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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任務——研究日本

在美國人曾經(jīng)遇到、并與之全力戰(zhàn)斗過的敵人中,日本人最讓人困惑。日本人的行為方式、思維模式都和美國人截然不同,以至于美國人不得不認真對待。這種情況在美國人參與過的戰(zhàn)爭中從沒有過。正如1905年時的沙俄一樣,美國現(xiàn)在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全副武裝、受過訓練的民族,但它又不屬于傳統(tǒng)的西方文化。對西方人來說,戰(zhàn)爭的慣例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礎之上的,但日本人卻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美國和日本在太平洋上的戰(zhàn)爭,就不僅僅局限于島嶼的登陸作戰(zhàn)問題,也不僅僅局限于后勤保障問題。為了打敗日本人,我們必須先了解他們的行為方式。

這很困難。從日本打開國門至今,已經(jīng)有七十五年了,可是我們對日本人的描述,卻仍在使用一些令人困惑的詞句,如“但是,又……”等。一位嚴謹?shù)挠^察家在描述日本以外的民族時,是不會一邊說這個民族彬彬有禮,一邊又說他們“很蠻橫、傲慢”的;不會一邊批評這個民族頑固不化,一邊又稱贊他們“能夠適應改革的潮流”的;不會一邊說這個民族性情溫和,但一邊又說“他們不會輕易受人控制”;不會一邊說這個民族仁厚、忠義,一邊又說他們“野心勃勃、叛逆兇殘”;不會一邊說這個民族勇敢,一邊又說他們懦弱;不會既說這個民族總是依賴于別人的評價做事,然后又說他們具有自己的道德準則;不會說這個民族既欣賞西方文化,但又說他們是如何保守;他不會在一本書里介紹這個民族如何愛美,如何尊重演員和藝術家,如何陶醉在菊花的栽培中,然后再在另一本書里告訴人們這個民族是熱愛刀劍、窮兵黷武的。

但這些看似無法統(tǒng)一的矛盾,卻如同經(jīng)緯縱橫交織在日本人的個性之中。如果把日本人比喻成一幅圖,那么組成這幅圖的,既有“刀”,也有“菊”。日本人好斗而又溫和;桀驁不馴而又彬彬有禮;既頑冥不化卻又審時度勢;馴服但又不甘受人擺布;既忠心耿耿但又背信棄義;既勇敢又懦弱;既保守但又善于接受新事物。他們介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可是當他們的惡行不為人所知時,他們又會繼續(xù)作惡。他們的士兵紀律嚴明,但又經(jīng)常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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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浮世繪的設計家們》

身著傳統(tǒng)服裝的女子像菊花般柔美而細膩,然而她腰間所挎的那把刀卻為這份陰柔增添了一份日本民族倨傲與黷武的氣息,這就是日本民族的特性——菊花與刀,一個有著相互矛盾的二元化性格的民族。

了解日本人已是美國的當務之急。所以,我們就不能對日本人矛盾的性格置之不理。我們正面臨一些重要的問題。例如,日本人在下一步會怎么做?我們必須進攻日本本土才能讓他們投降嗎?我們是否應該直接轟炸日本的皇宮?從日軍俘虜?shù)纳砩希覀兡塬@得什么情報?我們對日本人應采取何種宣傳策略,才能削弱日本人頑抗到底的意志?一旦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們需要對日本實行長期軍事管制嗎?美軍是否還要繼續(xù)在日本的山地叢林中,與瘋狂頑抗的軍國主義分子進行戰(zhàn)斗呢?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前,日本會不會爆發(fā)一次像法國或俄國那樣的革命呢?如果有,那么誰會是革命的領導者呢?如果沒有,那么日本會滅亡嗎?

1944年6月,我接受委托從事研究日本的工作。為了了解日本民族的真面目,我被許可使用一名人類文化學家能夠使用的一切研究方法。這年夏初,美軍對日軍開始了大規(guī)模反攻。很多美國人都以為對日戰(zhàn)爭還要持續(xù)三年,或十年,甚至更長時間。而在日本,有人則認為這場戰(zhàn)爭會持續(xù)百年左右。他們認為,美軍雖在一些地區(qū)取得了勝利,但是前線距日本本土還有好幾千英里遠。所以,日本官方根本不承認日本海軍的失敗,日本人仍然認為自己將是最終的勝利者。

