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決戰:東北解放戰爭1945~1948
- 劉統
- 7984字
- 2020-07-24 18:25:05
第1章 重慶談判
毛澤東與普通百姓一樣,從廣播中獲悉蘇軍出兵——延安積極部署反攻受降——蔣介石請毛澤東來重慶——斯大林的電報惹怒毛澤東——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作出去重慶的決策——各軍區將領匆匆返回——臨行前毛澤東向劉少奇面授機宜
蘇軍出兵東北的消息,使延安的中共中央領導人感到既高興,又意外。在5月7日德國法西斯宣布無條件投降后,中共中央就預料到戰勝日本帝國主義的最后時刻即將來臨。但是誰也沒有估計到形勢發展得如此迅速。中共中央仍然按照預定計劃,有條不紊地舉行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會后又舉行七屆一中全會。來自各分區的黨政軍主要負責人,會后仍然留在延安,沒有返回。
此時,中共中央一直與蘇聯保持著密切聯系。以孫平(彼得·巴菲洛維奇·弗拉基米洛夫)為首的蘇軍情報組就住在延安,與毛澤東經常交換情報。毛澤東一再詢問蘇聯方面的動向,孫平只是說蘇聯一定會出兵幫助中國,但具體計劃和日期,則無可奉告。(1)
在蘇聯的中國共產黨人知道蘇聯出兵東北的計劃大約在1945年6月初。6月2日,駐扎在蘇聯境內的東北抗日聯軍領導人、“國際88旅”旅長周保中被遠東第二方面軍司令普爾卡耶夫大將召去,向他傳達了蘇軍即將對日作戰的意圖。根據蘇方要求,周保中向他們詳細介紹了東北各城市的地理情況、關東軍的軍事配備及特點等有價值的情報。隨后,周保中按照蘇方命令,對抗聯干部進行訓練。在遠東戰役開始前夕,將他們分配到蘇軍各部隊中,擔任向導。由于周保中與中共中央早已失掉聯系,他未能將這些情報通報延安。(2)在蘇聯的其他同志劉亞樓、盧冬生等,也因無法通訊的原因,未能向中共中央匯報。所以,蘇聯出兵東北的消息,毛澤東與中國普通老百姓一樣,也是通過無線電廣播才獲悉的。
從8月9日開始,延安的氣氛一反往日的祥和,頓時忙碌起來。中央領導人開始晝夜不停地工作起來。漫長艱苦的戰略防御階段終于熬到了頭,大反攻和勝利時刻即將來臨。下午,中央在楊家嶺召開七屆一中全會第二次會議。在通過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和《中國共產黨黨章》后,議題立刻轉到當前局勢上來。毛澤東說:“今天首先解決方針問題,我們的任務有四項:配合作戰、制止內戰、集中統一和國共談判。我們要廣泛發動對日寇的進攻,擴大力量,這關系到制止內戰問題。我們的方針是取之于敵偽,壯大自己,然后回頭來對付蔣介石的內戰威脅。”他進一步指出:“我們在綏遠、察哈爾、熱河、遼寧都有所準備,南方‘筑堤’也已做了。當前要力爭華北,力爭太原和隴海路東段地區。時機不同了,這樣做在戰略上沒有錯誤,不要怕冒險。”會后,毛澤東為中央起草了《關于日本投降后中國共產黨任務的決定》,于11日發到全黨。(3)
8月10日和11日兩天,周恩來同志起草了延安總部的第一到第六號命令,以朱德總司令的名義命令解放區各部隊前往敵占區接管受降。令呂正操、張學思、萬毅、李運昌、賀龍、聶榮臻等部分別向熱河、察哈爾、遼寧、吉林等地進軍。各部聞風而動,八路軍、新四軍和各地方武裝向華北、華中、華南的城鎮和交通要道大舉進攻,拉開了大反攻的序幕。(4)
任弼時同志也為中共中央起草了幾份重要指示。8月10日,在致中共中央華中局的電報中,要新四軍采取“重點主義”,集中主力占領津浦、滬寧兩線,并向長江以南的城市進軍。要新四軍軍部“即日發表江蘇、浙江、安徽三個省主席,上海、南京兩個市長”(5)。遵照中央指示,華中局書記、新四軍政委饒漱石發表粟裕為南京市市長、劉長勝為上海市市長的委任聲明。
延安的行動,急壞了在重慶的蔣介石。8月11日,他也連發三道命令。一是要國民黨各戰區部隊“加緊作戰努力,一切依照既定軍事計劃與命令積極推進,勿稍松懈”。二是命令淪陷區偽軍“維持治安,保護人民。非經蔣委員長許可,不得擅自遷移駐地”。三是特地命令第18集團軍(八路軍)“該集團軍所屬部隊,應就原地駐防待命。政府對于敵軍之繳械、敵俘之收容、偽軍之處理及收復地區秩序之恢復,均已統籌決定,分令實施。為維護國家命令之尊嚴,恪守盟邦協議之規定,各部隊均勿再擅自行動”。
