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姑娘,時間的淚撕去我的偽裝,你可還記得我年少的模樣?
沈冬生最近工作不是特別順心,他研究生畢業后一直在學院機構做批改論文的老師,平常沒有授課的任務,主要撰寫和批改其他學生的醫學論文,每天的工作內容枯燥無聊,再加上一些工作中雞毛蒜皮的小事,人就容易煩躁起來。
“我們教授真的是很過分。”沈冬生在和沈京通電話的時候忍不住抱怨起來。他一向是那種不太喜歡把煩心事說出口的人,但是沈京和他太過親近,所以有時候他會透露自己的心事。
“怎么著了?瞧把我們家冬生氣成這樣了!”沈京啃著玉米棒子,說話含混不清。
“今天下班的時候,教授讓我幫一個剛入職的實習生改論文,結果人家來一句‘啥也不會’,都是我在改。”沈冬生孩子氣地抱怨著,可說出的話是不容置疑的事實,“什么叫幫助啊,‘幫’這個字意義又何在呢?”沈冬生咬著牙說,“‘幫’的意思不就是在別人的指導下進行的嗎?如果都是我做了,那還叫幫嗎?”
沈京啞口無言,只能靜靜聽著他說。
“算了,我不想說了。”沈冬生說著說著就泄氣了。
沈京不知道怎么勸,只能干巴巴地說:“冬生,早點睡,別想那么多了。”
“嗯。”沈冬生輕輕應著,然后掛掉了電話。
沈冬生洗漱后,時間尚早,今天他因為心情不佳,沒有去健身房鍛煉,打開電腦直接登上了直播軟件。
這個軟件是可以訂閱的,訂閱主播的人會在主播開播的第一時間收到提醒,今天并不是直播的日子,進了直播間的人齊刷刷地在公屏上刷問號。
“大家聽得到聲音嗎?”沈冬生對著麥克風說。
公屏的粉絲都在刷“聽得到”。
“上個星期不是有一天我去開會然后沒播嘛,今天給補一下。”沈冬生聲音有些疲憊,被麥克風放大。
“來,我們先看留言,回答一下問題好了。”沈冬生提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一點。
“首先是幸運的小可愛的留言。她說,今天發生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心情很好,希望酥酥不管是在‘二次元’還是在‘三次元’都能一直開開心心的,我會一直喜歡你的。”沈冬生讀完留言說,“謝謝你小可愛,希望你也一直開心。”
“接下來是‘喜歡拆糖和奶糖’的留言。她說,今天在公司遭遇歧視,沒想到21世紀了還會因為性別受到歧視,真的很不爽。”沈冬生的聲音明顯越來越暗淡,“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解決受委屈這種事情,還是要想開一點。”他話語一頓,靜默了幾秒,隨后爆了粗口,“畢竟這個世界上傻子那么多,何必和傻子過不去呢?”
孟楚聞言,瞳孔不動聲色地微微擴張一下,她眼底的驚訝慢慢流露出來,她很少聽到酥酥用這樣的態度去評論一件事情,在她的認知里,他是可愛的,他也是沉穩的,唯獨不是這樣的。
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忍不住在公眾場合說出這樣不體面的話。
“大家不用管我,我沒事的。”沈冬生垂下眼眸,顯然也在為自己剛才的沖動而思考,他聲音有一點低啞,“其實我今天工作也不是特別開心,就是,那種領導一個電話打過來強制讓你去做一個東西,你做完了之后,卻沒有你的功勞,這種事情我想放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有些委屈。”
公屏上的粉絲都在刷:酥酥別難過。
這是他第一次在一群并不與他相識的人面前,吐露自己心里隱藏的辛酸。雖然只是一點點,可是孟楚通過只言片語,恍惚之中看到一個完整的他。
她想要去觸碰他,然后緊緊地抱著他,安慰他說“我會陪著你的”。
“大家不用為我操心的,我已經是個大人了,面對各種事情都要成熟。”他安慰粉絲,同時安慰自己。
“哎呀!”他突然換成了明媚的聲線,“我換個聲線讀問題啊,不然你們肯定以為我要哭了。”他歡快地讀了兩個問題,用力過猛引發了咳嗽,然后換回了自己的聲線,“不行,我還是換回來吧,那樣讀太累了。”
最后一條留言是一個粉絲讓他好好保護嗓子。
酥酥自嘲道:“你看我這是保護嗓子嗎?”他咳嗽了兩聲,“我都快說不出話來了,所以只能換人來。”
他故意開著玩笑,試圖緩解沉重的氣氛。
讀完留言、回答完問題后,他今天破天荒地沒有直接秒下,而是在一段抒情的背景音樂中輕聲說道:“你們要溫柔地對待自己,這樣我可以安心一點,相比你們對我的好,我更希望你們對自己好一點,我每天可以聽見你們變得更好的消息,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頓了一下,最后鄭重地說:“謝謝大家,大家晚安。”
2.