1944年6月以后,國際形勢發(fā)生了變化。首先,盟軍在歐洲開辟了第二戰(zhàn)場,對德戰(zhàn)爭很快就會勝利。因此,盟軍一直優(yōu)先考慮歐洲的戰(zhàn)略已無必要;其次,太平洋戰(zhàn)場上,美軍已在塞班島登陸,為日本的失敗拉開了序幕。此后,美軍與日軍便不斷短兵相接。從新幾內(nèi)亞、瓜達爾卡納爾、緬甸、阿圖、塔拉瓦、比亞克等地與日軍的戰(zhàn)斗中,我們清醒地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敵人是多么可怕。

所以,到了1944年6月,對于我們的敵人——日本,我們必須解答有關他們的一些疑問。這不僅涉及軍事、外交方面的政策,而且還涉及在前線散發(fā)宣傳單,所以我們必須得到真實可靠的答案。在日本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中,我們不僅要了解日本決策層的動機與目的,了解日本漫長的歷史,了解他們經(jīng)濟和軍事上的統(tǒng)計資料;我們還要了解日本政府對其國民的期望程度,了解日本人的思想和情感習慣;我們還必須了解制約這些行動和想法的因素;我們必須把決定美國人行動的慣有思維和行為模式放在一邊,盡量不對日本人做出輕率的結(jié)論。不要以為在某種情況下,我們怎么做,日本人就會怎么做。

奔赴太平洋戰(zhàn)場的日軍長門號戰(zhàn)列艦

長門號戰(zhàn)列艦是在太平洋戰(zhàn)場上唯一幸存到戰(zhàn)后的軍艦。在戰(zhàn)場上,它給予美軍以沉重的打擊,但最后也未逃脫被美軍“沒收”、成為“十字路口行動(美軍的原子彈爆炸試驗)”的靶艦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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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務是艱巨的。美國和日本在交戰(zhàn)中。在戰(zhàn)爭中,把一切責任歸咎于敵國非常容易。可是,如果想知道敵人對人生的看法卻不容易。但是我必須完成任務。問題的關鍵在于:日本下一步會采取什么行動?而不是處于他們的位置時,我們會怎么做。我必須收集日本人在戰(zhàn)爭中的一切行為資料,作為有利條件加以利用。我必須仔細觀察他們在戰(zhàn)斗中的進攻方式,暫時不把這當軍事問題對待,而只是把它看做文化問題。和平時一樣,日本人在戰(zhàn)爭中的行為也具有日本民族的典型特征。在戰(zhàn)爭中,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生活方式、思維特點是什么?日軍領導人鼓勵士氣、打消國民對戰(zhàn)爭的疑慮,以及在戰(zhàn)場上指揮、調(diào)動部隊的方式,都顯示出他們具有什么樣的民族力量?我必須對戰(zhàn)爭的每個細節(jié)認真研究,以此揭示日本人和日本民族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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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zhàn)時期的日軍宣傳畫

這幅宣傳畫表現(xiàn)出了日軍企圖占領整個亞洲地區(qū)及太平洋地區(qū)的狂妄與自大,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這個民族試圖走出島國狹小空間的強烈愿望。

但是,美國和日本正在交戰(zhàn),這非常不利于我的工作。我無法深入日本國內(nèi)進行實地調(diào)查研究,對一名人類文化學者來說,這種調(diào)查研究是最重要的研究方法。我無法前往日本,深入日本人的家庭生活,親眼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分辨影響他們行為的哪些因素是關鍵性的,哪些是非關鍵性的。我沒法親眼觀察他們作決定時的復雜心理過程。我也不能親眼觀察他們是如何培養(yǎng)子女的。雖然著名人類文化學家約翰·思布里(John Embree)寫過一本關于日本村落和日本人的《須惠村》,這是一部非常有學術價值的專著,但是我們在1944年遇到的問題,卻在這本書里難以找到答案。

不過,盡管有困難,我依然相信,作為一名人類文化學者,還是有一些研究方法和研究條件可以利用。至少我可以與一些日本人接觸。與被研究民族的人直接接觸,也是人類文化學者可以倚重的研究方法之一。美國生活著一些日裔美籍人,其中很多人從小在日本長大。我可以和他們接觸,在他們同意的前提下詢問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了解他們?nèi)绾螌κ虑檫M行判斷,然后對他們的敘述加以妥善利用,從而填補我們對這個民族研究中的空白。這對于想了解任何一種文化的人類文化學者來說都必不可少。當時,還有一些從事日本研究的社會科學家,他們利用各種圖書文獻,分析各種歷史事件和統(tǒng)計資料,甚至從日本人的廣告單、宣傳單中尋找有用信息。我相信,這些社會科學家想要知道的答案,都隱藏在日本人的文化傳統(tǒng)和價值理念中。所以,如果我們能夠?qū)男∩钤谶@種文化中,受這種文化熏陶長大的人進行研究,一定會得到更令人滿意的答案。