毛澤東收到蔣介石的電報,怒不可遏。華北、華中、山東大片的敵后抗日根據地,都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游擊隊打出來的。如今勝利到來,不讓我軍去受降,是何道理?他奮筆疾書,在8月13日以朱德總司令的名義給蔣介石回電指出:“這個命令你是下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使我們不得不向你表示:堅決地拒絕這個命令。因為你給我們的這個命令,不但不公道,而且違背中華民族的民族利益,僅僅有利于日本侵略者及背叛祖國的漢奸們。”(6)當天,毛澤東在延安干部會議上發表了長篇演講《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提出了“針鋒相對,寸土必爭”的戰斗口號。(7)
但是,怎樣去同蔣介石爭取勝利果實,毛澤東這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突破口。8月15日以后,日本侵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并沒有向八路軍、新四軍投降,而是按照美軍和蔣介石的命令,向重慶方面投降。美國空軍運輸機開始晝夜不停地向上海、南京、北平運送國民黨軍隊和接收官員。
8月11日,毛澤東起草的《關于日本投降后中國共產黨任務的決定》中說:“目前階段,應集中主要力量迫使敵偽向我投降,……猛力擴大解放區,占領一切可能與必須占領的大小城市與交通要道,奪取武器與資源,并放手武裝基本群眾,不應稍有猶豫。”第二天,毛澤東在給各中央局、各區黨委的指示中又說:“太原以南之同蒲路,鄭州以西之隴海路及以南之平漢路,長江以南各要道及大城市根本不作占領計劃,而置重點于占領廣大之鄉村。”(8)
8月20日,華中局饒漱石致電中央,請求發動上海起義。毛澤東立即回復兩電表示同意。第一電說:“你們發動上海起義的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望堅決徹底執行此方針。并派我軍有力部隊入城援助。其他城市如有起義條件,照此辦理。”第二電說:“速發動京滬杭三角區內數百萬農民武裝起義,策應上海起義。從江南、江北分派數十支武工隊及大批軍政干部,分布各縣為核心。”但是想了一夜,8月21日毛澤東又給華中局發去電報說:“關于上海起義問題,我們過細考慮結果,認為在目前起義,對我們和人民是不利的,應即照本日午電停止起義。保存我們在工人及其他人民群眾中的組織基礎,以便將來能夠進行民主運動。”(9)
共產黨在積極行動,蔣介石當然不會無動于衷。相比之下,他有優勢,也有憂慮。抗日戰爭的勝利,使蔣介石達到了他一生中最輝煌的頂點。他不僅得到了美國、英國的支持,蘇聯也與他的政府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承認他的正統地位。天時、人和,都讓蔣介石占據。惟有地利這方面不占優勢,國民黨的精銳部隊都遠在中緬邊境和云南、四川大后方。要想用西南地區現有的破爛交通工具將如此之多的政府官員、軍隊運送到東部沿海和平原的各個城市,沒有半年十個月是辦不到的。而共產黨的軍隊就挨著敵占區,邁開雙腿就到。蔣介石必須要想一個冠冕堂皇的辦法,阻止共產黨的進軍。
8月14日,一封電報從重慶發往延安:
萬急。延安毛澤東先生勛鑒: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實現。舉凡國際國內各種重要問題,亟待解決,特請先生克日惠臨陪都,共同商討。事關國家大計,幸勿吝駕,臨電不勝迫切懸盼之至。
蔣中正 8月14日
延安方面迅速研究了這個情況。三天之后,毛澤東的答復是:
重慶蔣委員長勛鑒:
未寒電悉。朱德總司令日午有一電給你,陳述敝方意見。待你表示意見后,我將考慮和你會見的問題。
毛澤東 未銑
毛澤東代朱德起草的電報中就國共雙方聯合受降、避免內戰、結束一黨專政、組織聯合政府等一系列重大問題,提出了中共方面的要求。毛澤東估計蔣介石絕不會接受中共的任何條件,所以對駐在延安的國民政府聯絡參謀周勵武、羅伯綸說:他目前不準備離開延安,希望周、羅轉告重慶。(10)
誰知蔣介石不但沒有放棄對毛澤東的邀請,在8月20日的第二電中,以更咄咄逼人的語言,向毛澤東將了一軍:
延安毛澤東先生勛鑒:
來電誦悉,期待正殷。而行旌遲遲未發,不無歉然。朱總司令電稱一節,似于現在受降程序未盡明了。查此次受降辦法,系由盟軍總部所規定,分行各戰區,均予依照辦理。中國戰區亦然,自未便以朱總司令一電破壞我對盟軍共同之信守。朱總司令對于執行命令,往往未能貫徹。然事關對內,妨礙猶小;今于盟軍所已規定者,亦倡異議,則對我國家與軍人之人格將置于何地。朱總司令如為一愛國愛民之將領,只有嚴守紀律,恪遵軍令,完成我抗戰建國之使命。
