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唐狄公案(第二輯套裝)
- (荷蘭)高羅佩
- 6555字
- 2020-07-08 10:55:38
二
飛鶴客棧坐落在一條熱鬧的大街上,此街通往城內的一處山丘。
客棧與一家大酒肆的豪華店堂相鄰,正門頗為狹窄,看去不甚起眼,不過走入之后,里面的大廳卻很是軒敞,與門面迥異其趣。胖掌柜端坐在高大的柜臺后方,上下打量二人幾眼,推過一本厚厚的登記簿冊,指明須得寫下姓名、生業、年紀和原籍。
“莫非貴店怕有賊不成?”狄公驚問道,提筆在手潤了一潤。依照常理,住店只需登記姓名與生業即可。
“哪有這事!”掌柜怒道,將簿冊推到喬泰面前,煞有介事地又道,“敝店聲譽頗佳,大可挑選住客!”
“只可惜你娘生你時沒法挑選!”喬泰口中說著,將包裹放在地上。狄公已寫過“沈默,商行經紀,三十四歲,祖籍太原”,喬泰提筆在手,接著潦草寫下“周大,沈家隨從,三十歲,祖籍京師”。
狄公預付了三天的房金,過來一個穿戴齊整的伙計,引著二人走到三進庭院的一間客房中。室內雖然陳設簡樸,卻十分整潔,且又遠離嘈雜的街市。
喬泰推開房門,只見門外是一處云石鋪地的庭院,轉身瞧著伙計剛剛放在桌上的茶壺,對狄公說道:“我們已喝過了茶水。這院子甚是平整,何不耍上幾套棍棒舒活腿腳?然后再洗個澡,去外面的飯館里吃一頓,嘗嘗本地風味。”
“好個主意!今早從州府長途跋涉而來,直走得我渾身僵硬。”
二人脫下衣袍,只留一條闊腿褲。狄公將長髯分作兩綹,繞到頸后打成一個結,又摘下帽子撂在桌上,出門走到院中。喬泰大聲喝命站在一旁的馬夫取兩根哨棒來。
狄公一向精于拳術與劍術,對于如何操弄棍棒,卻是近來在喬泰的指點下才開始學了幾手。此技只在剪徑強人與無業游民中風行,不為士紳所看重,狄公卻將其視為上好的強身健體之術,居然頗為喜愛,而喬泰正是個中高手。在投奔狄公之前,喬泰曾以劫道為生,此時脫去上衣,只見黝黑的前胸與結實的雙臂上布滿疤痕,便是以往綠林生涯的明證。一年之前,狄公去蓬萊赴任時,走到一個偏僻處,正遇上喬泰與結拜兄弟馬榮前來打劫,結果二人被狄公的卓越品格所折服,從此改邪歸正,忠心耿耿跟隨左右。過去這一年里,狄公發覺這一對好漢果然十分得力,既能捉拿兇犯,又能從事其他涉險的差使。身為縣令親隨,二人尚未學會十分謙恭,狄公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很是贊賞他們的坦率誠懇、直言不諱。
“我們在此操練,想必那掌柜不會介意。”狄公說著拉開架勢。
“他要是敢出一聲,我就把他的狗頭打進肚子里去!”喬泰挑釁地說道,“如此一來,他就可以瞇著小眼從肚臍朝外打量了。留神反手出招!”說罷立時當頭襲去。
狄公矮身躲過,揮棒貼地橫掃一下,差點擊中喬泰的腳踝。喬泰縱身躍起,雖則魁梧壯碩,動作卻異常輕巧,緊接著朝狄公的胸口迅速打來,被狄公熟練地擋開。
二人你來我往練了大半日,只聞得棍棒相擊與喘息之聲。過不多久,幾名馬夫與伙計聚攏過來,專心觀看這一場不花錢的好斗,沒人留意到身后有一扇門緩緩開啟,一個干癟丑陋的男子從縫隙間窺望二人練武,獨眼中目光灼灼,形跡十分古怪,隱身于暗處立觀許久,又無聲無息地掩上門扇,悄然退去。
狄公與喬泰練罷停手,已是滿身大汗。喬泰將棍子扔給馬夫,命他帶路去浴房。