當然,我也大量看書,并向那些曾經(jīng)在日本生活過的西方人士請教。圖書館里有大量論述日本的資料文獻;西方社會也有許多優(yōu)秀的觀察家曾經(jīng)在日本居住過,與他們談話對我?guī)椭艽蟆D切┣巴鶃嗰R孫河發(fā)源地,或者到新幾內(nèi)亞高原,深入到?jīng)]有文字的部落中進行實地調(diào)查研究的人類文化學家,卻不具備我這樣的條件。原始部落的民族沒有文字,無法用筆墨記錄自己的生活,展示民族文化的優(yōu)勢。西方人對他們的敘述也僅限于皮毛,有時候?qū)λ麄兊挠涊d甚至只有寥寥數(shù)筆。他們的歷史鮮為人知。對他們進行實地調(diào)查研究的人類文化學家,要在一片空白的情況下體驗他們的生活方式,了解他們的文化習俗,考察他們的社會階級,探索他們的宗教信仰。相比之下,我研究日本民族時,卻可以從許多學者對日本的研究中得到啟示。在那些有關日本的文獻資料中,有許多對日本人生活細節(jié)的記錄。那些曾經(jīng)在日本生活、居住過的歐美人士,用手中的筆詳細生動記錄了自己的經(jīng)歷。此外,大量日本人寫的傳記,也記錄了他們與眾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日本民族和其他東方民族不一樣,他們有強烈的自我描述、自我表現(xiàn)欲望。在傳記里,他們不但記錄日常生活瑣事,還抒寫渴望在全球進行擴張的理想。他們在自傳里直言自己的想法,表達自己的愿望,其坦率程度令人瞠目結(jié)舌。不過,他們也并不會在自傳中,把渴望在全球擴張的野心全部寫出來。沒有任何人和任何民族會這樣做。對日本進行描述時,他們會不知不覺省略一些對我們來說重要的細節(jié),因為那些東西在他們眼里太平常普通了,熟悉得如同空氣一般,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甚至感覺不到了。其實,美國人描寫美國時也是一樣的。盡管這樣,日本人還是喜歡在自傳中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達爾文創(chuàng)立物種起源理論時,曾經(jīng)大量閱讀各種書籍,他在閱讀時,尤其重視那些無法被了解的事情。研究日本時,我也要閱讀大量相關文獻,我的讀書方法和達爾文一樣,也重視那些不被了解的事實。日本人在議會演講中時常羅列一大堆觀念,哪些是我必須了解的?日本人為什么喜歡大肆攻擊無足輕重的行為,卻對駭人聽聞的暴行聽之任之?他們這種態(tài)度是由什么決定的?我在閱讀的同時不斷對自己提問,例如:“這幅圖畫究竟存在什么問題?”是的,為了更好地理解日本人,我必須知道什么呢?

我還看了很多由日本人編寫、拍攝的電影,或者西方人在日本編寫、拍攝,與日本有關的電影,包括各種宣傳片、歷史片,還有描述東京等城市和日本農(nóng)村生活的現(xiàn)代影片。然后,我會和一些在日本看過同樣電影的日本人一起討論,他們看待電影情節(jié),以及電影中的男女主人公、反面角色時,與我的眼光是不同的。當我被一些情節(jié)弄得稀里糊涂的時候,他們卻明明白白。還有,在理解劇情發(fā)展、影片編導動機方面,他們和我也不一樣。他們習慣從整部電影的結(jié)構(gòu)來對電影加以理解。這就像閱讀一本小說,我對小說的理解和從小在日本長大的他們也是截然不同的。我們的分歧很大。他們有的會替日本民族的風俗習慣進行辯解,有的卻痛恨日本的一切,說不清楚誰的觀念對我影響大。但是,不管他們對日本文化習俗是接受還是排斥,在對日本生活規(guī)范的描繪方面,卻都是一致的。

