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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黃鷹抓住了鷂子腳

  • 都付與
  • 不沉默的螺旋
  • 4515字
  • 2020-07-11 13:38:10

“監聽?”我仿佛聽到穆嘉生在電話那頭嗆了一口水,“不不不,這事兒我可做不來。”

“哪有那么夸張。”我不以為然,“你只要在我哥打電話的時候,‘稍稍’站近那么一點,‘微微’支起耳朵聽上那么一兩句,就知道他和文安約在哪里見面了。到時候咱們提前去占住最佳觀測點,就算被發現了,也只假裝是偶遇,整套行動簡直是天衣無縫嘛。”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還是不行。”

“穆嘉生!”我跳腳道,“你難道忍心看著你的好長官、我的親哥哥孤獨終老,我們顧家后繼無人嗎?你想想顧長官平日里對你多好,你去蘇州時我對你多好,幫幫忙嘛。”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兩秒,我抓住時機,哀求道:“小穆哥哥,求你了。”

穆嘉生被我磨得沒法子,只好答應道:“好吧,就幫你這一次。”

“好的!記得聯系我!”我歡快地掛斷了電話。

“今日下午三時,八角亭大華齋。”穆嘉生像地下特務接頭似的密語了一句

“等我。”我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下樓叫了輛黃包車直奔目的地。八角亭地段繁華,商鋪鱗次櫛比,是當下長沙年輕人逛街的首選,難怪顧紹桓會選在這里見面。

我還未欣賞完街上的熱鬧景象,車子已到了大華齋門口。下了車,已有伙計殷勤地迎上來,帶我上了二樓茶座,果然穆嘉生已等在那里。

我笑道:“你腿腳倒快。”

他面露難色道:“我看我還是走吧,等會顧長官看見是我搗鬼,回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拽住他的衣袖道:“怕什么,有我呢!”掃視了一遍周遭座位,拉他在東邊靠窗桌子的斜對面拐角坐下。我了解顧紹桓就像了解我的左右手一樣,他這人雖不曾追過女孩子,但是還算細心,也有些紳士風度,一定會選東邊靠窗的位置,既不曬人風景又好。

過了一刻鐘,只見顧紹桓和文安一前一后地上了樓。果不其然,他只一瞄就選定了座位,對文安道:“坐這里好不好?”我向下拉了拉帽檐,向穆嘉生遞了個得意的眼色:“怎么樣,我這個位置是不是選得極好?”穆嘉生起初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發現,連大氣也不敢喘,仿佛我哥能聞到他的氣味似的;現下也漸漸放松下來,向我豎了個大拇指,開始鎮定自若地喝茶看好戲。

顧紹桓的聲音遠遠飄過來:“文小姐喝什么茶?”

“都行。”

“吃什么果子?”

“都可以。”

只聽得那頭沉默了一會子。我心里對顧紹桓嫌棄得要命,就這?這就把天聊死了?想了想,悄悄招手把跑堂的叫來,輕聲道:“你去那桌,給他們推薦些好茶和時令果子。”跑堂答應著去了,二人這僵局才解開。

這回倒是文安主動搭話:“我是第一次來大華齋,沒想到這邊風景倒是雅致。”

顧紹桓忙道:“我也是。這里雖好,就是熱了些。”說著抓起扇子不住扇風。

文安朱唇輕啟,笑道:“說起來,我是第一次與人相親,也有些不自在。”

顧紹桓答:“我也是。”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問道:“文小姐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讀讀書、繡繡花。”

“我也是。”

我的笑聲像一萬頭駿馬從心田奔馳呼嘯而過,任憑我拼命克制拼死忍耐,還是有那么一二聲蹦到了嘴邊:“哈哈哈哈哈哈!”我連忙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另一只笑得發抖的手就勢攥住穆嘉生的胳膊:“快走快走,我忍不住了!”

我拉著穆嘉生一口氣跑到街上,彎腰笑了半晌才停下來。穆嘉生望了望樓上,擔憂地問我:“長官今日表現得這么傻,他和文姑娘還有希望嗎?”

我瞟了他一眼:“這就是你不懂了。我哥哥平時人精似的一個人,今天表現得如此失常如此……低智商,就是因為他對文安動心了,因為動心才會緊張,才會語無倫次口不擇言,我看這希望不但不小,還大得很呢。”

他疑惑道:“是嗎?”