追逐偶像,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是孟楚在翻微博的時候,看到粉絲為酥酥寫的一句話。
孟楚突然想起幾個月之前在微博上面看到的一場“粉圈”大戰,兩家偶像的粉絲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通過媒體平臺這個濾鏡被放大化,“粉圈文化”把整個娛樂圈的風氣都變得烏煙瘴氣,鍵盤俠樂此不疲地為自家的偶像獻出力量,他們以為的爭先恐后,其實不過是自我滿足的一種假象。
偶像存在的定義,早已經變質。
但是這一刻,孟楚在酥酥的身上看到了重生的定義,他不是明星,不是頂級流量人物,他只是一個業余的廣播劇配音愛好者,他努力做到不辜負每一部劇,努力讓喜歡他的人因為他微薄的影響力而變得更好。
孟楚想,她找到更喜歡他的原因了。
“媽,你等我找個時間行不?最近公司好多事,年中盤點,我天天都在加班,哪有時間去相親啊?”邢薇拎著剛從超市買的日用品,一手拿著電話,一手關門,對著電話那邊的母親大人耐心解釋。
孟楚看著邢薇遞過來的眼神,心領神會地接過東西,然后兩人坐在客廳的白色茶幾前面面相覷。電話被邢薇調成了免提模式,孟楚用口型問她,怎么了?
邢薇聳聳肩,默不作聲地瞥了一眼放在茶幾上的電話。
邢薇母上大人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小薇?小薇你聽我說話沒有?我跟你說這是你舅舅朋友家二姨的侄子,比你大兩歲,我看過那小伙的照片,長得可標致了呢,還是事業編制單位的,和你也算是匹配,你趕緊給我找個時間去見一下,人家這次來S市出差就待三天,錯過這個村就沒有下個店了。”
邢薇翻了一個大白眼,孟楚通過這番話算是徹底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敢情這是老母親著急逼女兒相親的常見戲碼啊。
其實這并不稀奇,南方人普遍早婚,畢了業的男生女生,除了工作這件頭等大事以外,結婚肯定是排列第二的大事。
南方人有早婚觀念,認為只有早點成家,日子才徹底安定下來。當初邢薇會從家里搬出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怕她老媽逼婚,沒想到她怎么逃也逃不過老媽的五指山。
邢薇受不來老媽的念叨,只能轉移話題:“媽,你這兩天身體好點了沒?我下個月回家看看你哈。”
“你個小渾蛋,又不是跨省跨市,回家看看我還要下個月?”邢薇母親在那邊咳嗽了兩聲。邢薇母親身體不是很好,前兩年還生過一場大病動過手術,也正因為這件事,家里面的事情都是順著母親的意思來的,別看邢薇在工作上雷厲風行,交朋友灑脫豪爽,一面對她媽立馬變身軟柿子一個。
“我跟你說,媽看過那男生的照片了,長得是真不錯,你舅舅也說那男生性格好,就是話少點,正好你話多,兩人可以互補,多好啊。”邢母是不打算放過邢薇了,孟楚看見后者正撫著額頭作思考狀。
就在孟楚快忍不下去準備閃人躲回房間里去的時候,邢薇終于思考完畢,出聲制止她母親大人的嘮叨。邢薇咬著牙妥協:“媽,你別說了,我去見,我肯定去見,你也不用看著我,到時候你把地址時間發給我,我肯定準時到。”
“真的?”老母親聽見女兒妥協,快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真的。”邢薇重重嘆了口氣。
得到確切的答案后,邢薇母親秒掛電話,下一秒就把時間和地址發給了邢薇。
邢薇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看這架勢,她媽媽顯然是已經和對方約好了,就差邢薇一句話答應赴約而已。
“你真的要去啊?”孟楚看了看手機屏幕,試探著問。
邢薇糟心地說:“不去行嗎?我要是現在反悔,我媽能給我上演一出五十米大刀砍女兒的大戲,你信不信?”
