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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欽安殿(己卯,木克土)(下)

一進門姜景士便聞到了濃烈的熏香之味,剛入鼻似檀香,中味卻又豐富多變,夾雜著果香與花香氣息,一聞就是上等的香料。

屋中鋪著燒制的黑色地磚,地磚通體烏黑發亮,內里卻還有點點黃金閃爍,華麗卻又沉穩。正對門是一個神龕,內供一尊鎏金玄武真君像,后有瓷燒的八卦圖案,神龕旁邊掛著明黃色的布幔,一直垂到地下。前面放著精致雕琢的紫檀木供桌,供桌的兩邊分別放置著白凈玉瓷瓶,插著半開的荷花與碧綠的荷葉,中間放著三個鎏金的供盤,里面端端正正地擺著彩色果品。

而在神龕的南邊,有一個占了一整面的坐榻,又寬又大,下鋪著白色絲綢錦緞,一直垂到坐榻前方地下,而錦緞上方鋪著一大張似是白玉編制的席,居然還微微發光。坐榻上面擺著一個小型紫檀木的雕花桌子,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那道宗,正坐在這桌子邊。

姜景士是見過這位道宗的,當初在靈濟宮門口的時候遠遠地瞧了一眼。只是現在近觀,在昏暗的光線之下,老人臉上似乎多了不少皺紋,略顯疲態。頭發灰白,有一點散亂,顯赫的玉冠已經換成了布制頭巾和木簪,身上也穿著純色的布袍,深青色。他正坐在一個黃色的錦緞的蒲團上呈打坐的姿勢,五心向天,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姜景士所在的山東,儒道盛行,亦是北方,不算玄天派的勢力范圍,他自然也就極少與玄天派往來。而此時卻有人扣在玄天派之手,他只得拱手行禮道:“山東風山派姜景士,拜見道宗。”

那道宗閉目養神,停頓了好久才緩緩睜開眼睛,似乎故意讓姜景士擺著拜見的姿勢不能亂動,僵持許久之后,他才瞟了姜景士一眼,道:“來此,所為何事呀?”

姜景士終于可以放下手臂,他咽下怒氣,道:“姜某的故交家小輩,性子頑劣,若是沖撞了道宗的繼孫,姜某在此……給他向您賠不是了,請您高抬貴手。”

道宗微微一笑,頗有鄙夷的神情,道:“我卻是不知道,原來山東的風山派也是夏家人的故交。”

姜景士心中“咯噔”一下,明白這個道宗已經知道了夏觀頤的身份,夏家和玄天派有世仇,這是道上都知道的事情,只是這么多年來,夏家人一直不在江湖上出頭,躲著玄天派,也就相安無事,可是如果真有夏家人落到玄天派手上,姜景士還真不敢想會是什么結果。

他轉過頭,瞟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王同林。剛才王同林說已經“盡力保全”了,此時他看著姜景士微微點了點頭。

“道宗,您在江湖上地位顯赫,不只掌管天下道教,亦是我們命理行里的魁首。”姜景士昧著心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夏家與您再有什么仇和怨,也犯不上和這么一個小輩計較。”

道宗又笑道:“想是你人老了也糊涂了,我再提醒你一下,今天春天,是誰給玄天派寫的信,又是誰,把你也叫到了彰德城,說有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姜景士一時語塞。

“彰德城鬧夠了,又來了京城。怎么樣,你們還想接著耍玄天派嗎?”道宗的語調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此時,陳同林在一邊發話道:“姜老,我已經稟明了道宗彰德城里的來龍去脈,當日在發鳩山之上,你們說要來京城拜會欽天監的故人,想是事情已經有所進展了?”

姜景士遲疑了一會,道:“的確是拜會了故人,但卻無甚進展。故人已去世十幾年了。”

“果真如此?”道宗瞇起眼睛。

“姜某本已打算收手回山東了。”姜景士低著頭說道。

道宗身體微傾,抬起胳膊搭在了桌邊,道:“這個夏家的小輩能這么猖狂,必是有夏紹宗撐腰。而有夏紹宗撐腰的……貧道不相信事情沒有進展。”

姜景士不知該如何回答。

道宗接著說道:“那便如此吧,反正此事與你無干,你都準備回山東了。就把這夏家小輩留在我這里,我慢慢折磨拷問他。”

姜景士只覺得胸中怒火中燒,卻又強壓下去,故作鎮定道:“道宗,姜某說句不該說的,濫用私刑是大罪,且與道家清修意境背道而馳,道宗三思。”

“呵呵呵……”道宗忽然一擺手,笑道:“你走吧,罪不罪的,亦不與你相干。”說完,他就撐在桌邊,看著姜景士。

姜景士尷尬地站在原地,進退兩難。他在心中暗叫不好,恨自己不該低估了玄天派。他與夏觀頤長期都不在玄天派的勢力范圍,雖然對于玄天派的欺壓同門等行徑有所耳聞,卻終是未與之正面交鋒過,不知其厲害。他若是知道玄天派是如此目無王法,恣意妄為,乃至草芥人命,當初恐怕都不會趟這趟渾水。

“姜老德高望重,也該提點提點夏觀頤才是。”陳同林又發話了,像是在打圓場:“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玄天派也只是關心《玄天錄》的下落,又有什么不能合作的呢?”