闊大的浴房內熱氣迷蒙,此時并無一人。兩個浴池周圍皆有一道光滑結實的原色松木欄桿,墻上也鑲有同樣的木料,使得房內有一股宜人的戶外氣息,地上鋪有碩大的黑磚。一個體格健壯的伙計過來侍候,身上只裹著一條纏腰布,先將狄公與喬泰的褲子拿去掛在衣架上,又遞給各人一只裝有谷糠與灰汁的小棉布口袋和一桶熱水。二人用布袋擦洗過全身,伙計提起熱水桶從旁兜頭澆下,口中說道:“二位客官進了浴池,定會十分受用。當年修建客店時,這浴池是在石頭上砍削出來的,熱水就從地下涌出。留神腳底——左邊角落處的石頭燙得很哩。”
狄公與喬泰繞過木欄,走入池中,伙計推開拉門,使得他們可欣賞到室外風光,外頭有一個小園,三面圍墻環繞,植有青翠的芭蕉。二人在熱水里泡了大半日,只覺身心俱泰,然后坐在低矮的竹榻上,伙計過來幫忙按摩肩背、揩干全身,再遞上麻布外褂。
二人轉回客房,只覺神清氣爽,換過衣袍,坐下一同飲茶。這時門扇開啟,走入一個枯瘦的獨眼男子。
“我們在茶坊里見過這廝!”喬泰叫道。
狄公不悅地看著那張丑臉,慍怒說道:“進屋之前總該先敲一敲門。你想要做甚?”
“只想跟你說幾句話……沈先生。”
“不知你做何營生?”狄公問道,對這古怪人物茫然不解。

客棧內二人浴溫泉
“正好與你一模一樣!我專門偷人財物。”
“我將他踢出門去如何?”喬泰對狄公怒道。
“且慢!”狄公不禁心生好奇,想弄明白此人究竟是何意思,“這位朋友,既然你曉得我的名姓,定也知道我乃是一名商行經紀。”
那人冷笑一聲:“可否讓我說說你二人的底細?”
“但說無妨!”狄公殷勤說道。
“你想聽我從頭道來?”獨眼男子又問道。
“這個自然!”狄公已是興趣大發。
“先來說你,瞧這一把大胡子,還有這副神氣活現的嘴臉,一看便是官府中人。既然身強力壯,想必曾做過衙役班頭,要么將無辜之人拷打致死,要么從縣衙銀柜里偷盜錢財,或是兩樣都干過。事發之后,你不得不趕緊逃命,于是跑到道上討生活,旁邊這人自然是以劫道為生了。你們聯手合謀,你看去面相端嚴,且又能說會道,先與路人搭訕結交,然后再讓同伙下手出力。如今你二人決心要做些大買賣,打算進城搶劫一家珠寶行。不過,你們兩個鄉巴佬不妨聽我一句,在此地什么也不會撈到。即使一個黃口小兒,也能一眼看出你們并非良民!”
喬泰意欲起身,狄公卻揚手止住:“此人倒是頗為有趣!你再說說,為何認定我們來此地想要打劫?”
那人長吁一口氣,故作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個好說!我就讓你們長些見識,而且不收一文錢!今日午后,那廝走進茶坊,我一眼便看出他是個劫道的強人,那副身形,還有走路的架勢,只拿一只眼我也瞧得出來。他以前八成是個軍中逃卒,只有官兵才會那般挺著肩膀。等你再進來時,我起初以為是個被官府掃地出門的衙吏,后來又瞧見你二人練棍對打——好一對蠢貨,竟會如此暴露自家身份!——我才看出你也是個膀大腰圓的歹人,不過身上細皮白肉,于是又一想,認定是亡命在外的衙役班頭。就算這些還不夠,你們又一同盯著書上的珠寶商名錄,那一臉得意相,外人自然一看便知。如今你總該知道自己的道行太淺,我只奇怪你為何要留著那一大把腌臜的長胡子,想必是學你家縣令老爺的樣兒吧!”
“我對這廝沒興趣了!”狄公對喬泰不動聲色地說道,“把他趕出去!”