孟楚想象力極為豐富地幻想了一下那場景,然后搖搖頭說:“可是我怎么感覺怪怪的?”
邢薇無語地哼道:“可不是怪嘛,母親和舅舅合伙賣我,不怪就出鬼了。”
孟楚不吭聲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邢薇,畢竟這是家事,她一個外人,不好插話。
“行,老娘就去看看對方到底是個什么貨色。”邢薇破罐子破摔,“我還就不信我不能讓他知難而退。”
邢薇也曾被母親逼著相過幾次親,無奈對方不喜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對方想找的是性格溫婉,能夠相夫教子的女性結婚,顯然邢薇是事業型的女強人,并且性格很暴躁,所以他們也就見過一面沒了后文。
禮拜天,邢薇赴約。
見面的地點是新天地的一家咖啡廳,不知道是老媽選的地方,還是對方選的地方,太過做作了,不就是相親嘛,何必這么有儀式感?相約大排檔,喝酒“擼”串不是更能體現性格?
宋柯年剛進店,就被坐在落地窗前面以喝酒的方式喝咖啡的女人吸引了目光,直覺告訴他,這就是他今天要見的人。
他從小生活在北方,見慣了性格大方的姑娘,沒想到南方姑娘展現這樣一面時竟然有說不出的吸引力。
邢薇沒有特地打扮,身著一身普通的面料襯衫,下身是再簡單不過的牛仔褲和白布鞋。也許是工作性質使然,她常年一副濃妝艷抹的精英派頭,所以休假期間她只喜歡簡單素雅的著裝,這讓她感覺異常舒服。
透過落地窗灑在室內的陽光為邢薇鍍上一層微淺的金邊,她的發絲都在陽光的照襯下變得透明發亮。
宋柯年在那一瞬間跌入了一個靜止的空間,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寺廟撞鐘一樣,清脆而緩慢。
呆滯了幾秒后,他收回視線,然后邁步朝邢薇走過去。
邢薇感覺到有人靠近,看向窗外的視線收回來,回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那人用清澈的聲音對她說:“你好,我是宋柯年。”
3.
“喂喂喂,大家聽得見聲音嗎?”陳皮在調試自己的麥。
公屏上的粉絲在刷“聽得見”。
今天舉辦社團的年中歌會,邢薇、陳皮以及沈帝都是同一個社團的,為了打響這次歌會的名聲,在放出消息的時候,邢薇特地注明了會有兩位重量級嘉賓到場,至于是誰,只有沈京和邢薇知道。
陳皮是這次歌會的主持人,所以他先登入YY頻道,調試聲音,布置流程。
歌會開始前,人還沒有來全,邢薇和陳皮在YY頻道里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
“嘉賓是誰啊,我都不知道。”陳皮問。
“我就知道一個,社長‘三次元’太忙了,歌會的事都是沈京在弄,嘉賓也是他約的。”邢薇只知道今晚酥酥會來,正是因為這個,孟楚才會來湊熱鬧。
孟楚看著電腦,靜靜地等待。
作為壓軸環節,嘉賓要最后才出場,陳皮照著事先準備好的臺本控場,歌會接近尾聲之時,終于到了萬眾矚目的特約嘉賓表演環節。
一個不太熟悉的名字被拉上了麥,孟楚看了看,然后向邢薇投去疑問的目光。
“我的天哪,我還真是小看沈京那個渾蛋了。”邢薇臨時閉了麥,她怕自己爆粗口會毀了她在粉絲心里女神策劃的形象,“這不是蔚藍男神嗎?”
