。然而,父親利用夏季四個月的時間在海邊對我進行了集中輔導,使我的英語成績名列前茅。在戈林堡中學數學教師的指導下,我的幾何成績突飛猛進。

環境的改變比課程的改變更為顯著。除了風俗文化的差異,方言的變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一直給我帶來較大的麻煩。即使是這樣,這些困難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消失了。我們逐漸熟悉了新家,并慢慢發現沿著巨人山脈旅行同沿著波羅的海港口和海岸旅行一樣有趣。

在戈林堡,對我學業幫助特別大的是教地理和歷史的年輕教授林德爾(Leeder)博士。他的歷史課生動有趣,不僅涉及拿破侖時代和1870年的各個戰役,還涉及憲政歷史以及現代政治。我十分珍視他對我的教育和我們之間的友誼,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我回家為1932年去世的雙親掃墓,其間我抽空在他85歲生日的時候拜訪了他。

高中時代最快樂的時光是每年一度的到奧登瓦爾德山(Odetwar)的郊游。活動是每年9月的第二個星期由全校組織,許多校友及其全家都返校來參加這一慶典,郊游過程中要組織學校最優秀的學生發表演講,組織各種各樣的比賽和體育活動,還要組織一場學生們表演的舞蹈,最后打著火把排成長隊回到市區。

畢業后,我曾經打算讀大學,還曾有過成為一名軍隊外科醫生的朦朧愿望。但這還需要再學習拉丁語和希臘語課程,因為學習醫藥學需要有較高的拉丁語和希臘語水平。因而我開始自學拉丁文和希臘文以彌補我在這方面的不足。

在戈林堡中學的最后一年,學校獎給我一本書。書的作者是馮·維爾納(Von Werner),書中描寫了“普魯士親王海因里希”號載著軍校實習生進行的環球航行,書中有很多海上航行生活的逸聞趣事。一年里,我反復地讀這本書,終于意識到我被海軍實習生的出海生活深深地吸引了。

不知是這本書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還是命運的安排,就在1894年我期末考試前的兩個星期,我走進父親的辦公室告訴他我不想學醫了,我所希望的是加入海軍。我央求父親去找奧伯克芒多·德·馬里恩(海軍高級軍官),請求他同意給予我入學資格,并送給他一張我的學習成績登記表。

突然加入海軍的決定對大多數父母來說都會使其感到憂慮,因為我的體質不適合這種對身體素質和體力要求比較高的工作。在學校體育課上,我所取得的好成績都是靠著十二分的努力才得來的。然而,我父親對我的選擇充滿了信心,立即按照我的要求給那位高級軍官寫信。盡管這種申請函的時限在去年10月1日就已經截止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我幾乎立即就得到了回復,要求我去蘇里查(Zullichau)的騎兵團參加體能考試,然后做好在4月30日以前去基爾(Kiel)的準備,從收到信到4月30日大約還有不到30天的時間。

體能考核順利過關,然而從西里西亞前去基爾,并和幾十個完全陌生的海軍候選生待在一起,對我來說卻是一種痛苦的經歷,因為我長這么大很少單獨出門。這些活潑年輕的陌生人來自德國的四面八方,來自巴伐利亞(Bavaria)的人數多得出奇。

在帝國海軍中接受訓練,1894—1897

剛到基爾,我們就被臨時安置在海軍學校的閣樓中居住并立即開始接受訓練。一開始的六個星期是步兵基礎訓練,由陸戰隊的奧狄曼(Oditmann)執教。這種訓練實際上是由未經任命的陸軍排職軍官來組織實施的,訓練班長由陸軍學員隊的同學擔任。

步兵訓練階段是最艱苦的,是整個海軍軍校學員時期最難熬的一段生活。不是因為訓練的艱苦,而是因為那些未受任命的軍官態度十分嚴厲。他們對我們連珠炮似的咒罵,盡管不是針對我們個人,但卻是那么粗俗,以致我經常認真地考慮我還能不能在這種環境中繼續服役。

除了步兵訓練,我們還通過模型學習給帆船配置帆纜的復雜技術,以及劃船基礎訓練。六個星期訓練的高潮是德皇來到基爾為在海軍服役的兒子阿德爾貝特親王(1)(Prince Adalbert)慶祝10歲生日并檢閱海軍部隊。在我們的隊伍中,年輕的王子伴隨著軍旗行走在隊列的右側,顯得隊伍不是很整齊。然而,在年長的查普蘭斯·朗格海爾德大主教感人至深的教誨中,我們在海軍禮堂進行的就職宣誓卻是激動人心。

我們在岸邊的短期訓練通過一次檢閱而宣告結束。到了5月,我們這些新的軍校生急切地等待海上訓練。我和34名同學分在了“斯多斯克”號(Stosch)訓練艦上,其他35名學員被分到“斯坦因”號(Stein)上。

“斯多斯克”號的艦長是舒克曼(Schuckmann)海軍上校,但在“斯多斯克”號上直接監督我們訓練的是施圖德尼茨(Studnitz)海軍中尉,在“斯坦因”號上也是一位中尉。施圖德尼茨海軍中尉的助手是一名中尉和兩名經驗豐富的士官長——克里(Knie)和蓋梯爾(Gaetije)。他們的要求都非常嚴格,但卻從不像我們在岸上經歷的那樣罵人和說粗話。無論我們這些軍校生多么瞪大眼睛看著克里士官長起帆時令人心驚膽戰的雜技一樣的動作,士官長都會說:“我只告訴你們一句話,如果我掉下去了,我也會把你們一起帶到海里去。”在那種情況下,沒有人認為他的話有任何粗野和威脅的意味,相反,在充滿危險的環境中我們感受到兄弟般的友誼。兩位士官長熱心地照顧我們,教我們如何操作橫桁和帆,給我們留下了美好印象。