喬泰一躍而起,可惜仍是慢了一步。那枯瘦男子閃電般地轉身奪門而去,門扇砰然關閉,喬泰來不及收腳,一頭撞在上面,禁不住咒罵一聲,開門吼道:“我去捉住那個狗娘養的!”
“慢著!”狄公叫道,“回來!我們不可在此地惹是生非、引人注意!”
喬泰重又坐下,惱怒地揉揉前額。狄公淡淡一笑,說道:“那賊人雖然無禮,不過倒也提醒我在查案時必須謹記一事,即絕不可拘泥于一種想法。那人頭腦機靈,眼光也很敏銳,關于你我身份的推斷甚為精當。不過他一旦有了某種定見,便會用新發現的情形去往上附會,而不是考慮有了這些新消息,是否應改變自己原先的想法。他理應想到,我們敢于在眾人面前習武,便是表明不擔心暴露身份,大可隨意行事而不怕外人起疑。且罷,我著實不該批評他人,只因在蓬萊勘查黃金案時,我自己就犯過同樣的錯誤!”
“那廝在茶坊里就盯上我們了!”喬泰說道,“為何他要一路跟蹤?莫非想敲詐不成?”
“倒是不像,”狄公答道,“我看他似是全憑坑蒙拐騙為生,根本不敢與人動手,想必以后再也不會碰面了!你方才提到茶坊,倒是讓我想起了在那里聽到的議論,有一個姓柯的絲綢商人離奇自盡,不知你可還記得?此時不妨去衙院走一趟,聽聽是怎么回事,午衙就要開堂了。”
“縣令老爺,你如今正在悠閑度假!”喬泰責怪地說道。
“話是不錯!”狄公說著苦笑一下,“不過,須得說我很想看看那位滕縣令如何斷案,且在他并不知情的時候。我經常主持衙院開堂,如今不妨站在堂下看看是何光景,哪怕一次也好,從中定會十分受益,對你也是一樣哩!這就去吧!”
客棧大廳內,四名商賈正待結賬離店,胖掌柜滿頭大汗,額上扎著一條白布,正忙于撥打算盤、計出總額,見狄公經過柜臺,竟然趁隙招呼道:“沈先生,在關帝廟后頭有塊地方,用來練武最好不過。”
“多謝告知,”狄公正色回道,“不過我更中意貴店里方便好用的場子。”
二人出門后一路徐行,此時稍稍涼爽,街中人流甚眾。穿過衙院前的四方廣場時,只見門樓附近空無一人,顯見得午衙已經開始,看眾都聚集在大堂內。石拱門下懸著一面大銅鑼,一旦敲響,便是昭示縣衙開堂。四名守衛坐在長凳上,漠然注視著二人。
狄公與喬泰急急奔過空曠的中庭,走入幽暗的大堂,遠遠便聽見有人正在長篇大論地發話,聲音沉悶單調。二人進門站定,靜待兩眼適應暗處。越過一片人頭,只見后墻處的高臺上擺著一張案桌,桌上鋪一塊紅布,滕縣令端坐于桌后,穿一身輝煌耀眼的墨綠織錦官服,頭戴烏紗帽,正抬手緩捋胡須,專心看著面前的公文。潘師爺立在座椅一側,兩手籠在袖中。案桌兩旁各有一張低桌,由縣衙書辦就坐。右桌后方站著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顯然是衙院主簿,正在大聲宣讀一份文書。大堂正后方懸著一幅絳紫色帷幕,占去了整個墻面,帷幕中央用金線繡有碩大的獬豸圖樣,正是明察秋毫的象征。
狄公趨前幾步,躋身在看眾里,踮起腳尖,瞧見四名衙役立在高臺前,手持鐵鏈、棍棒、手銬與其他可怖的刑具。班頭站在幾步之外,身材矮胖,面相兇惡,留著細細一圈絡腮胡,手中撫弄著長鞭。依照常理,縣衙內的一應設置,皆是為了讓百姓望而生畏,心知律法森嚴,一旦涉入便后果嚴重。凡是上堂之人,無論男女老幼、貧富貴賤,不分原告被告,一律都得跪在光禿禿的石板地上,任由衙役們呼來喝去,一旦縣令老爺發話,還可能當堂受刑挨打。只因律法中有一條原則,即任何人在公堂上未能證明清白無辜之前,都將被視為有罪在身。
“我們來得不晚,”狄公對喬泰低聲說道,“主簿正在宣讀某家行會的新章程,似是已近尾聲。”
過不多久,主簿果然住口收聲,滕侃抬頭說道:“諸位皆已聽到了金工匠人行會的新章程,由行會首領提交給本縣。可有異議?”說罷略停片刻,環視堂下。狄公連忙蹲身一縮。滕侃見無人出聲,接著又道:“既然如此,本縣宣布此章程被批準通過,即日生效。”隨后一拍驚堂木。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跪在案桌前,穿一身白色喪服。
“靠近些!”班頭喝道。
白衣男子馴順地膝行幾步。狄公用手肘捅捅旁邊的看眾,問道:“那人是誰?”