抗戰八年,全國同胞日處水深火熱之中,一旦解放,必須有以安輯而鼓舞之,未可蹉跎延誤。大戰方告終結,內戰不容再有。深望足下體念國家之艱危,憫懷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從事建設。如何以建國之功收抗戰之果,甚有賴于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計。則受益拜惠,豈僅個人而已哉!特再馳電奉邀,務懇惠諾為感。
蔣中正
蔣介石以最高統帥對部下的口氣,將不許共產黨受降的責任推到美國人身上,用國家和民族利益的大帽子迫使毛澤東屈服。蔣介石畢竟老謀深算,他利用人民渴望和平的心理,作了一次高姿態的表演。電報一發,輿論界擁護之聲四起。重慶《大公報》8月21日的社評《讀蔣主席再致延安電》,表示要珍惜抗戰來之不易的勝利,全力維護國家的統一和安定。社評說:“抗戰勝利了,但在勝利的歡欣中,人人都在懸注延安的態度。國家必須統一,不統一則勝利不完全,而建國更困難。全國必須團結,不團結則有內亂的危險,更無從使國家走上民主建設的大路。”社評稱贊蔣介石的邀請電“藹然誠坦,溢于言表”,“我們相信全國同胞的心情都與蔣主席相同,殷切盼望毛先生不吝此一行,以定國家之大計”。
蔣介石的電報給延安造成了巨大的壓力。與蔣介石現在就公開對抗,寸土必爭,將會在廣大的國統區失掉人心。以共產黨現有的武裝與國民黨軍隊開戰,也沒有多少勝利的把握。但是接受蔣介石的邀請,去重慶談判,究竟會是個什么結果,誰也不敢樂觀。毛澤東在未做最后決策之前,先行緩兵之計,于8月22日回電蔣介石稱:
茲為團結大計,特先派周恩來同志前來進謁,希予接洽,為懇。
蔣介石料定毛澤東不敢來,趁熱打鐵發出第三次邀請:
延安毛澤東先生勛鑒:
未養電誦悉。承派周恩來先生來渝洽商,至為欣慰。惟目前各種重要問題,均待與先生面商。時機迫切,仍盼先生能與恩來先生惠然偕臨,則重要問題方得迅速解決。國家前途,實利賴之,茲已準備飛機迎迓,特再馳電速駕。
蔣中正 梗(11)
在與蔣介石周旋的同時,毛澤東向斯大林發報通報情況,商量對策。目前毛澤東最需要的是蘇聯的支持。但是,斯大林通過駐延安的蘇軍情報組給毛澤東連發兩封電報說:中國應該走和平發展的道路,如果打內戰,中華民族有毀滅的危險。盡管蔣介石想打內戰消滅你們,但是蔣介石已再三邀你去重慶協商國事,如果一味拒絕,國內、國際各方面就不能理解了。
毛澤東看了斯大林的電報,勃然大怒。這分明是給蔣介石撐腰嘛!他氣憤地對秘書兼翻譯師哲說:“我就不信,人民為了翻身搞斗爭,民族就會滅亡?!”(12)
如同雪上加霜,斯大林與國民黨政府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消息傳來。條約明文規定:蘇聯的一切援助都給予國民政府,重申尊重中國在東北三省之完全主權及領土行政完整。作為回報,國民黨政府承認外蒙獨立,中蘇合營中東、南滿鐵路30年,大連為自由港30年,旅順為中蘇共管海軍基地30年。在國民政府向東北派駐行政機構后,蘇軍將在3個月內撤軍。
現在完全清楚了。國內國際形勢都對蔣介石有利,而延安沒有得到來自任何一方的支持。在沉重的氣氛中,8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舉行擴大會議,分析國內外形勢,商討對策和下一步行動方針。毛澤東在會上作了長篇發言。他說:“中國有兩種可能進入和平情況,一種是我們得到一部分大城市,一種得不到。現在是得不到,原因有二:一是蘇聯為了國際和平和受中蘇條約限制,不可能幫助我們;二是蔣利用合法地位,使日本完全投降他。我們只能承認這個事實。只能在得不到大城市的情況下進入和平階段。”
毛澤東清醒地分析了蔣介石的有利條件,同時也列舉了解放區目前的有利條件。他說:“我們現在新的口號是:和平、民主、團結(過去是抗戰、團結、進步)。和平是能取得的,因為蘇美英需要和平,不贊成中國內戰。中國人民需要和平。國民黨也不能下決心打內戰,因為他的攤子未擺好,兵力分散,內部矛盾,加上解放區的存在,我們不易被消滅。”毛澤東估計今年的局面蔣介石還不會發動大規模內戰,但很可能是“打打停停,甚至可能要打痛他才能逼他讓步”。“不可能設想在蔣的高壓下,沒有斗爭可以取得地位。”所以,毛澤東說:“這次談判應該去,不能拖,而且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只要我們站穩腳跟,保持清醒的頭腦,就不怕一切大風大浪。”
會議展開了激烈爭論。主要是圍繞毛澤東究竟去不去重慶的中心議題而展開。周恩來說:“談判求得妥協,須雙方讓步。中央決定我出去,我個人想是一個偵察戰。我們是誠意要求和平,當然,不能失掉立場。實現和平的后盾,一是力量,一是人心。我們要爭取主動,迫蔣妥協。也可能邊談邊打,或者打打停停。大家關心的是毛親自出去的問題,這個今天還不能十分肯定,因為總要談得攏才能出去。今天也不能作不出去的決定,看我出去談判如何再決定。蔣的陰謀也必須考慮。”(13)他的意思還是不愿意毛澤東去冒險。