浮世繪《女性》

浮世繪是日本特有的一種藝術表現(xiàn)形式,更重要的是它絕大多數(shù)都來自于民間,是研究日本風俗、傳統(tǒng)的重要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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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類文化學家只是直接從研究對象(日本民族)那里搜集資料,再對這些資料進行分析解釋,那么他們的工作和那些在日本生活過的西方觀察家所做的事,沒什么不同。假如一名人類文化學家只能做到這一點,就很難從那些曾經(jīng)在日本生活、居住過的外國人士撰寫的關于日本的專著中,獲得有價值、有意義的信息。所以,人類文化學家都受過專業(yè)培訓,在課題研究方面具有一些特殊能力。在一個已經(jīng)擁有眾多學者和觀察家的領域中,他值得多花一些精力,做出屬于自己的貢獻。

亞洲和大洋洲有很多不同的文化體系,人類學家通常都了解它們。日本人有一些文化習俗和生活習慣,與某些太平洋島上的原始部落相似,例如:有的與馬來諸島上的相似;有的與新幾內(nèi)亞島上的相似;有的與波里尼西亞島上的相似。當然,我們可以根據(jù)這些相似性,推測在古代社會,或許有日本移民到過這些地方,或許日本民族和這些島嶼上的民族接觸過,這非常有趣。可是對我來說,了解其文化習俗和生活習慣的相似性之所以有意義,并不是因為某些可能存在的歷史聯(lián)系,而是我可以憑借這種相似性或差異性,更好地了解日本民族的特征。因為我知道這些生活習俗和習慣如何在一個簡單的文化體系中發(fā)生作用。對亞洲的暹邏(今天的泰國)、緬甸、中國等國家的文化習俗,我也多少了解一些,在亞洲悠久的歷史文明中,它們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可以將日本民族與它們進行比較。在對原始民族的研究中,人類學家曾經(jīng)反復證明,文化比較對于研究工作是多么重要而有價值。也許在某個部落的生活習俗中,有百分之九十都和它周圍鄰近的其他部落相同,可是,為了適應與周圍任何一個民族都不相同的生活方式和價值理念,我們?nèi)匀豢梢詫λ牧曀走M行某些修改與調(diào)整。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些基本生活習俗可能會受到排斥,而無論被調(diào)整部分在整個文化體系中占多小的比重,都有可能令這個民族在未來向一個獨特的方向發(fā)展。對人類學家來說,對那些在整體上具有許多共性的民族的差異性進行研究,是一種非常有用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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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孫悟空與月兔》

孫悟空是中國家喻戶曉的形象,同樣也是深受日本人民喜愛的一個角色。在浮世繪大師的筆下,這只充滿了英雄主義的猴子帶上了濃重的日本特色,這也算是中日兩國文化中的一種融合吧。

人類學家必須最大限度地適應自身文化與其他文化之間的差異。他們的研究方法和技術,也必須為解決這一問題不斷調(diào)整、改善。他們憑自身的經(jīng)驗可以知道,來自不同文化體系的人們在遭遇某些具體問題、并且必須對這些問題的含義作出準確判斷時,不同部落、不同民族的判斷及處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例如在一些北極地區(qū)的鄉(xiāng)村或者在熱帶沙漠中,部落文化習俗是以血緣責任和財產(chǎn)交換作為基礎的。對此,人類學家必須細致調(diào)查,不僅要調(diào)查部落中人與人的親屬關系;調(diào)查他們財產(chǎn)交換的每一個詳細細節(jié);弄明白這種文化習俗在部落行為中可能導致的結(jié)果;還要了解在這種文化習俗中,部落中每一代人從小就受到了怎樣的影響,又是怎樣將這些習俗繼承下來的。

人類學者對這種文化差異、文化制約,以及由文化習俗導致的行為后果的關注,在我們研究日本時可以妥善利用。今天,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美國人與日本人在文化價值上存在截然不同的差異,而且這種差異根深蒂固。美國人甚至還流行過這樣的說法:“凡是美國人要干的事,日本人一定不會做。”如果一名從事人類文化研究的美國學者真的相信這種說法,并簡單認為美國人和日本人之間具有離奇的差異,那么,他絕對不可能真正了解日本民族。人類學家用自己的經(jīng)驗證明,即使兩個民族之間具有最離奇的差異,也絕對不會妨礙研究者對某個民族的理解。與其他社會科學家相比,人類學家能夠更好地利用這種差異性,而不會把這種差異當不利條件。國家之間的制度和民族之間的差異越大,越離奇,人類學家對它們就越重視。當一名學者研究某個部落或某個民族的生活方式時,這個部落或民族中出現(xiàn)的任何東西、任何現(xiàn)象,都不會被忽略,也不會被視為理所當然,因此,他對每個細節(jié)都會仔細研究,而不局限于少數(shù)特殊細節(jié)。有一些專門研究西方民族的學者,由于缺乏比較文化學方面的訓練,不具備相應的研究技術,也沒掌握相應的研究方法,往往忽視了對一些行為的整個領域進行研究。他們總是把一些民族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而對這些民族在日常生活中表現(xiàn)出來的瑣碎行為習慣,以及人們對自以為熟悉的事物的公認的說法,從來不進行研究。可是,對一個民族的未來具有影響和決定作用的,往往正是這些瑣碎的生活習慣和人們公認的說法,它們在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和生活習俗中所起的作用,甚至遠遠超過外交官們簽訂的各種協(xié)定和條約。