“你居然不知道?他就是錢莊掌柜冷謙,絲綢商柯志元的生意合伙人。老柯昨晚剛剛尋了短見。”
“這我曉得。”狄公說道,“他為誰戴孝?”
“老天爺,你真是渾不知情!自然是為他的兄弟戴孝了。那人名叫冷德,是個出名的畫師,長年患有肺癆,半月前剛剛過世。”
狄公點點頭,側耳細聽冷謙有何說辭。
“遵照老爺今早的吩咐,我等又去河中打撈尸體,直走到下游一里多遠處,只找到了死者的一頂絨帽。為了柯家著想,小民著實想盡早了結死者的各項生意,在此重述一回早衙時的請求,懇請老爺將此事登記備案,然后小民才好為了死者的利益而行事并辦理文書。有許多要緊事務都還懸而未決,如果不能立即處置,將會損失甚巨。”

滕縣令提審冷掌柜
滕侃皺眉說道:“凡事總得循序而行。律法規定尸體必須經過官府仵作查驗后,方可為自殺備案。”說罷思忖片刻,接著又道,“今早你只講了個梗概,如今理應報上前后詳情。官府基于某些狀況而酌情通融一二,也不是全無可能。本縣亦知死者柯志元經營著許多生意,也想在律法許可的范圍內盡快辦理此事。”
“老爺如此體恤下情,小民感激不盡。”冷謙恭敬說道,“昨晚不意在宴席中發生慘劇,起因卻純是偶然。一個月前,柯掌柜想在南郊修建一座消夏別墅,意欲擇一吉日破土動工,于是去請教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卞鴻。那卞先生一掐生辰八字,警告老柯說本月十五是個大兇之日,正是昨天。老柯聽后心情大壞,一力追問詳情,但是卞先生只說禍事將會出在身邊,且以午時最為兇險。
“老柯生性本就容易緊張,從此整天提心吊膽,以前得過的胃病還復發了一回。眼看著十五日漸漸臨近,他連吃飯也沒有胃口,必須定時服藥以鎮痛。小民對此十分憂心,昨天整整一上午,一直與柯宅管家互通消息,得知老柯一上午都心煩意亂,不肯從房內出來,也不肯在花園里走動。不過到了午后,管家捎信說他心情大為好轉,既然以正午最為兇險,一旦平安過去,不免十分歡喜,柯夫人又說動他請幾位友人來家中開晚宴,借以釋懷助興。除了小民之外,老柯還請了縣衙師爺潘有德先生與絲綢商行會的行首。
“晚宴擺在柯家花園涼亭內。那涼亭建在花園的遠角處,地勢較高,可以俯瞰河面。老柯起初興致甚好,還開玩笑說即使有名的卞先生有時也會算得不準。宴席過半后,他忽然面色煞白,道是感覺腹痛又要發作。小民戲說他一定是太過緊張,故而有此錯覺。他聽罷大怒,斥責我們都是沒有心肝的家伙,隨即突然起身,咕噥了一句要回房服藥去。”
“從涼亭到房舍,距離多遠?”滕侃插言問道。
“回老爺,那花園占地頗大,不過里面只植有灌木,從涼亭中分明可以看見橫貫宅院一側的云石平臺。當時月光很亮,過不多久,我們便看見老柯重又出現,前額破了一處,滿臉都是鮮血,口中尖叫,兩手亂舞,直跑入花園中,順著小徑朝涼亭方向奔來。我們三人坐在原處,眼看他漸漸接近,個個驚駭無語。跑到半路時,他忽然改了方向,離開小徑,穿過草叢,直奔到云玉欄桿前,緊接著便翻過欄桿,跳入河中去了。”說到此處,冷謙心神悸動,一時竟難以自抑。
“死者回到房內時,發生過何事?”滕侃發問道。
“一點不錯!”狄公對喬泰議論道,“此乃關鍵之處!”