朱德發言說:“和平對中國人民是有利的,這次去談判是必要的,蔣介石可能作些讓步。毛主席去談判是有利的。有無危險?看來比過去保險得多了。我們要保持軍隊,要保住人民已得到的勝利果實。東三省我們一定要去,要派大批干部去開展工作,也要派干部到國民黨的大后方去工作。還要準備把打仗作為重要的任務。”多數意見是:周恩來先去重慶,毛澤東隨后再去。(14)
會議結束前,毛澤東再次發言說:“我們要準備有所讓步以取得合法地位,利用國會講壇去進攻。我們很需要這樣一個時期來教育全國人民,來鍛煉我們自己。我是否去重慶?還是出去。出去的時機由政治局、書記處決定。先派恩來同志出去。我出去,決定由少奇同志代理我的職務,書記處另推陳云、彭真同志為候補書記,以便我和恩來同志出去以后,書記處還有五人開會。”他的建議得到了一致的同意。(15)
8月24日,毛澤東復電蔣介石:“鄙人極愿與先生會見,商討和平建國大計。俟飛機到,恩來同志立即赴渝晉謁,弟亦準備隨即赴渝。晤教有期,特此奉復。”
8月25日,中共中央駐重慶的代表王若飛回到延安,毛澤東等領導人認真聽取了他的匯報,反復權衡利弊,認為目前重慶方面現在的形勢是人心思定,蔣介石雖然想吃掉共產黨,但目前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大打。去重慶談判,爭取一段時期的和平,對根據地的發展也是十分必要的。中央在這天定下決心,讓毛澤東、周恩來一起去重慶。
如何去重慶,延安方面設計了一個小小的謀略。當時美軍中國戰區司令魏德邁將軍致電延安,希望調解國共之間的問題。毛澤東于25日復電說:“歡迎赫爾利大使來延面敘,鄙人及周恩來將軍可以偕赫爾利大使同機飛渝,以應蔣委員長之約,以期早日協商一切大計。”赫爾利這個粗魯直率的美國人當然不會理解其中的奧妙,他樂于在解決國共爭端中充當一位明星,便興沖沖地去向蔣介石通報。蔣介石自然不好意思讓他一人去,于是讓張治中將軍陪同一起飛往延安。
方針既定,中共中央立即安排有關的準備工作。因為參加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各戰略區的領導人和主要將領還都在延安。現在迫切要求他們立即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就在25日這天,恰巧美軍觀察組的飛機要從延安飛往太行山區的黎城縣,中央緊急決定,劉伯承、鄧小平、林彪、陳毅、陳賡、薄一波等二十幾位將領搭乘美軍運輸機返回各自地區。
上飛機之前,劉、鄧向毛澤東請示。毛澤東說:“我們的口號是和平、民主、團結,首先立足于爭取和平,避免內戰。我們提出的條件中,承認解放區和軍隊為最中心的一條。中間可能經過打打談談的情況,逼他承認這些條件。你們回到前方,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擔心我在重慶的安全問題。你們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談得越好。別的法子是沒有的。”(16)
8月26日,中央政治局再次開會,討論去重慶談判問題。毛澤東在會上宣布了他決心親自去與蔣介石談判的決定。他說:“去,這樣可以取得全部主動權。要充分估計到蔣介石逼我城下之盟的可能,但簽字之手在我。必須作一定的讓步,在不損害雙方利益的條件下才能得到妥協。我們讓步的第一批是廣東至河南,第二批是江南,第三批是江北。隴海路以北迄外蒙一定要由我們占優勢。東北行政大員由國民黨派,我們去干部,一定有文章可做。如果這些還不行,那么城下就不盟,準備坐班房。如果是軟禁,那倒不怕,正是要在那里辦點事。紅軍不入關,美軍不登陸,形勢上是中國自己解決問題,實際上是三國過問。三國都不愿意中國內戰,國際壓力是不利于蔣的獨裁的。所以重慶是可以去,必須去。領導核心還在延安,延安不要輕易搬家。由于有我們的力量、全國的人心、蔣介石自己的困難、外國的干預四個條件,這次去是可以解決一些問題的。”(17)
會后,毛澤東起草了《中共中央關于同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的通知》。在通報了即將去重慶談判的決定后,指出:“中國反動派的內戰陰謀,可能被挫折下去。如他們必欲內戰,英美蘇可能出面干涉。同時我黨力量強大,有來犯者,只要好打,我黨必定站在自衛立場上堅決徹底干凈全部消滅之(不要輕打,打則必勝),絕不要被反動派氣勢洶洶所嚇倒。”“但是不論何時,又團結,又斗爭,以斗爭手段,達團結目的,有理有利有節,利用矛盾,爭取多數,反對少數,各個擊破等項原則,必須堅持,不能忘記。”“你們絕對不要依靠談判,絕對不要希望國民黨發善心。”“堅決依靠人民,就是你們的出路。”最后,毛澤東特別強調了東北問題:“至于東北三省為中蘇條約規定的范圍,行政權在國民黨手里。我黨能否派軍隊進去活動,現在還不能斷定,但是派干部去工作是沒有問題的。中央決定派千余干部由林楓同志率領去東北;萬毅同志所率軍隊,仍須進至熱河邊境待命。”(18)