“蔚藍”這個名字對孟楚來說只是略微熟悉。
邢薇是個“聲控”,她剛進網配圈的時候,就很喜歡蔚藍錄的廣播劇,換而言之,她會做網配,有一部分是因為蔚藍。
“可是我進圈的時候,他都是半隱退的狀態了。”邢薇興奮道,“那時候我手里有部劇準備約他的,但當時他不對外接新,于是我放棄了。”
蔚藍是圈里公認的男神,很多知名CV也是他的粉絲。
這種應該算是神壇級人物了吧。孟楚想。
就在大家都在為了男神出現歡呼激動的時候,孟楚直愣愣地盯著YY麥序。
他為什么還沒來?
是工作太忙耽誤了嗎?
這幾天他的微博總是在凌晨兩三點鐘還處于活躍的狀態,每天都在曬自己工作的電腦。
一個人在夜里加班的滋味并不好受,這一點孟楚深有體會,她也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寫故事,雖說文思如泉涌,可碼字過后全是孤寂和涼薄。
公屏上全部是文字在號叫,有時其實不需要言語,文字一樣可以表露自己的心情。
蔚藍開口:“好久不見啊。”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除了偶爾幾期劇更新,蔚藍基本不參加公開場合的活動。
“藍哥多說幾句話嘛。”陳皮笑著說。
蔚藍話少,之前參加歌會也不經常說話,只是聊到感興趣的話題會插幾句嘴,或者主持人點名讓他走環節的時候,他才會開口配合。
“大家好,我是蔚藍。”
他說了一句后,又銷聲匿跡。
邢薇看著屏幕流露出“姨母笑”,孟楚不忍直視,嘖嘖搖頭。
“我們下面邀請一位幸運觀眾和男神連麥好不?”陳皮拿著臺本開始走流程。
公屏本來消停了,因為陳皮這句話再度沸騰。
連麥中,不知何故發出了幾道“刺刺”的電流聲。
幾秒之后,一個明顯偽裝過的男聲響起:“你好,藍哥。知道我是誰嗎?”
孟楚福至心靈,猜出來人的身份。
難怪他這么久都沒有出現,原來是要整蠱蔚藍啊。
“哎?”陳皮沒聽出酥酥的聲音,“還是一位男粉?”
蔚藍也很蒙,處于云里霧里的狀態。
“男神,你有男粉哎。”陳皮笑著說。
蔚藍思考了一會兒,然后鄭重地道:“我好像記得我是有幾個男粉的,讓我想想啊。”
邢薇“撲哧”一聲樂了。
孟楚認真聽著酥酥的每一句話,他語氣中一絲一毫的變化都不想錯過。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不管那人是以何種姿態,只是不想錯過他的一分一秒,如果可能,真想與之永遠執手相擁。
“是……是小浣熊嗎?”蔚藍認真思考過后的結果竟然是一只熊。
“不是。”酥酥換了一種軟萌的聲線撒嬌,“藍哥,我也是你粉絲啊,你怎么不記得我呢?”
蔚藍支支吾吾,這個環節著實是有點難為他了,他本來就不太喜歡說話,如今還來了一個不知名的男粉調戲他。
男神可能快崩潰了。
公屏上有粉絲猜出了酥酥的聲音,刷出“酥酥”兩個字,也有個別酥酥的粉絲在刷“糖姐和拆哥”。
有人甚至刷了一條長彈幕:“五百顆糖竟然來調戲蔚藍男神了。”
酥酥聲線百變,難以捉摸,如果不是聽劇多年的老粉,還真猜不出他的聲音,所以盛傳酥酥可以分裂成五百個人,具有“五百顆糖”的稱贊。
“酥酥嗎?”蔚藍確定了一秒,又懷疑,“應該不是吧?”
