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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首首扣人心弦的安魂曲
——讀《靈魂的歸宿·俄羅斯墓園文化》

高莽是翻譯家,是畫家,又是詩人。他從20世紀40年代起就從事中俄文化交流工作,經(jīng)常陪同中國代表團訪俄,接待俄國客人。他的俄漢口譯是第一流的,他譯詩常以“鳥蘭汗”為筆名,譯作忠實傳神,詩意盎然。高莽半個多世紀來勤勤懇懇,埋頭工作,把他的一生獻給了中俄人民的友誼,而他的心靈則更是浸透著對俄羅斯文學藝術的無限深情。

最近出版的《靈魂的歸宿·俄羅斯墓園文化》收集了高莽近年走訪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名人墓的記錄。全書包括五十篇文章,分文學家墓、藝術家墓、漢學家墓和其他人士墓幾部分。文學家墓從普希金到契訶夫,共有七位19世紀作家和詩人,蘇聯(lián)作家從綏拉菲莫維奇到別爾戈利茨,共計十五位。藝術家墓包括從柴可夫斯基到維索茨基,也有十五位。漢學家墓收有比丘林到彼得羅夫,共五位。其他人士墓包括赫魯曉夫和西林等八位。

這五十位墓主的生活時間,從1799年出生的普希金到近年去世的阿爾希波夫、西林,跨度正好是兩個世紀,也就是19世紀和20世紀。從俄國歷史看,這是極不平凡的兩百年,俄羅斯人民度過了沙皇專制暗無天日時期,又經(jīng)歷了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年月,迎來了蘇維埃制度的誕生,接著又忍受了內(nèi)外矛盾的重重苦難,最后又遭遇了蘇聯(lián)解體的劇變。

19世紀俄國出現(xiàn)了一大批才華橫溢的作家、詩人、畫家、作曲家和歌唱家,他們像一顆顆光輝奪目的明星照亮了漆黑一片的俄羅斯夜空。他們勇敢地沖破沙皇的血腥統(tǒng)治,大膽反映專制制度對人民的野蠻迫害,用震撼人心的語言和詩句激勵人民斗志,撫慰他們飽經(jīng)滄桑的心靈。是的,真正的藝術必須表現(xiàn)人民的苦難,而19世紀的俄國作家、詩人、畫家、音樂家又有哪一個不是對下層人民懷著滿腔熱情,不是全心全意成為他們的代言人?結果他們自然遭到專制當局的殘酷鎮(zhèn)壓,他們也必然無法逃脫悲慘的命運。像普希金、萊蒙托夫這樣的天才詩人沒有一個不是在“決斗”中倒在血泊里,但他們短暫的一生卻始終在謳歌自由,抨擊專制。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刑場中死里逃生,又流放西伯利亞,受了四年苦役的煎熬,他的作品又一直在嚴酷地拷問人的靈魂。高莽站在他的墓前,情不自禁地想:“好像他在無言中也在拷問我的靈魂:你在幾十年的風浪中還保持著正常人的狀態(tài)嗎?”他又語重心長地對年輕人說:“我希望每個人成年后都經(jīng)得起靈魂的拷問?!边@真是一句值得每個人永遠銘記在心的話:你經(jīng)得起靈魂的拷問嗎?

在雅斯納雅·波良納的莊園里,作者站在托爾斯泰墓前,那是一個在林中空地上的土堆,上面沒有墓碑,沒有十字架,沒有任何標志,周圍只有橡樹、菩提、松杉和樅樹,還有白樺。這景象對我來說特別親切,因為十五年前我也曾默立在這個土堆前,浮想聯(lián)翩。高莽說:“偉大的托爾斯泰樸實得如同這座土墳。他是俄羅斯大地的一部分,世界的一部分。他屬于過去,也屬于今天與未來。他在雅斯納亞·波良納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小小的土墳卻是地球上一座巍峨的精神高山。”他又感嘆道:“他在人間播撒愛的種子,卻終身沒有見到愛的世界?!边@幾句話深刻表達了他對托爾斯泰的崇敬,也說出了我多少年來深埋在心里的感情。