“柯夫人說其夫轉回臥房時,很是激動不安。”冷謙答道,“在臥房與平臺之間,有一條窄窄的過道連通彼此,大約一丈來長。老柯不住叫嚷腹疼難忍,又埋怨眾友冷酷無情,對他的病痛略無同情之意。柯夫人試圖安撫一二,然后回自己房中為他取藥,回來時卻見老柯已幾近狂亂,非但不肯服藥,還用兩腳不停跺地,忽然轉身奔出門去,柯夫人最后看見他就是那時候。據小民想來,老柯途經過道時,不慎將頭撞在了門框上沿。那條過道十分低矮,皆因當初整個宅院建成后,老柯想從臥房直接走到平臺上去,方才開出此道。他本已情緒躁狂,又遭遇這意外的一撞,心神徹底大亂,于是決意自尋短見。”
滕侃不動聲色聽了半日,此時從椅中坐起,轉頭對潘有德問道:“你當時也在場,想必查看過那條過道?”
“回老爺,小人查看過。”潘有德恭敬答道,“無論地板上還是門上方的橫梁處,都未見有一絲血跡。”
“河邊的欄桿有多高?”滕侃對冷謙問道。
“回老爺,只有三尺左右。”冷謙答道,“小民常對老柯說應將欄桿加高,萬一哪天有客人吃醉了酒,難保不會從那里跌下去。欄桿外面的河岸十分陡峭,下去足有一丈多深。但是老柯說他特意將欄桿修得低矮,專為坐在亭中能欣賞風景。”
“通向涼亭的臺階共有幾級?用的是何種材質?”滕侃又問道。
“回老爺,有三級臺階,全是漢白玉雕花的。”
“死者翻過欄桿跳入河中時,你可曾看得一清二楚?”
冷謙遲疑一下,緩緩答道:“那里有不少灌木。當時我們幾個還沒回過神來,老柯便已不見了蹤影,小民……”
滕侃傾身朝前,插言問道:“你如何認定柯志元是自殺身亡的?”
“說得好!”狄公對喬泰低聲道,“這位同僚算是真正戳到痛處了!”
“那老家伙不是跳入河中了么?”喬泰咕噥一句,“顯然不會是為了暢快游水!”
“別出聲!聽著!”狄公命道。
冷謙似是被這突然的問話嚇了一跳,吞吐說道:“小民……說來我們幾人……既然我等親眼看見……”
“你們親眼看見柯志元滿臉是血。”滕侃斷然說道,“他先是朝涼亭奔去,然后改了方向,折向欄桿那邊。你們可曾想過,會不會是頭上出的血流入眼中,使他將白色的欄桿誤以為是通向涼亭的漢白玉石階呢?可能他并不是越過欄桿,而是絆倒后翻跌下去的?”見冷謙無話,接著又道,“柯志元之死顯然尚未完全查清,本縣暫且認為死因是意外而并非自盡。至于死者如何弄傷了頭部,冷謙的說法不能令本縣滿意。在澄清這幾件事之前,柯志元之死尚不能備案。”說罷一拍驚堂木,起身離座。潘有德掀開后墻上的帷幕,滕侃走入大堂正后方的二堂中去。
“散了散了!”衙役班頭沖著堂下人群喝道。
狄公與喬泰隨眾出門。狄公說道:“滕縣令斷得很對,現有的證據尚不能確定死因是意外還是自盡。我奇怪的是冷謙為何會當即認定老柯自尋短見。還有,老柯回房之后,不知到底發生過何事。”
“這些難題足夠滕縣令費心勞神了!”喬泰快意地說道,“如今且去嘗一嘗本地風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