所以,人類學家必須改善對某個民族日常瑣事的研究技術,并要促使這種研究技術發(fā)展。因為,研究某個民族或部落時,人類學家碰到的那些日常瑣事,與他自己生活中的日常瑣事截然不同。如果他想了解某個部落中,被人們視為最邪惡的行為;或者在另一部落中,被人們視為最怯懦的行為;如果他想了解在某種特殊情況下,某個部落的人會如何采取行動,或者他們對事物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感受時,這位人類學家就會發(fā)現(xiàn),他必須努力觀察,并大量收集相關細節(jié)。而這些細節(jié),在那些對文明程度較高的民族進行的研究中,常常被人忽略。對人類學家們來說,這些其實才是最關鍵的,而且他也一定懂得如何對這些資料進行充分挖掘和利用。

對日本民族進行研究時,這種方法值得一用。只有當我們高度重視并注意某個民族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為瑣事,才能充分認識并理解這個民族,人類學家對它的研究和論證才有意義,也就是說,在任何一個最原始的部落或最先進的民族中,人類的一切行為都來自于日常生活。不管他們的行為方式多么古怪,價值觀念多么奇特,任何一個民族的情緒感受和思維模式,都與日常生活經(jīng)驗牢牢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日本人的某些行為越讓我困惑不解,我越會認為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有造成這種奇特行為的某種看似尋常的因素在起作用。在研究中,我對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細節(jié)越深入,工作就越有進展。我們每個人的學習也是根植在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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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生活細節(jié)

日本民族恐怕是最重視細節(jié)的民族了。即使是一個小小的便當,也安置的一絲不茍。這也是如今日本在數(shù)碼、汽車等高度精密的科技上領先于全球的原因之一。

作為人類文化學家,我還確信:在日常生活中,最細微、最孤立的行為,彼此之間也具有某些系統(tǒng)性的關聯(lián)。那些成百上千單一的、細小的行為,究竟如何構(gòu)成了一個龐大的整體行為模式?對這一點,我一直非常重視。任何人類社會都必須為自身的生活及存在方式進行設計。如果一個社會對于某些情況的處理方式和評價方式表示認可,那么這個社會中的人,就極有可能把這樣的結(jié)論視作世界其他民族的結(jié)論。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障礙,他們都會把這樣的結(jié)論融為一體。當某個民族或某個部落中的人接受了自己賴以生活的價值體系后,他們就幾乎不可能在生活的另外一個范圍內(nèi),按另外一種完全相反的價值理念系統(tǒng)進行思考、決策和行動,因為這樣會使他們的生活陷于混亂。在日常生活中,人類總是傾向于讓自己的價值體系、思維模式和行為習慣協(xié)調(diào)一致。在任何一個民族中,人們都會為自己的決策與行為提前準備好相同的理由和動機。任何一個民族都需要某種程度的和諧,否則,這個民族的整個價值體系就會土崩瓦解。