我們海軍實習生的工作位置是在船的后桅桿,即靠近“斯多斯克”號船尾的三個桅桿。起初我的崗位被安排在中帆桁,后來我和其他三人又被分到了船的主帆桁,是所有的帆桁中最高的。在風暴天氣中,主帆桁的帆不能卷起,而是必須以極快的速度取下來。

每天早餐前,所有的軍校學員都要攀登到后桅桿的頂部再下來,直到每個人能夠在58秒內完成這一動作為止。當我成為第四個在35秒內完成這一動作的學員時,我感到非常自豪。然而,我們接著又開始攀登比后桅還要高得多的主桅,必須在63秒內完成一系列動作。

除了操作船帆,我們的訓練主要包括海員的一般工作內容。如,在單桅縱帆船中學習劃船和揚帆航行,在老式的15厘米艦炮上進行槍炮訓練,學習航海、船藝、數學、英語和法語等理論知識。

那年夏天,我們到波羅的海進行了一次航行訓練,而冬天則到西印度群島海區進行了一次更遠的航行。

那次航行中開始的幾天充滿了驚險刺激。主要有:在北海,我們丟失了一只螺旋槳;在比斯開灣(Bay of Biscay),一天夜晚,突如其來的暴風吹走了三角帆的下桁。在這些厄運的打擊下,我們不得不躲進威廉港(Wilhelmshaven)以及后來的里斯本港(Lisbon)進行維修。但后來我們在信風中沿著海岸順利地航行,途經馬德拉(Madeira)群島到達了圣湯姆斯(St.Thomas)、牙買加(Jamaica)和哈瓦那(Havana)。在回來的途中,我們經過了圣多明戈港(Santo Domingo)、百慕大群島(Bermuda)、普利茅斯港(Plymouth),并繞過斯卡根角,沿途均非常愉快。剛返回基爾港,我們就接受了馮·科諾爾海軍上將的檢閱,隨后立即進行了年度考核。

無論是理論考核還是實操考核,都非常難,我們70人中只有60人艱難過關。考完后我們放了一個月的探親假,1895年4月,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下,我就懷著興奮的心情回到了戈林堡雙親和兄弟們的家里,看到我回來他們十分高興。在家休假期間,我接到通知說我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學業,并被提升為海軍候補軍官。

軍官訓練

休假結束后,我和1894年入伍的同學們重新聚在一起等待下一次分配。60名同學被平均分配到了4艘訓練艦,我被分到了由和藹的馮西卡·沃爾海姆(Fonseca-Wolheim)任艦長的“格奈森瑙”號(Gneisenau)訓練艦上,副艦長是同樣和藹可親的海軍中校德塞爾(Darssel)。在艦上,我們首次開始了領導能力的培養,每個人都分到了幾個新水兵進行訓練——這對任何一個有遠大理想的年輕人來說都是一次真正的挑戰。當然,我們也得到了幾名士官做我們的助手。我們手下的新水兵都是志愿加入海軍的15歲至16歲的青年,經過兩年的訓練,他們將成為普通的艦員。從這些艦員中挑選出一部分,經過專業訓練后補充到士官隊伍。

除了訓練水兵外,我們還要學習航海和槍炮專業的課程,以及在使帆航行和使用蒸汽機航行時參加值班。

1895年是德國海軍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年。該年的6月21日,連通北海、易北河和波羅的海的基爾運河正式通航,德皇威廉二世親自主持通航儀式。

世界上幾乎所有擁有海軍的國家都來參加慶祝儀式。整個春天都有外國軍艦不斷來訪。來訪的軍艦在每個港口都得到了停泊在那里的德國軍艦的親切致意。我們的軍艦“格奈森瑙”號停泊在最外面,靠近腓德烈索特燈塔,我們的任務是向每艘駛入的軍艦致敬,用我們自己的樂隊演奏軍艦所在國的國歌。那幾周里,日常的繁文縟節已經被忽略了,最重要的是艦員的反應要敏捷,禮儀要做到一絲不茍。在霍爾梯諾(Holtenau)水閘附近發生的重大政治和社會事件深深地吸引了我們,使我們的心思延伸到錨地之外,至少我們希望在盛大的焰火表演中會有一個理想的座位。

同時,在那段時間里,我們有機會與同班的其他同學會面,這些同學自從分配以后幾乎就一直沒有見面。與同學們的重新聯系幫助我們建立起了同舟共濟般的友誼。同其他海軍一樣,在德國海軍中這種精神對于軍隊來說是一筆非常珍貴的財富。從此以后,1894級的同學們休戚與共、互相支持,共同經歷了戰爭與和平。

運河通航儀式一結束,我們就啟航去設得蘭群島(Shetland Islands)的勒威克(Lerwick)參加艦隊的秋季演習。演習中,我們四艘訓練艦編為一個編隊。“蒂爾皮茨”(Tippitz)海上演習每年舉行一次,由一名資深上將指揮,目的在于檢驗戰役戰術,并以此為基礎謀劃未來的海軍建設。之后,我們又到西印度群島進行冬季巡航,目的還是為了提高我們的專業水平,因而除了能夠在熱帶海港自由上岸以外,在巡航中我們還要進行大量的航行操縱和值更訓練。然而,在熱帶地區的炎熱天氣中照看這艘像“火管鍋爐”一樣的老軍艦,時常使我們大汗淋漓。

我們一邊學習輪機和船藝的實際操作,一邊循序漸進地學習航海、魚雷和槍炮等科目的專業理論,這些都是我們第二年期末的必考內容。

接下去的六個月是到專門的軍艦上進行槍炮、水雷和魚雷的專業訓練。

1896年秋天,我們又回到了基爾,在海軍學校里完成最后一年的學業。我們班所有候補軍官又重新聚集在這里,我們的直接領導是馮·考茨豪森(Von Cotzhausen)海軍中校,他是一名嚴厲但待人公平的指揮官。