阿赫瑪托娃是20世紀俄羅斯最杰出的女詩人,但一生坎坷。她的第一位丈夫古米廖夫也是一位天才詩人,但竟以“人民敵人”的罪名于1921年被判處死刑。他們的獨生子成年后也以莫須有的罪名兩次被捕入獄。阿赫瑪托娃后來又結過兩次婚,但都沒有得到幸福。

她的墓在圣彼得堡遠郊,墓碑非常特別,墳上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下面是一堵石塊壘成的墻。這堵墻象征監(jiān)獄,墻上嵌著阿赫瑪托娃少婦時代的白色浮雕像。據(jù)說,這是根據(jù)阿赫瑪托娃生前的遺愿建立的,她不要建立在風景優(yōu)美的地點,而要建立在監(jiān)獄門口,因為她曾在那兒站了三百個小時,苦苦等候探監(jiān)。這真是血淚斑斑的景象。難怪作為詩人的高莽忍不住感嘆說:“人的生命在某些時候可以被任意擺弄,變得無權無能,真的被視如草芥。”而面對著高大的黑色鐵十字架,他又無限深情地說:“對待藝術創(chuàng)作,不可輕易地否定作者的苦心探索與追求,更何況誰人不背負著一個沉重的十字架?!”

對阿赫瑪托娃的一生,高莽歸納為這樣幾句刻骨銘心的話:“她來到世間,接受了苦難,又背負著苦難而去。她是母親中最可憐的母親,妻子中最不幸的妻子?!?/p>

帕斯捷爾納克是詩人阿赫瑪托娃的好友,也是杰出的詩人,而且是著名小說《日瓦戈醫(yī)生》的作者。他的命運也不見得比阿赫瑪托娃好多少。1958年《日瓦戈醫(yī)生》在意大利首先出版,并獲諾貝爾獎。但帕斯捷爾納克在蘇聯(lián)不但沒有因此得到榮譽,反而被蘇聯(lián)作協(xié)開除出會,還受到被驅逐出境的威脅,致使他不得不公開聲明“自愿”拒絕諾貝爾獎。兩年后,他在悶悶不樂中死去,至死也沒有看到他那嘔心瀝血的杰作在蘇聯(lián)出版,盡管在他落葬后有許許多多熱情的讀者久久不愿離開他的墓地。面對這位才華橫溢而身世凄涼的詩人,高莽也無法壓抑心頭的悲愴,感嘆于“具有獨立思考的知識分子藝術家少不了生活的磨難”。這也真是一句發(fā)人深思的嘆息!

愛倫堡是作家,更是一位杰出的政論家。在反法西斯斗爭中他幾乎每天都要寫一篇抨擊法西斯德國的文章,使希特勒恨之入骨,揚言德軍一占領莫斯科,第一個要絞死的就是愛倫堡。記得當年我們讀到愛倫堡的文章,真是痛快之至,覺得多少發(fā)泄了我們胸中對法西斯的仇恨。

愛倫堡不僅在反法西斯斗爭中愛憎鮮明,而且在對待其他事情上也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從不做昧心的事。有一件事很能說明他的錚錚鐵骨。1958年帕斯捷爾納克在國外出版小說并獲諾貝爾獎,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等單位動員文藝界知名人士對帕斯捷爾納克進行譴責。愛倫堡同帕斯捷爾納克并無深交,但對那次圍攻深感不平。他吩咐家人,如有電話找他,全都由他自己來接。果然,作協(xié)來電請他出席聲討帕斯捷爾納克的大會,他也不改自己本來的聲音,直率地回答說:“愛倫堡外出了,短期內(nèi)不會回來。”愛倫堡就這樣大無畏地對待這一類不公平的事,顯示了他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和品格。

關于愛倫堡,翻譯家姜椿芳還講過一件事。有一次他們在一起聊天,愛倫堡突然說:“中國人用‘形影不離’形容朋友關系,其實影子只有在陽光充足時才跟在人的后邊,陰天就看不見影子了。”這句話含義深長,也是愛倫堡在風風雨雨的幾十年人生中真切的體會,具有哲理。