所以,任何民族的經(jīng)濟行為、家庭活動、宗教禮儀、政治目的,都會如同齒輪互相咬合在一起。例如:某個部門內(nèi)發(fā)生了某種比其他部門更劇烈的變化,其他部門就會同時感受到巨大的壓力,這種壓力的來源在于每個部門之間要達到和諧一致。在一個人們追逐權(quán)力,卻沒有文字的社會體系中,人們對權(quán)力的意志不僅表現(xiàn)在經(jīng)濟交往中,也表現(xiàn)在對其他部落的關系與宗教活動中。在那些擁有悠久的文字歷史的社會體系中,古代的文字記錄通常由教會保留。可是,沒有文字的部落或民族卻不同。隨著社會經(jīng)濟、政治權(quán)力日益民主化和公開化,在那些與教會保留文字相抵觸的領域中,教會就逐漸放棄自己對文字的保留權(quán)。所以,一些文字的詞句雖然被保留了下來,但是其含意和內(nèi)容則發(fā)生了演變。要知道,宗教教義、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活動,并不是猶如被堤壩隔離的小池子,彼此孤立存在,而是互相聯(lián)系,彼此交錯融合,就像每個池子中的水總是會漫過堤壩,相互交流、摻雜在一起,這是永恒的真理。所以,作為一名學者,如果越能將自己對某個民族的調(diào)查研究擴散到這個民族的經(jīng)濟、性愛、宗教、教育等方面,就越能深入探究他研究的那個民族和社會中發(fā)生的事情,就越能夠理解自己所研究的民族。自然,他就更容易在生活的任意領域中提出假說,收集資料。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學會把任何一個民族的特征,或者用政治術語,或者用經(jīng)濟術語,或者用道德術語來表達,并理解這個民族從自己的社會經(jīng)驗中學到的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所以,我這本書,并不僅僅單純講述日本民族的宗教、經(jīng)濟、政治或家庭,而是深入探討有關日本民族的生活方式及各種價值觀點(原文sumptions:直譯是“認定”,即認為理所當然的,但是還沒有經(jīng)過證明的;或者作“假定”理解;現(xiàn)統(tǒng)譯成“觀點”)。這本書重在描述日本民族的各種價值觀點,并對日本民族的特征、個性等作了深入論述。

在二十世紀,我們面臨的一個障礙就是:我們具有一些模糊不清,甚至有失公允的觀念。不僅對日本民族的形成,甚至對美利堅民族的形成、法蘭西民族的形成、俄羅斯民族的形成,我們基本上都持有一種模糊、混亂、較偏激的觀念。各國之間也由于缺乏這方面的知識,不斷發(fā)生一些誤會。有時,僅僅由于一些細微的差別,就能導致國與國的糾紛,并成為令人擔心的、難以調(diào)解的分歧。當某個民族以其社會經(jīng)驗和價值體系為基礎,已在思想上形成了一套完全出乎我們設想和意料的行動計劃時,我們卻還在對共同目標高談闊論。我們從來不尋找機會了解有關他們的生活習慣和價值理念。如果我們能夠用心去了解,或許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他們的某種行為并不一定就是不好,因為他們此時具備的這種行為,并非我們自己了解并熟悉的行為。

我們不完全相信各民族關于自己思想和行為的解釋與說法。每個民族的作家都在作品中努力描繪自己的民族。可是,對自己民族的描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觀察生活時,任何民族的人站立的角度和視野,必然不同于其他民族。人們觀察事物時,也很難察覺自己只是站立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眼光進行觀察。任何一個民族都會把這視為理所當然。觀察事物時,任何一個民族所能夠接受的焦距和視點,都仿佛是上帝故意安排的結(jié)果。因為觀察事物的焦距和視點不同,每個民族觀察到的事物景觀和結(jié)果也不同。就如同戴著眼鏡的人未必能夠清楚眼鏡鏡片的度數(shù)一樣,我們也不能夠期望每個民族在觀察世界時,能夠?qū)ψ约旱目捶ㄟM行分析。如果我們想知道眼鏡鏡片的度數(shù),我們可以向眼科大夫咨詢,請他幫助我們對鏡片進行檢測;同樣的道理,我們也有一天會承認,人類文化學者的任務就如同眼科大夫的任務,他的工作就是負責為世界各民族作出“分析”與“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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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武士》