我無奈地搖搖頭:“傻子,多學點,省的日后見了喜歡的女子,像你長官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他笑著撓撓頭。

唉,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最難捉摸,我看男人的榆木腦袋才讓人心痛呢。

顧紹桓雖然向父親力保我在長沙住一陣子,但我來時便知長沙城絕不是安穩之地。

轟炸來了。

先是18日因中央軍校長沙分校舉行畢業典禮,一眾軍政界要人出席,引來18架日軍戰機的轟炸;它們在經武路、南門外、東瓜山、帆仁街、中山東路、寶南街一帶投下一百多枚炸彈,炸死無辜平民二百余人,傷五百余人,炸毀商店民房三百余棟。而后僅僅一個禮拜,日軍又一次對CS市區展開狂轟濫炸。

第一次轟炸時我尚未晨起,隱約聽得窗外吵鬧起來,有人高聲交談,說在離我們不遠的中山東路掉下數枚炸彈,炸傷炸死不少市民和傷兵。顧紹桓隨后便派車來接我去軍部,讓我在那兒一連住了十數天,直到局勢緩和才放我回去。我雖僥幸躲過了兩次空襲,但有不知多少百姓在這兩次轟炸中家破人亡;每次出去,路邊尚有未被安葬的遺體衣不蔽體的難民和得不到治療的傷兵,讓人觸目驚心。

我回大吉祥的第二天就去了湘雅醫院幫忙。雖然能做的事不多,但總比不做強。院長說他們缺少藥物和醫療用品,我便自告奮勇負責籌集。我和醫生護士們白天上街做演說募捐,然而市民們惶惶不可終日,自身尚且難保,如何有多余的錢拿給我們?

我思來想去,決定找胡師長的夫人幫幫忙。

我隨意找了個日子上門喝茶,席間胡夫人問我近日可好,在做些什么。我道:“近日隨湘雅醫院的醫護上街募捐,然而杯水車薪。走在路上,難民們衣不蔽體,哭聲震天,情況之慘,無以言表。”

胡夫人是個菩薩心腸,聞言只是念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啊。”

我見機言道:“我此次來,實是有個不情之請。”

胡夫人道:“你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幫得上的,無有不可。”

我作揖謝過,道:“我想辦個慈善性質的拍賣會,募些錢來給醫院,目前缺場地和人手,不知……”

胡夫人爽快道:“這有什么問題,你就在我這里辦,我把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撥給你使喚,如何?”

我道:“清平感激不盡。”

辦拍賣會對我來說不算什么難事,我在法國留學時曾主辦過大大小小、正式非正式的晚會、下午茶、冷餐會,因此場地布置和流程我都輕車熟路。問題是拍賣品從哪來。我不好意思讓胡夫人忍痛割愛,只能從自己身上拔毛。我偷偷打電話給我的丫鬟輕眉,讓她把我的妝篋盒子托人從重慶帶來,打算把它們全數捐了。千金散盡還復來嘛。

我辦慈善晚會的消息很快在長沙城的名流圈子中傳開。眾人或看在我爹的面子,或敬重我哥在軍隊的名聲,或好奇我本人長什么樣子,理由雖不一而足,但都紛紛應下邀約,連胡師長也說要來。為了便宜行事,我前一天就宿在胡府,第二天天不亮便起來弄頭發、換裙裝、化妝,中間穿插著調度指揮一應物事。胡夫人站在我身后只是笑:“哎喲喲,我們清平平日不打扮也就罷了,今日這么一裝扮起來,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即便我的臉皮比尋常女子厚得多,也禁不住這么熱烈的一頓夸,臉上有些發熱。

一時侍女輕聲道:“顧小姐,好了。”我挽著胡夫人的手下樓,樓下已陸續有人來了。我打起精神應付了半晌,正想開溜去吃早餐,卻見顧紹桓帶著穆嘉生來了,這倆人瞞我瞞得倒是挺緊,此前從未說過要來,我只道是軍務繁忙無暇脫身。

見到他倆的我心情大好:“哥,小穆哥哥,你們怎么來了?”

顧紹桓環視四周,對我的布置很是滿意,笑道:“當然是給你撐場子來了。”

我笑道:“你們不是外人,我就不作陪了,二位隨意。”

顧紹桓問:“聽說你把全部身家都捐了?你這手筆可有點大啊。”

我笑:“無妨,以后你都給我買回來就行。”

顧紹桓“嘶嘶”倒吸兩口氣以示肉痛。

下午二時拍賣會準時開始。我和胡夫人忙了半天,此時終于得閑,在樓上坐著吃午餐,一面留心樓下拍賣會的動靜。除了我的家當,胡夫人和軍中一些聞訊的太太們也著意添了些首飾,都是些翡翠、瑪瑙、金銀制的飾品,那一種珠光寶氣自不必多說。當然,若問我其中最愛哪件,自然是自己的一支玫瑰晶并蒂蓮海棠的修翅玉鸞步搖簪,是清朝的物件,我壓箱底的寶貝,因此我十分關注究竟誰會把這支簪子拍下,早早派了傭人去察看。

一時傭人來回話說:“顧小姐,那支簪子被拍下了,成交價格是今日最高價。”

我一邊激動一邊心痛。胡夫人卻沒察覺,笑問:“不知是誰這么有眼光?”