海軍學校的位置直接朝向軍港,學校里訓練舢板和帆船的設施十分先進,有體育館、運動場和網球館。我們的寢室十分舒適,教室寬敞明亮。我們上午在教室上課,下午進行體育運動和帆船訓練。晚上9點以前我們可以在市區自由活動,如有特殊情況,例如晚會、話劇和音樂會等,可以晚歸幾個小時。

夏天,學校允許我們在周末駕駛帆船旅行,埃肯弗德灣(Eckenforde)是我們最喜愛的目的地。除了風景優美以外,那里最吸引我們的地方就是溫德拜(Windeby)莊園,好客的莊園主人有四個兒子和九個漂亮迷人的女兒。毫不奇怪,他的九個女兒中有四個嫁給了我的同學。

我們最后階段的訓練是煩惱而又令人愉快的,盡管畢業考試很難,我們都急切地盼望著快點畢業去艦隊任職,成為一名真正的現役軍官。

初次任職

1897年10月1日,我穿上嶄新的海軍中尉軍服到蒸汽動力軍艦“薩克森”號(Sachsen)報到。我擔任的職務是通信官,負責收發信號和通信兵的訓練。我感到非常幸運,因為我的值勤位置在艦橋上,所以在演習和出海訓練的時候,能夠通過觀察艦艇上高級指揮員的工作而很好地獲取知識和經驗。指揮這艘軍艦的是艦長普拉克特(Plachte)海軍上校,他有十分優異的服役紀錄,在他的領導下,我在各個專業領域,如船藝、航海、艦艇操縱、戰術以及我的本職工作——通信等方面都得到了非常有益的訓練。

在這一時期,世界各國海軍都剛剛開始意識到通信的重要性,此前一直為人們所忽視。例如,法國著名將領薩芬(Suffren)海軍上將在決定印度命運的海戰中遭到挫敗,因為當時他沒能通過復雜的信號系統清楚地傳達他的命令。即便是納爾遜在特拉法爾加角海戰中發出的著名信號——“英國期待著我們每個人履行自己的使命”——仍需要由12面旗構成的復雜旗組才能表達出來。相比之下,在后來爆發的斯卡格拉克(Skagerrak)海峽海戰中,舍爾(Scheer)海軍上將只需要2面信號旗就能在整個艦隊中發出命令——“巡洋艦攻擊敵人!全力攻擊!”表示“攻擊”和數字“9”的兩面旗子,同時伴隨著無線電指令,將命令傳達到各艘巡洋艦,隨之,這些巡洋艦發起了勇猛的突圍行動,成為這次戰役的轉折點。

但這都是后來發生的事,在“薩克森”號的艦橋上,我還不知道通信工作在我未來的職業生涯中扮演著多么重要的角色。

“德意志”號戰列艦與遠東之行

我在“薩克森”號上的任職,以及在它的姊妹艦上的臨時性工作很快就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我突然被任命為裝甲戰列艦“德意志”號(Deutschland)的通信官并隨之啟程前往遠東。

遠東在一夜之間對大多數海軍強國來說變得十分重要。在俾斯麥的強有力領導下,德國開始實行殖民政策。在德國商人和殖民者的密切配合下,德國獲得了許多重要的殖民地。1894年到1895年中國對日戰敗,似乎預示著中國的崩潰為期不遠了,歐洲列強爭相在中國獲取勢力范圍。德國通過外交手段獲取了山東半島的青島以及膠州灣的租借權。為了占領該地區,德國派出了一支由馮·迪德里希斯(Von Diederichs)海軍中將率領的艦艇編隊前往該地區。接著又組建了第二支艦艇編隊,其中有三艘新式巡洋艦“凱瑟林”號(Kaiserin)、“奧古斯塔”號(Augusta)和“杰費昂”號(Gefion),旗艦由“德意志”號擔任。這支支援兵力的指揮官是德國“航海親王”——海軍少將海因里希親王,他將完全接替馮·迪德里希斯將軍行使指揮權。

對海軍來說,新的殖民政策意味著那些駐扎在國外的適合遠洋航行的軍艦——具有風帆和蒸汽兩種動力的護衛艦、輕巡洋艦和炮艦等,將積極參與行動。隨著世界形勢的迅速發展,海軍扮演著日益重要的角色。

毋庸置疑,我們軍艦上的軍官和艦員對于新政策都充滿了熱情,希望自己參與到這一政策中來。不僅如此,普拉克特海軍上校也被任命為旗艦“德意志”號戰列艦的艦長,這對我來說又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德皇威廉二世的親弟弟海因里希親王被任命為遠東艦艇編隊司令是一個明顯的信號,不僅表明了遠東地區在國際政治事件中的重要地位,也表明了海軍在德國執行其國家政策過程中的地位日益上升。海因里希親王于1877年作為一名軍校學員加入海軍,他熱愛海洋,積極參加嚴格的訓練,在他哥哥加冕成為皇帝時,他已經是一名海軍參謀了。他是一位頗具才干、經驗豐富的海軍軍官,受到全體海軍官兵的愛戴。

德皇威廉二世也對海軍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部分原因可能在于他個人與英國王室有著很近的親緣關系。他是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十分喜愛的外孫之一,經常去拜訪女王,在英國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海上強國的船塢中,經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他對船塢中的最先進的軍艦及其發展前景流露出羨慕之情。

威廉二世登基之前,海軍一直掌握在陸軍將領史塔克(Stosch)和克普維(Caprivi)手中。他登基后不久便著手改變海軍原有的高層管理體制,任命一名軍官擔任相當于今天美國海軍作戰部長的職務,從而使海軍的指揮權轉入海軍將領手中,陸軍經常對海軍施加影響的局面結束了。他后來又頒布法令,將海軍的指揮權分配給了海軍最高指揮部(Naval High Command)和海軍行政總部(Reichsmarineant)。

所有這一切促使海軍建設進入了新的階段。此前,德國海軍艦艇是多功能型艦艇,艦艇的設計要充分考慮到陸戰的需要。“攻擊型輕巡洋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薩克森”號就是其中之一。老式的裝甲戰艦,像在英國建造的“德意志”號,仍然同時使用風帆和蒸汽機。直到1897年,蒂爾皮茨海軍少將成為海軍大臣以后,才完全采取了較為先進的海軍建設方針。