日本武士在明治維新前的日本是一個特殊的階層。他們介乎于統(tǒng)治者與平民之間,所以在他們的身上,存在著最多的日本民族的特性。

人類文化學者的工作,既需要有堅硬的心腸,也需要有寬容的胸懷。提到“堅硬的心腸”時,可能會有一些善意的人士對這種說法進行指責。這些善意的人士通常是“世界大同”的鼓吹者,他們堅信并向各民族的人們灌輸這樣一種信念:“東方”與“西方”,黑種人與白種人,基督教徒與穆斯林,存在的差異都只是表面現(xiàn)象。他們認為,人類社會中的每個人,想法幾乎都是類似的。有時,我們用“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來形容這種觀點。不過,我非常不理解的是,為什么在信奉“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時,我們不能說日本人有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美國人有美國人的生活方式呢?這幫“善良”的家伙似乎以為世界各民族都是用同一張底片印出來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國際親善主義又如何能夠建立起來呢?如果把強求人們接受這種文化與個性的單一性,作為尊重其他民族的一種條件,就猶如丈夫強求自己的妻兒與自己一模一樣。這豈不是不可理喻的行為?與這些“軟心腸”的人不同,“硬心腸”的人相信民族之間存在差異,而且他們尊重這種差異。他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能夠接受并容納各種差異的“安全”世界。例如:美國就以地地道道的美利堅合眾國的特點存在,但它不會對世界和平構(gòu)成威脅;法國、日本也一樣。對人類文化學家來說,如果試圖依靠外界壓力來扼制這一觀念,并且不相信民族差異就如同懸掛在人類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劍(DamoGles Sword,這個詞出自希臘傳說,達摩克利斯是敘拉古僭主迪奧尼修斯一世的寵臣。據(jù)說迪奧尼修斯請達摩克利斯赴宴,并讓他坐在嵌滿黃金的寶座上,然后用金銀器皿給他盛上各種美味佳肴,可是寶座的上空卻用馬鬃懸掛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當達摩克利斯抬頭望見這把劍時,不禁大驚失色。因為這把利劍隨時可能掉下來,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后來,人們就用“達摩克利斯劍”比喻“迫在眉睫的危險”),那無疑是荒謬的。其實,這位學者并不需要擔心采取了“硬心腸”的立場后,就會讓世界僵死。我們鼓勵每個民族文化上的差異,但并不意味著這會讓世界靜止。例如: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之后,有安妮女王時代、維多利亞女王時代,不同時代并沒有使英國人失去其民族特征,因為英國人一直都是英國人,不管時代如何變遷,這個民族始終能夠適應不同的時代,并能承認不同時代的標準,共同的民族氣質(zhì)和民族特性始終是存在的。

對民族差異性進行系統(tǒng)研究,既需要我們具有“堅硬”的心腸,也需要我們具有“寬容”的態(tài)度。人類文化學者只有具有了堅定不移的信仰,才會具有不同尋常的寬容。只有在這時,他才能夠在對各個民族宗教的比較研究中得到發(fā)展。他可能是一位基督徒,也可能是一名阿拉伯學者,或者他根本就不信教,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偏激的人。對不同文化的比較研究也一樣。如果人們總是小心謹慎地保護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總是夜郎自大地認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全世界最好的,也是唯一可靠的解決方法時,那么他對不同文化的比較研究就不可能得到發(fā)展。他們不會明白,對其他文化的探討,對其他民族生活方式的實踐,能促使自己更熱愛自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那是一種令人充實而愉悅的體驗,可是他們卻將這種美好的感受排斥在外。因為保守固執(zhí),他們只會“強硬”地要求其他民族接納他們的生活方式與價值體系,除此外別無選擇。作為美國人,我們會喜歡其他民族的人接受我們的生活信仰,可是,當其他民族難以接受我們的生活方式時,就猶如我們也很難學會用十二進位制來代替十進位制進行計算,也無法學會像東非土著人那樣以“金雞獨立”的方式進行休息。所以,本書只是一本闡述日本民族生活習慣的書。我將在書中論述日本人對自己的要求,例如:在什么情況下,日本人渴望得到人們的恭維;在什么時候,我們不能隨便夸獎日本人;他們會在什么時候感到慚愧,在什么時候感到尷尬,等等。我在這本書中論述的一些事情,基本上來自于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瑣事。書中提到的人具有各種不同身份。在日常生活中,也許他們再平常不過。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們都曾經(jīng)置身于書中提到的每一種特殊情況,而是在那些特殊情況下,這些人認為自己會怎么做。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形象描繪日本民族在思想、行為深處的態(tài)度。我的理想是這樣,但也許在此書中我并未達到這樣的目的。在從事這項研究時,作為研究者,相信你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不管有多少調(diào)查材料,都難以為我們提供更多翔實、可靠的準確性。例如:我們沒有必要為了搞清楚“日本人會在什么時候向誰行禮”這個問題,對整個日本民族進行統(tǒng)計研究。因為這是一種被日本民族公認的行為習慣,任何日本人都能向我們證明,所以它只需要幾個確證就可以了,而不需要對成千上萬的日本人進行調(diào)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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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漫長的旅途》

想要研究日本民族的特性,就需要先對日本人的生活及傳統(tǒng)有深入的了解。從這幅浮世繪上的細節(jié)我們可以看出一些日本人的生活細節(jié)。但正如此圖的名稱一樣,想要徹底地了解這個民族,是一個“漫長的旅途”。