傭人答:“是位年輕的少爺。”

胡夫人笑著瞟我一眼,打趣道:“這是千金一擲為紅顏啊。”

我笑笑,為紅顏倒是有可能,不過應該不是為我。我雖算不上丑,可是從品性到才華都是平平無奇;世人若愛我,大抵愛的是我顧家二小姐的身份。我就算再糊涂,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拍賣會后是舞會,我休息了一會兒起來補妝,換上一套姜汁黃朵云縐旗袍,一頭波浪紋的卷發用玳瑁卡子松松別住,顯得慵懶又別致。離老遠我就看見穆嘉生無所事事地在宴會廳里游蕩,我哥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我穿過人群,從侍者托盤里拿過兩杯紅酒,朝穆嘉生點了點頭示意他過來坐下。他從我手里接過酒杯,一邊坐下一邊說:“你的慈善晚會辦得極好。”

我笑道:“承蒙夸贊。”與他碰了碰杯,問:“你覺得無聊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

我提議:“你可以與相識之人聊聊天?”

“今日來的人我基本不認識。”

“那吃點東西喝點酒?”

“我已經吃過兩輪了。”

我一時無言。不一會兒音樂聲起,我靈機一動,向他眨了眨眼道:“不如我們去跳舞吧!”

他認真地搖了搖頭:“我不會。”

我大笑:“那你今日有福氣了,我來教你,包教包會。”

他遲疑了一下。我不容分說拉過他的手道:“少啰嗦,像我這樣的老師可是千金難求。”說著將他拽進舞池。

我本意是想讓他參與參與活動,可以不那么無聊,但在他第三十一次踩到我的腳后,我承認我錯了,這個人還是安安靜靜地待在一邊比較好,跳舞對他來說絕對是地獄級別的折磨。身板僵硬不說,四肢還極不協調,行走進退間像個稻草人似的直胳膊直腿,還緊張出了一頭汗。好不容易挨到一曲終了,他向我鞠了一躬就匆匆逃掉。

原本同我哥說好結束后他送我回去,晚上卻突然有緊急軍務,他和胡師長兩人飯也沒吃就急吼吼走了,臨行前還不忘囑咐穆嘉生將我安全送到旅社再回軍部。

今日拍賣會碩果累累,募集到的款項足以給湘雅醫院添上一大批藥品并醫療器械。我心中歡喜,又架不住其他人勸酒,于是多喝了幾杯,人雖還算清醒,腳步卻有些虛浮起來。我在門口和胡夫人告了別,一下樓梯就有些搖搖晃晃,穆嘉生伸出手來虛虛扶著我下臺階,讓我在這等著,自己去街口叫了輛黃包車。我坐上車子,臉上燒得難受,把半個身子探出去吹風,抬眼望見今晚的月亮圓圓如玉盤,于是指著它對穆嘉生笑嚷道:“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大哦!”

穆嘉生一邊拽我回到座位上,一邊好聲好氣地哄我:“是啊,今天是十六,月亮可不是又大又圓?快坐好,小心路面顛簸,萬一摔下去就不好了。”

我口中念念有詞:“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眼皮開始打架,車子顛顛簸簸地向前走,像個搖籃似的,我慢慢合上雙眼。穆嘉生搖搖我,問:“今日拍賣得了多少錢?”

我一時來了勁:“結束時粗略算了下,總有近千元。吳院長說,這些錢能支撐他們到明年了。”

他夸我:“這么多?我們清平果然厲害。”

我回憶起之前在法國時為國內革命募捐寫的演講稿,搖頭晃腦地背起來:“若各位能將美酒佳肴權充軍中口糧,綾羅綢緞暫換御寒征衣,千金取一兩于外,何愁敵寇不退、家園不保?”對他笑道:“這是我以前寫的演講稿,我到現在還能回憶起,在巴黎的大道上,我和同學們一邊奔走一邊高聲背誦講稿向眾人募捐時的場景,那時候意氣風發,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穆嘉生靜靜注視著我,不知是不是我喝醉了產生的錯覺,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月光一般溫柔的情愫。酒勁和困意一起上頭,我嘟囔道:“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若我是個男子,定當拋頭顱、灑熱血,長驅萬里,收復河山……”我的頭隨著車子的節奏一點一點,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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