馬雅可夫斯基和葉賽寧都是蘇維埃時代影響很大的詩人,前者被稱為“革命詩人”,后者自稱是“最后一個俄羅斯鄉(xiāng)村詩人”。鄉(xiāng)村詩人在1925年據(jù)說是自縊身亡,而革命詩人也在1930年開槍自殺。葉賽寧究竟是自縊還是他殺,至今還是一個謎。他的詩清新自然,充滿鄉(xiāng)土氣息,自然也就傾倒了千萬讀者,但最大的特色應該說是表現(xiàn)了自由精神,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只有自由的藝術家,才能帶來自由的語言?!?/p>

馬雅可夫斯基聽到葉賽寧的死訊后說:“在今天,死并不新鮮,可是活下去——卻困難得多。”這句話其實多少預示五年后馬雅可夫斯基自己也走上了絕路。我認為,詩人,真正的詩人,都是社會的晴雨表,他們的詩既能表達群眾的歡樂與哀愁,也能反映整個社會的氣壓,一旦他們感到壓力超過極限時,也就只能以死來表示他們的抗爭。

高莽憑吊左琴科墓一事,使我特別感動。左琴科是蘇聯(lián)的諷刺作家,20世紀30年代魯迅、曹靖華等人就譯過他的小說,他早年投身革命,當過紅軍,因病復員,后做過鞋匠、會計等工作,經(jīng)歷豐富。他根據(jù)親身體驗,對官僚主義、市儈習氣深惡痛絕,就用他獨特的諷刺筆法痛加鞭撻,贏得廣大讀者的共鳴。但這樣就引起一味喜歡歌功頌德作品的當局的不滿。1946年8月聯(lián)共(布)中央發(fā)表《關于〈星〉與〈列寧格勒〉兩雜志的決議》和日丹諾夫的長篇報告,無情打擊了一大批蘇聯(lián)作家,點了阿赫瑪托娃和左琴科的名。這事表面上是批判文藝界的思想傾向,實際上是與日丹諾夫和馬林科夫二人爭權有關。日丹諾夫的報告蠻橫粗暴,對文藝界人士扣上種種莫須有的帽子,罵左琴科是“市儈”、“賤貨”、“無恥文人”,說他的《猴子歷險記》是一篇“野獸式地仇恨蘇維埃制度的有毒作品”,說他的《日出之前》是“一部誹謗的小說”。其實《猴子歷險記》只是一本生動有趣的兒童讀物,而《日出之前》則是一種體裁新穎的科學小說。結果左琴科被蘇聯(lián)作協(xié)開除出會,連作協(xié)所發(fā)的食品供應證也被吊銷了,而這在戰(zhàn)后供應困難時期更是莫大的打擊。左琴科受到精神和物質的雙重打擊,出版社和雜志不僅不再出版他的著作,而且還要逼他歸還預支稿費。左琴科走投無路,只得重操舊業(yè)當鞋匠,并變賣家中雜物勉強度日。

不僅如此,左琴科還不斷受到各種形式的批判,在一次批判大會上他勉強帶著有病之身毫不含糊地反駁對他的誣蔑。有人說他是“投機分子”,他回答說:“我是志愿參加紅軍的?!庇腥苏f他在戰(zhàn)爭期間逃離列寧格勒,他回答說:“我是奉命離開列寧格勒的?!彼€提出在對德戰(zhàn)爭中蘇聯(lián)政府先后發(fā)給他五枚戰(zhàn)斗勛章,表揚他的愛國行為。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也無法為自己辯護,他只能悲嘆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我的文學生涯和文學命運已走到盡頭。我已無法擺脫絕境?!乙呀?jīng)沒有前途可言!……我的身心已遠遠超過疲憊!”