姜景士心道這倆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卻一步一步把人逼得無路可退。他嘆了口氣,只得說:“如此,我便試著去和他說說罷了。”

道宗故意閉上眼,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老了老了,也是能開竅的。”他說完對著姜景士擺擺手:“你出去候著吧,我與同林交代幾句。”

“那小輩現在何處,可否……”姜景士還沒問完,道宗就厭惡地又擺了擺手,喝道:“你先出去!”

姜景士覺得自己這么大年紀,碰到被如此無禮對待的場面還真是不多。好在他閱歷豐富,亦能控制得住,便不再多話,轉身開門出了側殿。

他走到院子里,在黑暗中站立,忽感身心俱疲,手腳發麻,幾乎要站不住。等了一小會兒,陳同林才從偏殿走出來。

“姜老,委屈你了。”陳同林走過來,拱手小聲道。

姜景士亦沒有氣力再與他客套,只道:“帶我去見夏觀頤吧。”

“是,我們這就過去吧,他現在安置在宮外的一個道觀之中,距離不遠,其中緣故,我與您路上說。”陳同林道。

他們倆走出宮苑大門,秦捕頭靠在墻邊,“喲!”了一聲,道:“終于出來啦!我還以為你要在里頭過夜了呢!”爾后他將目光移到陳同林臉上,道:“哎,這不是陳道長嘛!”

“原來是六扇門的秦捕頭!”陳同林回頭看了一下姜景士,道:“就是他帶您進宮的吧。”

“哎,我可不知道你們這里頭的事情啊,我就受人所托,帶個路!”秦捕頭見狀立刻說道:“那……怎么著?你們要出去?完事了?”

“陳道長和我出宮再尋,秦捕頭,我們一齊走吧!”姜景士道。

“哎,終于要出宮了,出宮好呀!那就沒我什么事兒了。”秦捕頭似是如釋重負。

姜景士此時心情卻是壓抑無比,只感到兩邊沖天的紅色高墻如同有生命一般,無限向天空生長,向外膨脹,而走在墻間的人,卻如同螞蟻一般渺小,仿佛下一秒就會湮滅在紅墻之中,再無痕跡。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詩卻是可以用來形容他現在的心情與感受,這是他第一次與“極權”的觸碰,如果說隆頎之事還在“官場”之中,他還有力斡旋,那么這夏觀頤之事卻已在“極權”之列了,玄天派占皇權之力,幾乎無人可抗衡。

此番他無力地體會到,如夏家一般算命之法精妙絕倫又如何,若入這命理行內,其實皆是凡人,躲不過權力傾軋、利益之爭。

快走到宮門之處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回望了一下。深沉的夜幕中,宮墻、內里的建筑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卻仿佛是在黑夜中窺視的龐大怪物一般,深深地盯著自己。

三人一齊出了宮門,在橋頭分道揚鑣,那富商的馬車還在,秦捕頭便上了車,不知去向何處。姜景士再累也少不得客套感謝了一翻,但看得出沒有真金白銀那秦捕頭亦是不受用。

陳同林見秦捕頭上車遠去,才又拉著姜景士往東邊走去,邊走邊說緣故。

原來,那小繼孫自來了京城便被各處繁華所吸引,卻還當是自己家鄉,可以橫行霸道無人能管,這一晚在教坊司生事,終引來了夜巡的官兵,他們倉皇背著打傷的人跑了,其實那夜巡的官兵也并非追不上,只是見是玄天派道士,便也不想管。

一開始他們想跑遠之后隨便找個地方把傷者扔下,萬幸陳同林正奉道宗的命要找回小繼孫一行人,正好碰上,才又將傷者安置在那處道觀之中,傷得不輕,但已經找了郎中來看過。

二人順著紫禁城的北邊宮墻疾步走,之后又轉向東北邊,走過一條無人的街市,便看到遠遠聳立的牌坊了,牌坊之后,是一三個門洞的道觀大門。灰墻紅門,雖不大,卻不失天子腳下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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