蒂爾皮茨將軍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德國現代海軍之父。他以魚雷艇部隊的締造者而聞名于世,曾擔任過海軍最高指揮部參謀長。在他的英明領導下,德國才得以制定艦隊作戰的基本戰術原則,為未來指揮艦隊作戰打下了基礎。他的作戰理論在每年舉行的軍事演習中不斷得到檢驗,并在海軍最高指揮部“九號戰術條令”中進行了充分闡述,許多年來一直被德國海軍奉為戰術上的“圣經”。

重新派遣像“德意志”號這樣的舊軍艦去國外執行遠洋任務面臨許多困難,但全體艦員盼望去亞洲執行任務的極大熱情使困難的任務變得輕松了。接到上艦命令的還有我的另外三個同學——斯科溫杰斯、韋格納和科尼斯貝克,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里,他們成為我的親密戰友。

我在艦上的工作不僅是擔任軍艦的通信官,而且還擔任編隊司令的通信參謀。此外還有一項特殊任務,就是負責艦上的軍樂隊,這支軍樂隊的指揮是著名的音樂家鮑林格爾(Pollinger)。由于我從母親那里繼承了對音樂的熱愛,因此我覺得這一任務一點也不讓我感到厭煩。

在軍艦的日常訓練中,我的部分職責是選拔和訓練舵手及通信兵。在這次特殊的航行中,普拉克特艦長另外給我分配了一項任務,即向全體船員講述我們將要訪問的港口的歷史和風光。我對這項任務頗感興趣,因為這使我有機會每到一個新港口,就學習所屬國家的歷史和風土人情,從而大大地拓寬了我的知識面。

在威廉港接到命令后,“德意志”號戰列艦直接駛往基爾去接海因里希親王上艦,德皇親自來送我們出海,在基爾堡的歡送宴會上,威廉皇帝在提及對海因里希親王執行這次任務所下達的命令時,使用了“鐵拳”一詞。這段演講引起了國外的強烈反對,尤其是英國,人們在很多場合中都對這段話進行了批評。

第二天,也就是1897年12月7日,“德意志”號啟航了,德皇一直伴隨我們到倫茨堡(Rendsburg),他的隨從中有諸位親王、年長的幾個兒子以及外交大臣馮·比洛(Von Bulow)伯爵、蒂爾皮茨海軍少將、皇宮事務大臣尤倫堡(Eulenburg)伯爵和張伯倫(Chamberlin)爵士。威廉皇帝在倫茨堡大橋與歡送團的其他人員分手,由馮·比洛、蒂爾皮茨陪同一道前往弗里德里斯洛(Friedrichsruh)去拜訪老宰相俾斯麥親王。

伴隨“德意志”號航行的是“杰費昂”號巡洋艦,由于是在冬天的暴風雨天氣里通過運河,我們全部在艦橋上值班。艦橋上擠滿了人。軍艦在大霧中轉向多佛爾海峽,甚至沒有被英國海軍發現。為了向海因里希親王致敬而在海上瞭望的英國海軍軍官看到我們出色的航海技術,認為我們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海軍。軍艦在樸次茅斯港中拋錨,海因里希親王前去倫敦拜訪他的外祖母維多利亞女王。

在比斯開灣,海因里希親王在參謀人員的陪同下,在軍官艙里同全體軍官一起度過了圣誕前夜,這使我們倍感榮耀。為了慶祝這一時刻,他拿出一個銀光閃閃的酒杯,用那個杯子喝下第一口酒,并舉杯致詞:“走遍天南地北,我們的家園最美!”然后,他把杯子依次傳給下一個人,要求每人喝一口酒,并照他的樣子說一句祝酒詞。級別高的軍官按順序排在前面,他們幾乎把所有熟悉的祝酒詞和成語都用遍了,因而輪到我們中尉軍官致詞的時候,很難再找到一句比較合適的話。后來這一做法成為軍官集會的傳統習慣,我們這些低級軍官為了找到合適的詩句和名言當作祝酒詞,幾乎把艙里的報紙和雜志都翻破了。

通常情況下,司令部的參謀人員和艦艇軍官之間的關系十分緊張,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德意志”號上,兩者之間的關系卻十分融洽。這里的資深參謀官是馮·斯比(Von Spee)海軍少校,他于1914年率領德國海軍編隊在科羅內爾戰役中取得勝利,但隨后在福克蘭島海戰中不幸落敗。海因里希親王的私人助手是根格·穆勒(Genge Muller)海軍中校,他后來擔任了宮廷事務大臣,并兼任威廉二世私人顧問班子中的首席政治顧問。艦上的助理醫生是奧勒夫(Oloff)海軍上尉,他是基爾的大學教授和眼科主治醫師,其精湛的醫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享譽國內。

然而在艦上發號施令的是海因里希親王本人。他被公認為是一名杰出的水兵,有著無窮的個人魅力,朋友遍天下。他喜歡把英國海軍當作楷模,并經常與到訪港口的英國海軍和陸軍軍官交往。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如果哪個德國海軍軍官想留胡子的話,也必須留尖頭胡子。

如果哪個人或哪件事沒能達到他的苛刻要求,就會遭到他粗暴的批評。尤其當有外國軍艦或軍官在場的時候,如果在禮儀或禮節上出現失誤,更容易引起他發怒。盡管如此,他對部下還是賞罰嚴明,體貼入微。

“德意志”號的下級軍官住所并不是很舒適,我們兩個人一個房間,那些房間位置都在甲板以下,并靠近發動機和鍋爐,艙室里僅有的一個舷窗過于靠近水線,即使是停泊在港內時也無法打開。因此,在到達香港前,我不得不在炮臺甲板的一個吊床上睡覺。