完成了這些部署后,毛澤東與劉少奇徹夜長談,面授機宜,估計了可能產生的各種情況,研究對策。第二天,重慶來的專機到了。8月28日上午11時,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等在張治中將軍、赫爾利大使的陪同下登上飛機。前來送行的千余干部們表情沉重,機場上的氣氛非常壓抑。大家都在為毛主席的安全擔心,赫爾利感到自己完成了一項重大歷史使命,在機艙關門時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當年的蘇聯駐華外交官齊赫文斯基在重慶也曾領教過,赫爾利向他解釋:這是他的少數民族祖先表達狂喜的特殊方式)。然而沒有一個人理解他的用意,赫爾利的表演不但沒有起到喜劇效果,反而引起大家反感。當飛機隆隆吼叫,升入云天,人們才帶著沉重不安的心情返回各自的窯洞。(19)
(1) 師哲:《在歷史巨人身邊》第9章第1節,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年版,第307頁。
(2) 參見周保中:《東北抗日游擊日記》。
(3)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下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1頁。
(4)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軍事科學院編:《周恩來軍事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34頁。
(5) 參見《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史料選編》第1輯第1冊。
(6)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42頁。
(7)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26頁。
(8) 《毛澤東軍事文集》,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
(9) 參見《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史料選編》第1輯第1冊。
(10)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下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7頁。
(11) 以上電報均見重慶《大公報》。
(12) 師哲:《在歷史巨人身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年版,第308頁。
(13) 參見《周恩來年譜》。
(14) 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朱德傳》第34章。
(15)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下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11頁。
(16) 毛毛:《我的父親鄧小平》上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505頁。
(1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下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14頁。
(18)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54頁。
(19) 師哲:《在歷史巨人身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年版,第30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