就在這種完全絕望的心情中,左琴科走完了人生的道路,于1958年夏天去世。高莽千方百計想去拜謁左琴科的墓,但始終沒能如愿,直到1999年夏他才爭取到機會去憑吊左琴科在圣彼得堡的墓。高莽為什么堅持一定要去憑吊?原來1946年他在哈爾濱工作時,曾翻譯過聯(lián)共(布)的這一決議摘要和日丹諾夫的報告,當時他不知道左琴科是何許人。幾十年來風云變幻,聯(lián)共(布)決議和日丹諾夫報告早已受到歷史的否定,左琴科也早已恢復名譽,他的作品也重新出版,得到更多讀者的肯定。當年我國翻譯那些文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高莽作為俄語翻譯家參與了這項翻譯工作也是無可厚非的,但高莽卻長期以來精神上感到不能平靜,他說:“多少年來,總覺得自己有負于左琴科。我堅持要去,因為放棄這個機會,很難確定何時還能向這位作家表示自己的內(nèi)疚。”讀到這里,我又看到左琴科昂首默坐在墓上那尊神采奕奕的雕像,更是感慨萬千,但不論如何,高莽作為翻譯家在這件事上是沒有責任的,他那種負疚的心理只能表明他那種過人的責任感和坦蕩的胸懷,值得我學習。

梅耶荷德是蘇聯(lián)著名戲劇家,他不僅在戲劇導演方面造詣很深,而且理解中國戲劇。梅蘭芳對他評價很高,說蘇聯(lián)戲劇家中真正懂得中國戲曲的只有梅耶荷德一人。他的妻子賴赫是一位極有表演藝術才能的演員,也享有盛名。但悲慘的命運沒有放過這對同命鴛鴦。1937年12月《真理報》發(fā)表一篇評論文章《異己的戲劇》,對梅耶荷德的藝術探索痛加責罵。二十天后蘇聯(lián)政府藝術事業(yè)委員會就查封以梅耶荷德命名的國家劇院。那天賴赫在舞臺上扮演《茶花女》主角,這是她第七百二十五次扮演這一角色,也是她在這個劇院工作十三年來最后一次演出。

1938年6月20日梅耶荷德出差列寧格勒,突然被捕。同一天,梅耶荷德的莫斯科寓所遭到搜查。夫人賴赫在搜查證上簽了字,并在上面寫了一句:搜查人員“蠻橫無理”。這是她對內(nèi)務部工作人員侮辱人格的大膽抗議。二十四天后,賴赫在家中遭人殺害,身上有十七處傷,但家中沒有遺失任何東西。內(nèi)務部還命令她的女兒和兒子在四十八小時內(nèi)騰出寓所,而搬進去的是貝利亞的司機和貝利亞手下一名年輕女郎。

梅耶荷德于1940年2月2日被處決,終年六十六歲。

1999年6月高莽在莫斯科瓦岡口公墓找到他們的合葬墓,墓上一塊黑色大理石上刻著梅耶荷德的頭像和他們夫婦二人的姓名。其實,這座墓只是象征性的,因為梅耶荷德遭處決后沒有人知道他葬在何處,這墓也只能是后人撫慰一對冤魂的紀念罷了。

肖斯塔科維奇是蘇聯(lián)最負盛名的作曲家,但他的遭遇也并不輕松。他一生創(chuàng)作了十五部交響樂,為四十多部電影配了音樂,他在國內(nèi)外獲得大量勛章、頭銜,但他臉上總是一副愁容。

早在1936年《真理報》就發(fā)表社論,批判肖斯塔科維奇的歌劇《姆岑斯克縣的麥克白夫人》,辱罵它是“噪音而不是音樂”。這是當局又一次對文藝界開展批判運動,基調也是斯大林定的。當時肖斯塔科維奇才三十歲,已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因為與眾不同,就遭到批判。

肖斯塔科維奇?zhèn)€性很強,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看法,這些看法就反映在死后發(fā)表的《見證》一書里。他說:“我原以為我的生活充滿了憂傷,更難找到比我更不幸的人,但我一回憶起我的朋友和熟人的生活便禁不住不寒而栗。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的生活是輕松幸福的。有些人結局悲慘,有些人在極大的苦難中死去,許多人的生活可以說比我更不幸?!?/p>

肖斯塔科維奇雖然生活上歷經(jīng)坎坷,但他對音樂和詩的信念始終沒有動搖,那就是:“音樂是善,不是惡。詩是善,不是惡。”