軍艦上老舊的發動機經常出現故障,我們的輪機長帕斯克(Passche)海軍中校焦急萬分,他們不得不頂著機艙中的蒸汽熱浪工作。

發生的第一次故障使我們到達直布羅陀的時間晚了好幾天,這不禁令大家擔心能否安全回家。在直布羅陀,海因里希親王在同英國海軍將領的談話中發現了他在英國受到冷遇(甚至在英國女王那里也受到冷遇)的原因。英國人不但被德國皇帝的“鐵拳”演說激怒了,還對此感到十分憂慮。

我們從直布羅陀出發,駛經地中海、蘇伊士運河和紅海到達亞丁灣,在那里,我代替穆勒海軍少校作為王子的私人助手拜訪了總督并出席了國宴。

編隊快到印度時遇到了惡劣天氣,機器不斷出現故障,這使大家更為惱火。我們不得不在科倫坡停留幾天對發動機進行維修。當然,這也使大家有機會觀賞錫蘭(斯里蘭卡)島上美麗的熱帶風光。

啟航前,停泊在港內的俄國軍艦“西索伊”號和“那瓦里”號請求加入我們的編隊,一同前往新加坡,這使我們大為驚奇。很顯然,他們做出這一姿態是接到了圣彼得堡的命令,目的在于做出明確的外交姿態向英國施加影響。海因里希親王同意了他們的請求。在接下來的結伴航行中,我和手下的通信兵擔負著與語言不通的外國軍艦保持通信的任務,這對我們來說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工作。這一經驗告訴我們,在運用海軍向全世界推行國家政策時,應該保持什么樣的底線。同時,這件事也使我深深體會到,年輕軍官必須虛心向經驗豐富的高級軍官學習,并通過學習和讀書提高自己的知識水平。

新加坡有很多好客的德國僑民,我們停留在那里,得以洞察大英帝國全球霸權的核心。這些經驗和印象,有助于我深入理解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人的心態和軍事行動。

在新加坡,我們收到了剛剛編寫的第一部《艦隊條令》,得知了海軍最高指揮部重組的消息。1897年,蒂爾皮茨在準備實施他的《艦隊條令》的過程中,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限制海軍最高指揮部的權力,以免使國會產生偏見而反對《艦隊條令》的實施。當時,海軍最高指揮部被海軍參謀部取代,其職責受到了限制,主要負責對其他國家海軍的情報進行評估,制定海軍建設發展的戰略規劃以及戰術。指揮艦隊的權力實際掌握在蒂爾皮茨本人手里。當然,這一改組也帶來一些危險,即新成立的部門可以不必考慮海上指揮官的實際經驗就制定自己的計劃。因為盡管德皇本人對海軍十分感興趣,但他沒有受過任何專業的海軍訓練,也沒有海上作戰的實際經驗,而他身邊的顧問則是經驗豐富的海軍將領,這就使他的顧問有很多特權。

航程的下一站是英國在遠東的重要基地——香港。到達香港后,我們不得不再次進入船塢對發動機和鍋爐進行維修。在香港,我對由海軍上將愛德華·西摩爾爵士指揮的英國遠東艦隊有了初步了解。約翰·杰利科海軍上校擔任旗艦“百夫長”號的艦長并兼任愛德華·西摩爾海軍上將的參謀長,后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擔任英國大艦隊的指揮官。

當時香港正處于“政治風暴的中心”。美西戰爭一觸即發,港口集結著由喬治·杜威準將指揮的美國海軍艦隊,他們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菲律賓海戰積極地進行準備。英國和俄國正為租借中國的基地而展開激烈的競爭,以彌補德國最近獲取青島而帶來的損失。

待在香港的幾天,我們不僅進行了旅游觀光,到定居在當地的德國僑民家中做客,而且還參觀了停泊在港中的許多外國軍艦。

在香港期間,我作為海因里希親王的參謀人員沿珠江而行前往廣州,這是最令我高興的一件事。我們溯江而上,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到廣州,當時我們一直擔心可能遭到江上土匪的襲擊。

1898年5月,我們到達了目的地——青島,在那里我們饒有興趣地看到,在總督杰西科(Jaeschke)上校的精心治理下,陸軍、海軍以及文化事業已經取得了不少進步。

青島不僅是我們的基地,也是我們訪問其他國家和港口的出發地。在此期間最讓人興奮的一件事就是我們在1898年5月拜訪了中國皇帝。我再次有幸作為海因里希親王的助手之一陪同他進行了訪問。我們在塘沽艱難上陸后,坐火車經天津前往北京,這需要一天的行程,鐵路沿線布滿了中國軍隊,他們軍事上的落伍,并沒有給我們增加多少安全感。

在北京,我們換乘轎子前往歐洲人居住區,駐華公使馮·海奎因(Von Heyking)男爵和他的妻子接待了我們,他的妻子后來成為著名的女作家,以《永遠收不到的信》(Letters that never reached him)一書聞名于世。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在北京四處游覽,參觀了紫禁城和天壇,海因里希親王表現得十分謙恭,可以看出他對那里充滿了喜愛之情。我還非常清楚地記得法國公使皮科先生為我們舉辦了正式宴會,他后來成為法國的外交大臣。

那一周中最令人興奮的事情莫過于隨同親王前往北京城外的頤和園去拜訪大清年輕的皇帝和他的寡母慈禧太后。我們騎馬走了幾個小時,在皇宮門外遇到了一大群看上去對我們不是很友好的人,幸虧使館派羅伯特上尉率領海軍陸戰隊沿途保護我們。

在入宮以前,我們脫掉騎手服換上了禮服,然后海因里希親王乘坐皇宮里的轎子進入宮殿,其他人則步行跟在轎子的后面。

海因里希親王到達后,大清皇帝起身迎接,然后請他坐下交談,這是一種此前從未給過他國使節的榮耀。海因里希親王向皇帝贈送了禮品和勛章,然后皇帝親自陪同親王前往后花園拜會了慈禧太后,這又是一種其他歐洲人從未得到過的榮耀。

當天下午,大清皇帝禮節性地回訪了親王,在歡迎我們的儀式上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充分表明了在“義和團”事件之前緊張的時局。在將要接待皇帝回訪的那座宮殿內,為了按照傳統的慣例向皇帝表示敬意,親王挑選了一小隊海軍陸戰隊侍從表演槍操。上刺刀的咔嗒聲和手拍槍托的啪啪聲把前來拜訪的客人嚇得目瞪口呆,而親王則要求操演指揮官照例進行“裝彈和射擊”。

羅伯特上尉大吃一驚,對親王低聲耳語:“不能這樣做,親王殿下。”看到親王生氣地瞪了自己一眼,上尉才急忙下令:“裝彈射擊!”