陳皮也不確定地問:“糖……糖姐嗎?”
是他。孟楚在心中無比確定,這個答案就像炙熱的烙鐵,在她心里留下一個不滅的印記。
蔚藍再次不確定地說:“我真的猜不出來了。”說完他輕笑了兩聲,再次疑問,“是不是微博超話里面那個男粉?”
酥酥故意用軟萌的語氣怒道:“不是……就是……就是公屏上刷的那個。”
蔚藍終于恍然大悟:“是酥酥啊。”
酥酥說:“對呀,我是來替廣大藍哥的粉絲來請個愿望的。”
“什么愿望?”蔚藍問。
“就是,藍哥能不能唱首歌給大家聽?”
“可是我不會唱歌。”
“你隨便唱兩句就行。”
坐在電腦面前的邢薇和孟楚全神貫注地看戲,陳皮和沈京的笑聲在頻道里面異常清晰。
“那我就隨便唱兩句了。”蔚藍無奈妥協。
邢薇笑道:“這真的是難為他了,他以前連自己主役的廣播劇主題曲都不唱的。”
過了一會兒,頻道里面傳來幾句清唱的男聲,雖然有些跑調,好在聲音磁性低迷,掩蓋了這一缺點。
蔚藍清唱幾句后,陳皮本來還不想放過他的,是邢薇出言制止,他才算逃過一劫。
陳皮見狀,把注意力往酥酥這邊引。但是,酥酥不是那種反應遲鈍的人,他和陳皮過招也就半斤八兩,不分上下。
話題最后成功引到最近正在更新的廣播劇上。
公屏上都在問第四期什么時候能出來,邢薇在此統一回答:“第四期的干音已經收齊了,進入了后期,大家可以期待一下,這次是我拉著酥酥和幾個主役現場pia的,所以質量完全是有保證的,我作為這部劇的策劃和導演,大家是不是應該給我點掌聲?”邢薇一旦皮起來,真的就沒有陳皮什么事了。
粉絲在公屏上刷:“女神好棒。”
后面好多人附和:“薔薇女神最棒了。”后面配幾行鼓掌的小表情。
“好了,今天的歌會到這里就結束了。”陳皮咳嗽了兩聲,試圖搶回他主持人的戲,“那接下來就是茶話會談的時間了。”
茶話會談,其實就是閑聊,粉絲們愛聽,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離開頻道。
4.
“小楚呢?”陳皮一句話吸引了頻道里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在問“小楚是誰”。
坐在電腦前的孟楚因為突如其來的點名,一下子愣住了。
她……她要怎么辦?
是裝傻當作沒聽見,還是出現,讓所有人都認識自己?
就在她思想斗爭的時候,邢薇替她回答了。
“她就在我旁邊呢。”邢薇扭過頭,笑著看孟楚。
孟楚瞪她,嘴唇啟啟合合,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沒有放背景音樂的頻道就像一條空曠的隧道,聲音被麥克風放大后攜帶著悠長的回響。
“小楚是編劇嗎?”酥酥的聲音穿透電流,在揚聲器里張揚。
“你怎么知道的?”陳皮驚訝道。
酥酥解釋:“薔薇發我的本里有署名。”
孟楚恍然大悟,眼睛發著光,突然想到自己的習慣——在文章名下寫上自己的筆名。
她的筆名就是阿楚。
酥酥洞察力這么強的人,當然注意到這一點了。
她“考古”他的音頻資料,發現他玩燒腦游戲很厲害,是一個邏輯感很強的人,雖然有時很感性。
“她今天在啊。”酥酥說。
邢薇用肩膀撞了一下孟楚的肩膀。
孟楚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緊張到手掌微微浮現薄汗,心臟跳動比以往每一次都劇烈,她以為自己快要心臟爆裂而亡。
“小楚,快出來,別給我裝死。”陳皮說。
這時離麥許久的沈京回來了,聽見陳皮的咋呼聲,不滿地說:“蝦姐你瞎咋呼什么呢?”
陳皮挑挑眉,毫不示弱地回擊:“喲,噠姐,你解決完你的生理問題了?”