研究者如果想弄清楚什么決定了日本人的生活方式,那么工作將更加艱巨。在研究中,人們迫切想了解的問題是:日本人觀察事物的角度和方式,并由此作出的判斷與決策,是由什么決定的?日本人的價值體系與觀念,如何影響到他們對人生的態(tài)度?對這一點,研究者必須闡述清楚。此外,研究者還必須使自己對日本民族的闡述,能夠使站立在另外位置上,并從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觀察人生的美國人,能夠聽得清楚明白。從事這種研究分析的時候,最權(quán)威的“法官”并不是日本人,因為日本人也未必一定能夠說得清楚自己的觀點。更何況在日本人的眼里,他可能會認為向美國人作那些解釋完全沒有必要。研究社會時,美國人很少注意研究一個文明民族的文化賴以存在的各種條件。在很多研究者的心中,這些條件是不言自明的。幾乎所有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不同意見和行為的“分布”上,統(tǒng)計法通常是他們最擅長的研究方法。他們幾乎對所有調(diào)查資料、調(diào)查問卷、訪談問答、心理測定等都進行統(tǒng)計分析,并企圖找出某些因素的獨立性和關聯(lián)性。他們甚至還使用抽樣調(diào)查技術,而這種研究方法通常用在輿論調(diào)查領域中。當然,通過抽樣調(diào)查,可以在全國范圍內(nèi)使用科學方法選出有效問卷,這種方法在美國已經(jīng)高度完善。例如在選舉中,使用這種方法,可以了解美國公眾對某位候選人或某項政策的支持率和反對率,而支持率或反對率又可以按照鄉(xiāng)村或城市、低薪收入階層或高薪收入階層、共和黨或民主黨進行分類。所以,在一個實施普選,并且由國民代表起草頒布法律的國家里,這種調(diào)查結(jié)果具有重要意義。

調(diào)查美國人的意見時,美國人可以投票,還可以通過投票了解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美國人能夠這樣操作,有一個非常明顯卻無人提到的原因,那就是投票的人都熟悉美國的生活方式,而且在觀念中認為這種生活方式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的。所以,要了解另外一個國家,必須先對那個國家民族的習慣和價值觀點進行系統(tǒng)性研究,再考慮是否采用投票的方式,這樣才有意義。如果在抽樣調(diào)查中能夠做到謹慎、慎重,我們就能夠了解支持政府和反對政府的人各有多少。但是,如果我們事先并不知道某個民族對他們的國家持什么觀念,那么抽樣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又能告訴我們什么呢?所以,只有了解某個民族的國家觀,我們才能弄清楚這個民族中的各個不同的政治派別究竟會在街頭巷尾,或者在國會中爭論一些什么。一個民族對政府的態(tài)度和觀點,比那些標志各政黨勢力的數(shù)字具有更普遍、更持久、更有說服力的重要性。在美國,不論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幾乎都認為政府限制了個人自由。對一名美國人來說,也許只有戰(zhàn)爭年代才是例外。在美國人眼里,政府官員的地位并不比那些在民間事業(yè)中任職的人高。美國人的國家觀完全不同于日本人的國家觀,甚至與其他許多歐洲國家也有很大差異。首先,我們必須了解的正是這些觀點。這些觀點又分別表現(xiàn)在風俗習慣、對成功人士的評論,以及民族的歷史神話、民間故事,還有和民族節(jié)日有關的辭令之中。我們可以根據(jù)這些間接表現(xiàn)來對一個民族進行研究,當然,這種研究必須是系統(tǒng)性的。

正如我們在選舉中,要對人們投的贊成票、反對票各占百分之幾進行研究一樣,我們對某一個民族在生活中形成的基本價值理念,以及他們傾向于解決問題的方式,也要仔細而詳盡地研究。日本正是這樣一個國家。日本民族的基本觀念值得我們好好研究一番。在從事這項研究的過程中,我也發(fā)現(xiàn),一旦弄清楚了西方人的觀念與他們的人生觀不相符合,掌握了他們使用的一些范疇和符號,那么,西方人眼中經(jīng)常看到的日本人行為中的諸多矛盾,就不再是矛盾了。于是,我開始明白,為什么某些劇烈變化的行為,在日本人眼里,卻是整個價值體系的一部分。我也就能夠試圖說明原因了。在和日本人一起工作時,我發(fā)現(xiàn),日本人最初使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詞句和概念,其實都具有一些重要含義,還包含著日本人長期使用這些詞句和概念時,日漸積蓄起來的感情。他們的道德觀和罪惡觀,與西方人存在著巨大差異。日本人和日本民族的價值體系是比較獨特的,既不屬于佛教體系,也不屬于儒教體系,而是日本式的——包括日本的優(yōu)勢和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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