操演終于結束了,皇帝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羅伯特上尉向海因里希親王解釋說他之所以提醒親王不要命令侍從隊員裝彈射擊,是為了防止宮殿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對我們不客氣。

離開北京后,我們又訪問了旅順港和威海衛。俄國當時正在他們租借的旅順港內花大力氣建設海軍基地,他們對海因里希親王進行了熱情招待。然而,威海衛港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好好建設過,英國租借這一地區只是為了與渤海海峽隔海相望的俄國基地相抗衡。

此后不久,海因里希親王決定訪問日本,這使大家十分高興。軍官和水兵們將有機會游覽日本的美麗風光,認識有趣的日本人民。因為當時日本的建筑、家居以及風俗習慣還沒有完全西化。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們又多次訪問了日本,其中包括日本天皇對海因里希親王進行的正式接見。我也非常幸運地多次到日本內地參觀,對日本人的生活有了深入了解。

我們還訪問了朝鮮,當時朝鮮還是獨立的國家。1898年8月1日,在釜山港,我們得知老宰相奧托·馮·俾斯麥親王去世的消息。港內所有德國軍艦一起鳴炮致哀,炮聲在青山環繞的海灣中久久回響,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表達出德國人民對老宰相的深切懷念。

旅順并非我們訪問的唯一港口。我們沿著西伯利亞灣岸邊航行,不僅訪問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軍基地(海參崴),還訪問了俄國流放苦役的殖民地——薩哈林島上的科薩科夫,以及西伯利亞灣東岸的亞歷山大羅夫斯克。當時這些地區已經完全被俄國占領,符拉迪沃斯托克看上去幾乎同歐洲沒有什么兩樣。海因里希親王顯然是得到了國內的指示,與俄國軍隊和海軍軍官建立了熱情友好的關系。當我們邀請俄國軍官到“德意志”號甲板上參觀的時候,我不得不帶他們參觀我們的240毫米艦炮,盡管當時這種艦炮已經落后了。

經過幾次武裝沖突后,美西戰爭正式爆發。戰爭開始時,德國遠東艦隊司令馮·迪德里希斯海軍中將派遣幾艘巡洋艦前往菲律賓海域,其中包括“凱瑟林”號和“奧古斯塔”號,它們的出現激起了美國海軍指揮官杜威準將的強烈不滿和猜疑,他確信這些軍艦的到來有戰爭企圖。的確,大部分德國人對處于劣勢的西班牙抱有同情心,但從我們這方面來看,從來沒有任何破壞中立的行動。為了證明這一點,迪德里希斯海軍中將不久就從菲律賓海域撤回了大部分軍艦。

從職業化的角度來看,美國海軍在馬尼拉灣海戰中取得了壓倒性優勢,同陳舊的西班牙軍艦相比,美國海軍艦隊訓練有素,裝備先進,使我們深有感觸。

自從離開德國以后,我就在德國著名的島嶼專家布魯蒙特里特的指導下對菲律賓群島進行了詳細的研究。為此,我自學了西班牙語,并將部分研究成果寫成一篇論文,題為《菲律賓人對西班牙統治的反抗》。這一研究成果非常及時,受到了普拉克特上校和親王的稱贊。我從此迷戀上了寫作。

1898年秋天,全海軍軍官的定期性調整使遠東艦隊發生了很大變化。海軍中校欣特茲代替海軍少校馮·斯比伯爵擔任資深參謀。欣特茲后來擔任駐俄國使團的全權軍事代表,1918年在外交大臣任上離職。然而,對我來說變化最大的莫過于穆勒海軍中校被提升為“德意志”號的艦長,我被任命為他的助手。他既給我壓擔子,又讓我放手去干,從那時起我們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直到他成為海軍上將,擔任海軍首席顧問時,依然如此。

同樣,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艱難的歲月里,他作為德皇貼身顧問,承受著海軍軍官們的大量批評。我堅決地為他辯護,到他去世前我們一直保持著密切聯系。

1898年末的那段時間同樣給我們帶來了快樂,因為我們要到香港的船塢中進行檢修,等待海因里希親王的妻子艾里妮(Irene)王妃到達,她正乘坐德國汽船“勞埃德”號在來遠東的途中。

香港總督、英國軍官、各個俱樂部以及德國僑民競相舉辦娛樂活動歡迎王妃的到來。德國富商西埃姆生熱情地安排親王夫婦到他的別墅中去住,每天還邀請一些軍官到別墅中午餐。1899年新年那一天,香港路德教會大教堂舉行了盛大的宗教儀式,向親王夫婦和“德意志”號的全體成員表示祝賀。儀式上,在軍樂隊首席指揮鮑林格爾小提琴的伴奏下,樂隊用風琴演奏了漢德爾的舒緩樂章。

美西戰爭以西班牙的失敗而告終,結果西班牙把加羅林群島、馬里亞納群島及其在太平洋上占有的其他島嶼出售給了德國。海因里希親王從迪德里希斯海軍中將手中接管遠東艦隊后,從軍艦上抽調了幾名軍官擔任他的參謀,并舉行了一系列軍事演習,目的在于弄清如果德國在東方突然同英國發生戰爭,英國占領這些島嶼的話,艦隊采取什么樣的行動最為有效。