沈京不想跟這個渾蛋扯下去,一句“老子愛咋地咋地”躲過了這個話題。
“我……我在呢。”孟楚聲音里細微的顫抖一清二楚。
“你緊張個啥?”陳皮故意扯著東北腔,打趣羞澀的孟楚,“你是不是相中在場的哪位了?沒見過你這樣啊!”
邢薇凌厲地說:“你有完沒完?”
陳皮適可而止,無奈道:“小薇薇你老是這樣,看以后誰敢娶你!”
邢薇翻個白眼:“用不著你操心,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陳皮笑嘻嘻:“我現在就挺涼快,我新買的空調制冷無敵。”
大家笑著打鬧著,只有孟楚惴惴不安地等待酥酥的下一句話。
“這次的本子寫得特別好,如果下一次還有劇,可以隨時約我。”酥酥的聲音脫去那層偶爾耍寶賣萌的偽裝后,鄭重又穩重,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
這句話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一語雙關,難以解讀。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接這類題材的劇本,我以前只寫過全一期言情的本子。”孟楚聲音依舊不穩,喘息聲很大,噴灑在麥克風上,“而且……而且你配得很好聽。”
酥酥紳士道:“謝謝你喜歡。”
孟楚的嘴角不自覺翹起,他溫柔的聲音如同高山流水,帶著沁人心扉的甘甜滋潤了她心田干裂的土地。
蔚藍說自己晚上還要加一會兒班,如果沒什么事情就先下了。
下麥之前,邢薇喊住了他。
“怎么了?”蔚藍問。
邢薇突然扭捏起來:“那個……其實我手里現在有個新的策劃,還沒有約CV,你有沒有興趣啊?”她一直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合作一次。
蔚藍現在處于半隱退狀態,沒有接新劇,只有幾部沒有完結的廣播劇還在陸陸續續更新。
邢薇其實沒有把握,只能緊張地等待蔚藍回應。
“你加我QQ吧,把本子發給我。”蔚藍說,“至于干音我不能保證很快就交,因為最近工作還是挺忙的。”
邢薇飛快地轉動腦子。
這是什么意思?
答應錄音了嗎?
“好好好。”邢薇點頭,“我一會兒加你。”
蔚藍下麥,退出了頻道。
邢薇的興奮勁還沒過,抓著孟楚的肩膀就搖,孟楚感覺自己要被搖晃得吐了。
“姐、姐,你放過我吧。”孟楚艱難道,“我的小命不夠你折騰的。”
“男神接受我的邀劇了!”邢薇不厭其煩地碎碎念。
“瞧你那點出息。”沈京適時插了一嘴。
要說能讓邢薇收斂點的還真的只有沈京。
“別廢話,趕緊把男神QQ給我。”邢薇停下動作,笑著說道。
“一會兒私信給你。”沈京說。
凌晨。
頻道在線人數越來越少,依舊有鐵粉要跟隨到最后一秒鐘。
酥酥突然說:“姑娘們都去睡覺把,我這錄著呢,到時候會把音頻放出來,你們回聽就行了。”他聲音也帶著濃濃的倦意,偶爾還會打一個哈欠。
本來打著瞌睡的孟楚因他這句話徹底驚醒。
一句無足輕重的話,卻在初夏的夜里沁人心脾。
這個男人,總是在不經意間暖心。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她,不僅僅因為聲音。
最后,這場茶話會被陳皮控場結束,他說:“時間的確不早了,大家都該睡了,不如最后讓酥酥給大家唱首歌吧。”
沈京附和:“藍哥都唱了,不能放過你。”
手機提示音陣陣作響。
孟楚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拿起電話,點開微信。
是方琳和陳莉發來的語音。
這兩個人是孟楚高中交到的好朋友,現在各安天涯,好在情誼不滅。
方琳說:“小楚,生日快樂!”