在普天下所有的墓上,用黑白兩色花崗石做墓碑的恐怕只有赫魯曉夫一個。這座墓碑不僅構思別致,而且雕刻精美,尤其赫魯曉夫那個夾在黑白幾何體托座上的頭像更是栩栩如生。這個藝術杰作原來是俄國著名雕刻家涅伊茲韋斯內(nèi)的作品,而他同赫魯曉夫之間還有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

涅伊茲韋斯內(nèi)是位現(xiàn)代派雕刻家。1962年在莫斯科美協(xié)成立三十周年的展覽會上,他的作品占顯著地位。展覽會開幕第一天,赫魯曉夫率黨政要員前去參觀,一看到他的現(xiàn)代派作品便破口大罵:“驢尾巴甩的玩藝兒也比這些東西強!”還憑空辱罵作者是同性戀者。涅伊茲韋斯內(nèi)聽了無法克制怒火,當場就同赫魯曉夫頂撞起來,也說了些粗話。事后,赫魯曉夫的手下人,要他寫一份檢討,以消除媒體的影響。涅伊茲韋斯內(nèi)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寫了一份意見,根本不是檢討,當然也不能發(fā)表。赫魯曉夫下臺后,邀請文藝界一些被他批評過的人到他家作客以緩和關系,他三次邀請涅伊茲韋斯內(nèi),但涅伊茲韋斯內(nèi)始終沒有去。

赫魯曉夫去世后,赫魯曉夫的兒子要求涅伊茲韋斯內(nèi)替他父親設計制造墓碑,并說這是父親生前的遺愿。涅伊茲韋斯內(nèi)同意了,但必須照他的想法做。結果就做成了這座天下獨一無二的墓碑。

黑白兩色的墓碑確實意味深長,它可以表示新舊兩個交替的時代,也可以看作評價赫魯曉夫的歷史功過,更可以表達藝術家對這位政治人物的愛和恨……

但不論怎么說,赫魯曉夫墓碑畢竟是一件藝術精品,永遠值得人們欣賞和重視。

在中俄友好人士墓中間最值得人敬仰的是阿爾希波夫墓和西林墓。他們的墓都在莫斯科,但不在同一個墓園。

阿爾希波夫在20世紀50年代初率一批蘇聯(lián)專家來華,他是總負責人,在華工作了八年,對中國人民懷有深厚感情。他在八十九歲高齡時再次來華,接受人民友好使者紀念章,并看望一些老友,還到大連金石灘公園種了一株小松樹。種好后他彎下身去,輕輕托起松樹的一束嫩枝,貼在雙唇上說:“親愛的小松樹啊,快快地長吧!你代表我留在這兒了……”充分流露出他對中國的愛。第二年他以九十高齡去世,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我的根扎在這片土地里了,我的心一半留在中國了……”

西林是一位杰出的橋梁工程師。20世紀50年代中葉,西林參加了武漢長江大橋的修建工程。四十多年來,多少人在這第一座長江大橋上來來往往,但又有幾個人知道西林的名字?

西林一生造了許多大橋,包括伏爾加河大橋、第聶伯河大橋、多瑙河大橋,但他最珍惜的還是武漢長江大橋。他幾次來華,每次都要去看望他這座血汗結晶的連心橋。他的外孫女卡佳深受外祖父影響,對中國也很有感情。她在莫斯科大學讀書時,就研究中國問題,并獲得最高的總統(tǒng)獎學金。1997年卡佳第一次來華,在武漢進修三個月,天天欣賞長江大橋,可見她對中國感情之深。

1996年西林因心臟病去世。1999年高莽陪同西林夫人和女兒去掃墓,夫人親手把墓碑擦得干干凈凈,久久地坐在碑前凝視西林的像,臨別時又把自己的臉貼在西林的像上,貼了好長一會兒。在西林的墓碑上,除了他的像之外,背景還有巍峨壯觀的武漢長江大橋圖。西林背靠著他精心杰作的大橋,臉上永遠露出安詳?shù)奈⑿Α?/p>

這本圖文并茂的《靈魂的歸宿》內(nèi)容實在太豐富,我只能從中舉出一小部分來介紹,而它給人的思索卻是無窮的。讀這部書我的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我熟悉和不很熟悉的人的影子,而耳朵里仿佛聽到一首又一首扣人心弦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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