我在演習中擔任對立方“英國指揮官”的參謀人員,我認為在此情況下,如果德國海軍艦艇編隊在馬里亞納群島集結兵力,并在廣闊的太平洋同英軍作戰,就將全軍覆沒。這次軍事演習是第一次研究德國海軍在太平洋的戰略。1914年,德國巡洋艦隊在太平洋的實際戰略正是建立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之上。

1899年秋天,我被列入軍官輪休名單當中,并被安排乘坐“勞埃德”號班輪回家探親,但后來我和其他兩名軍官又得到允許,可以搭乘即將啟程前往馬賽的汽船“西德尼”號回國。

在途中,我們曾停靠法屬印度支那的西貢和位于紅海南口的法屬索馬里的吉布提,我興致勃勃地參觀了這些地方。我還同在西貢上船的幾個年輕的法國海軍軍官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即使是停靠了這么多地方,我到家的時間還是比坐“勞埃德”班輪快得多。

1901—1905年的陸上和海上生活

當我結束了兩年的海上生活,在戈林堡休完45天的探親假后,被分配到位于基爾市的海軍第一水兵訓練大隊,先是任排長,后來任第二副官。

那時的水兵訓練大隊不僅負責征募海軍新兵,還負責他們的隊列訓練。另外,水兵訓練大隊還是那些已經入伍但還沒有被分配上艦的水兵的集結中心。技術訓練大隊的職能也是一樣,只不過訓練的對象是技術人員。

在基爾,我的職責除了訓練新兵外,還負責編寫一本新的訓練指南。即便這樣,我還抽出時間在基爾海軍軍事學院學習一門用俄語教學的課程。這為我后來學習這門重要的語言打下了良好基礎。

在秋季演習中,艦隊序列中被列為預備役的艦艇也被投入現役參加了演習,并且從岸上抽調人員來操縱。當時我已經被提升為海軍上尉,舉行演習時在蒸汽動力艦艇“埃吉爾”號(Aegir)上任值更官。1901年,我接到命令到蒸汽動力艦艇“格瑞利”號上任副艦長。這艘船在夏季專門用來接送海軍上將,在秋季演習中則被用來作為補給船和通信中繼站使用。

這給了我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來學習岸邊航行,尤其是在北海島嶼附近航行。考斯特(Koester)海軍上將、湯姆森(Thomson)海軍上將、炮術訓練總監布魯斯(Breusing)海軍上將等都參加了演習,足以顯示出其重要性,我有幸沒有錯過那些重要的演習。在1901年演習結束的時候,為了歡迎俄國沙皇,在但澤灣舉行了艦隊閱兵式。

兩位皇帝的會見十分順利。為了表示祝賀,威廉皇帝允許每位德國海軍軍官有權在非正式場合佩帶飾有黑色綬帶的短劍作為隨身武器。這是俄國海軍的習慣,此前這一傳統在德國只在海軍軍校學員中實行。作為回報,被德國海軍軍官的寬大披風深深吸引的沙皇宣布,今后將這種披風作為俄國海軍的一種軍服。

1901年秋季演習之后,我在岸上的任職結束了,我的新命令是到“格羅斯”號(Grosse)戰列艦上報到,這次是擔任全職值更官。我非常喜歡這個職務,因為在主力戰艦或魚雷艇上服役兩年被公認為是海軍軍官訓練的基礎,也是到海軍軍事學院進修或是到各級參謀部擔任參謀的前提條件。事實上,我任職的這艘新艦依然是剛從遠東回來的海因里希親王的旗艦,他現在是第一戰列艦分艦隊司令,這更使我熱情倍增。

過去那些輕松的日子里,海上航行令人愉快,日常事務簡單平靜,現在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每個人都在盡力發揮自己的才能。蒂爾皮茨將軍已經為我們制定好了海軍發展的藍圖,我們都在竭盡全力使其變為現實。

每個訓練年度從10月1日開始。此時,三分之一的艦員由于已經完成了他們三年的服役期,將由新的水兵來代替,同時也是軍官和士官調整的時候,只不過他們是以兩年為周期進行循環。

從1901年開始,新兵不再像以前那樣在艦員訓練大隊進行六個月的岸上新兵訓練,而是在艦上接受此項訓練,同時也作為他們艦上生活的開始。這種新的訓練程序使他們的指揮官12月就可以訓練他們從事不同的戰斗崗位,這樣也可以使新兵更早地適應作戰任務。

圣誕節過后,就開始了全面、復雜的實戰訓練,包括損害管制訓練在內,所有訓練都在模擬的近似實戰的條件下進行。每個人在戰位上的動作要求快速而準確,在訓練后的討論會上,每個軍官和士兵都要陳述自己的想法,并且要通過推理來證明自己的觀點。這種精心訓練和嚴格要求使每一名艦員都體會到一種共同的責任感,這確保了海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成為一支值得信賴的海上力量。

訓練期結束時由編隊指揮官親自組織考核,根據訓練成績為軍艦評定等級,因此訓練中的競爭非常激烈。比如在槍炮訓練中,每年各艦艇都為贏得皇帝頒發的獎金而競爭。設置獎金的目的是提高槍炮的射擊水平,但由于每個槍炮長都想贏得獎金,因而都企圖讓自己的射擊在最適合的海況下進行,這違背了槍炮射擊的根本原則,于是這項競爭后來就被取消了。

單艦訓練4月就結束了,而槍炮和魚雷的訓練則要持續到6月、7月。艦上的夏季訓練涵蓋了部門訓練和日常訓練的各項內容,由艦長進行最后考核。這些訓練主要包括條令學習、體能鍛煉、軍容整理等等,其實這些內容應該在戰斗訓練之前進行,但是為了盡快使艦船達到作戰準備要求,不得不這樣做。

不幸的是,那年10月我在下舷梯時不小心弄傷了膝蓋,十分嚴重,因此回家休了病假,臥床好幾個星期。在此期間,我寫了一篇題為《克里米亞戰爭中陸軍與海軍的協同》的文章,在《新軍事雜志》上發表。