陳莉說:“你今年又老一歲了,早點搞對象哦,你個老姑娘。”
麥克風沒關,孟楚臉紅透了,臉頰火熱。
“小楚生日快樂。”陳皮跟著咋呼,還清唱了兩句不正宗英文版的生日快樂歌。
“你有完沒完,難聽死了。”孟楚笑罵。
邢薇也摟著她的肩膀感嘆:“妹子,生日快樂啊,姐明天給你訂個超大蛋糕。”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二十二歲了,細數過往,她的每一個生日,其實都是孤獨日。
5.
“明天給小楚慶生吧,我正好明天晚上的飛機回去。”陳皮說。
“行,正好我明天也不加班。”邢薇贊同。
孟楚驚訝:“你明天不是還有約嗎?”
邢薇和宋柯年約了吃飯增進感情。宋柯年是借著出差的機會來S市的,后天就要離開了,所以家里人恨不得兩人全天黏在一起。
“沒事,我和他說一聲。”邢薇對宋柯年的印象還不錯,所以沒有反對家里強制性安排的飯局,但是因為孟楚,她不得不放他鴿子了。
“你們在同一個城市,可真好啊,沒事還能一起過個生日。”沈京悠悠感嘆道。
邢薇說:“那你搬遷啊,你來我這兒,姐包吃包住。”
沈京拒絕:“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南方又潮又濕的空氣,夏天死熱,冬天死冷。小爺在A市待得挺好的,而且我離糖姐還近,沒事能面個基。”
孟楚腦子里一閃而過“春城”兩個字。
她在想,她的老家離他也很近呢。
邢薇贊同:“我們南方人就應該起義啊。憑什么南方不供暖,都要凍成‘汪’了。”她說著,還應景地抽兩下鼻子。
“回正題、回正題。”陳皮拍著手,想要拉回越來越偏的話題,“你們還要不要睡覺了?”
“啊,好吧。”大家應道。
陳皮對著麥克風一本正經地說:“小伙們、姑娘們,接下來請欣賞著名CV五百顆糖帶來的‘合唱’。”
大家應聲而笑。
孟楚猜測他會唱什么歌,據她了解,他偏愛古風歌。
是《倩影流年》還是《落霞云歸》?
“我今天唱首民謠吧。”酥酥換成了磁性低沉的聲線,在夜里有種低迷繾綣的感覺,“正好為小楚編劇慶個生,這首歌叫《阿楚姑娘》。”
突然被點名的孟楚,心跳結結實實地漏掉了一拍。
前奏起,旋律悠長安靜,可以聯想到一位長相清秀的姑娘在山野間奔跑,風在她身邊吹過,帶動了她的發絲,野花將她簇擁。
在距離城市很遠的地方
在我那沃野炊煙的故鄉
有一個叫烽火臺的村莊
我曾和一個叫阿楚的姑娘
酥酥一開口,驚艷了在場的所有人。孟楚了解的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很會唱歌的人,他要通過不斷練習才會唱得好,所以這首歌他一定練唱了很多遍。
這不是他第一次唱這首歌,孟楚依稀記得,之前有個女粉絲在生日那天點了這首歌,當時他唱得還沒有現在熟練。
彼此相依看月亮
嗅著那淡淡桂花淡淡的花香
那夜的月光仍在天空發亮
今夜它卻格外地讓人心傷
磁性低沉的聲線伴隨著音樂聲徜徉,今夜的月光如歌詞描寫的那般明亮憂傷。
阿楚姑娘
鄉村的風彌漫著你的香
風吻過的口紅欲蓋彌彰
阿楚姑娘
時間的淚撕去我偽裝
你可記得我年少的模樣
今夜你會不會在遠方
燃篝火為我守望
歌詞到深處,兩個人的感情欲蓋彌彰。
孟楚不是很確定,但是她又能感受到這歌里面的苦楚和惆悵,酥酥歌唱時就如同在尋找一個突破口宣泄情感。
那情感脆弱又敏感,無助又苦澀。
一曲畢,大家如鳥獸散。
邢薇關掉電腦,孟楚還在回味那悠長的歌聲。
她想,這應該是她有生之年,最難忘的一次生日。
因為某個人的饋贈,她竟然不再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