我回到工作崗位以后,“格羅斯”號已經報廢,它上面的艦員轉移到了“德皇弗里德里希三世”號(Kaiser Friedrich Ⅲ)戰列艦。這艘新旗艦在1902年夏季航行去了彭特蘭灣(Pentland Firth),又去了愛爾蘭諸港口,在那里我有機會參觀了愛爾蘭首都都柏林。第二年的訓練與前一年一樣,只是夏季航行時我們去了西班牙。

訓練、考核和航行的要求都十分嚴格,任何艦長都不允許違反規定,這促進了艦員操作能力的提高,但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傷害了部分指揮軍官的創新和獨立思考能力。最后,海軍中實施了一項改革,以便軍官在訓練過程中采取更為靈活多變的做法。

通過1902年和1903年的訓練,第一戰列艦分艦隊為進一步發展編隊戰術做好了準備。在危急的戰斗條件下傳達目視信號命令,以及迅速轉換速度和航向,是這些訓練的主要內容。毫無疑問,我興致勃勃地參加了所有這些訓練和試驗,因為我已經選擇該項內容作為海軍軍事學院入學考試的論文題目。我的指揮官不得不隨我的論文一起寄上一份關于我工作能力和任職表現的報告。這肯定是令人滿意的,因為我在1903年10月1日收到了海軍軍事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位于基爾的海軍軍事學院是斯多斯克(Stosch)將軍時代建立的,但與陸軍軍事學院不同的是,海軍軍事學院不是僅為培養一般參謀官(General staff officers)而設立的。蒂爾皮茨將軍成功地將其打造為培養通才的學府,主要是培訓經過海上訓練的合格海軍軍官,畢業后充任海軍部、海軍委員會或其他高級參謀的職務。因此,海軍內部沒有發展出諸如“海軍參謀官”的特別團體,反而對海軍有莫大的裨益。陸軍的“參謀團”模式根本不適用于海軍,因為海軍指揮官絕對要親自掌握海上戰場的狀況。最重要的是,海軍指揮官必須是地地道道的水手,能夠在駕駛臺或司令塔分析戰況,迅速下定決心,然后以正確的戰術命令將決心轉化為行動。一個海軍軍官當了艦長,展現其統御才能,才能指揮艦隊或充任海軍部的高級參謀。事實上,一個指揮官首先要有氣質,證明其領導才能,至于通訊的知識和下達命令的技巧,尚在其次。

軍事學院的教學時間是兩年。通常一個班級有15名軍官,我的同班同學里面有許多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聲名顯赫的人物。例如,卡爾·馮·穆勒,后來成為“埃姆登”號的艦長;馮·斯科恩伯格與他自己的戰艦“紐倫堡”號在福克蘭島戰役中共同殉難;鮑爾海軍中校在潛艇部隊服役;澤伯勒姆海軍中校擔任“阿里爾德尼”號的艦長,1914年8月24日,在交戰雙方第一次的戰役中,該艦在與幾艘占絕對優勢的英國巡洋艦作戰時沉沒。

海軍軍事學院的主課有海軍歷史、海軍技術及海軍戰術。主講海軍參謀職責的是貝克曼(Bachmann)海軍上校,他后來成為海軍參謀長。國際法課程先是由一名當地大學的刑法教授來講授,后來我們請了一位專業的國際法教授給我們上課。高等數學和物理也是必修課,基爾大學的博克漢默(Pochhammer)教授有很強的教學能力,在他的講課和輔導下,即使是最笨的學員也能掌握復雜的微分和積分運算。

選修課有世界地理、世界歷史和海洋地理。羅登堡(Rodenberg)教授講中世紀史和現代史課時人滿為患,每個軍官都被吸引到學院禮堂去聽他上課。科魯默爾(Krummel)教授獨特的地理教學也同樣受到歡迎。

我們可以選擇的外語課有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和俄語,每名軍官必須至少學習一門外語。由于我對于英語和法語已經相當熟悉,因而選擇了由著名教授澤爾科授課的俄語。那時西班牙語不像現在那樣重要,但是我在家里的時候已經學得很好了。

我們每年7月1日到9月30日都要到國外進修外語,我的選擇自然是俄國。

1904年2月,俄國已經開始與日本開戰。就像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生活一樣,俄國的新聞報道也是豐富多彩的。通過我在東方任職時的老戰友、現在的海軍武官亨特茲(Hintze)上校,我被一個上層的俄國家庭接納,這使我得到相當好的機會提高俄語口語的熟練程度。

除了俄國報紙對戰爭的敘述外,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俄國軍隊向中國東北調動的情形。軍官們常常在咖啡館或其他的娛樂場所同親朋好友告別,與當時已經非常嚴峻的形勢極不協調。

我在俄國期間,等待了許多年的俄國王室繼承人終于誕生了,從各家各戶都掛著歡慶的旗幟來看,俄國人民看上去對此感到十分高興,盡管這些旗幟好像是在警察的督促下才掛起來的。

在海軍軍事學院學習每門課的過程中,每個學員必須準備一篇適合自己研究方向的論文。例如,我的國際法課程選擇的論文題目是《未經宣戰的戰爭》,這也是我最早的論文之一。而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在完成論文的幾天之后,日俄戰爭突然爆發了,日本的魚雷艇未經任何宣告就襲擊了旅順港的俄國海軍艦隊。當年,我寫的另一篇論文題目是《從經濟和軍事角度看美國在太平洋的政治地位》,這篇文章引起了科魯默爾教授的注意。

第二學年,我其中一篇論文的題目是關于海上封鎖問題。我還將法語的《海軍戰術研究》一書翻譯成了德語,該書的作者是雷尼·戴維路易(Daveluy)上校,我以后和他常有書信來往,受到莫大的鼓舞。


(1) 阿德爾貝特親王(1884—1948),威廉二世第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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