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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正篇上12 秦邑舊聞 龍佩定情

是夜,西戎王因收了十六位樂女,心情大悅,大排筵席款待秦彌一行。

大家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用著鑲松石的金盞大口喝酒,用銀匕首割著大口吃肉。每次樂女來敬酒,男兒們都要連干三碗,暢快至極。秦地樂女與西戎舞樂交相響起,聲震幾十里地。

眾人開懷暢飲,西戎王用細細的長木棍敲著高低不同的撇口陶碗,和戎人們唱著西戎歌助興。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沉沉睡去。

夜深了。大地安靜的仿佛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忽然!我被一陣馬蹄聲驚醒!我翻下床榻耳朵帖在地氈上聽,馬蹄聲在沉沉的夜色里震耳欲聾越來越近,仿佛千軍萬馬從三個方向向王帳處奔來。。。

即刻聽到有人用西戎話喊:鬼戎來襲啦!鬼戎來襲啦!——

戎有八國。

西戎王為犬戎。綿戎人強馬壯,來去如風,被稱為鬼戎。鬼戎也是游牧部落,他們的主要地盤在甘肅及昆侖山附近。近幾十年看到犬戎搶占了鎬京并在中原扎下了根,他們也越來越往中原靠過來。畢竟華夏土地肥沃,山川雋秀,氣候怡人,是塊肥肉。

此時,王帳周圍亂成一片,火把也紛紛點了起來。人喊馬嘶,只看到鬼戎身披獸袍,頭戴皮帽,到處放火,奔到近前見男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見到女人更是一把揪起橫放馬鞍上就跑。。。天太黑,根本看不到鬼戎有多少人來襲,只看到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士兵們圍著王帳一圈保護西戎王和眾妃子。

我的帳子在眾王妃帳子旁,離西戎王較遠。急切中我并未點火把,掀起帳簾往外看。忽然,我身后的窗帳被人猛地推開,一把巨大的火把被人扔了進來,頓時,我的帳子噼里啪啦著起火來。

我驚叫著沖出了帳篷,外面漆黑一片,稍遠處亮起了幾只火把,火光點點中有人打斗。我靠著帳篷站定,不知道該砍誰,手里緊緊握著我的‘頌’,在暗影里小心翼翼往王帳處看去。

忽然,有人一把握住了我持劍的手腕。慌亂中我聞到竹子的馨香便知是誰來了,心下立時大安。

“嫣然,待在我身邊,我護著你!”秦彌的手下也都圍了過來,一字排開向外對戰。鬼戎來的很快,許是因為我住的這帳篷高大華麗,鬼戎迅速朝著我的帳篷處襲來。

秦彌在我身邊圍著我劍氣翻飛,瞬間周圍就倒下好幾個來犯的敵人。

這時我聽到仲兄往這邊高喊著:“萱兒!可無恙?”奔了過來。。。

“無恙!”我喊到,我的頌在手中翻轉捅出,與秦彌背靠背刺向來犯的鬼戎。

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的‘頌’第一次見了血,還是因為背靠著秦彌,我覺得我的膽量瞬間倍增,跟姜子學過的那些招數紛紛使了出來。

此時,越來越多的火把點了起來。王帳周圍已經展開了肉搏,兩方都是彪悍精壯的人,很多人撕扯在一起。遠處絆馬索早已拉起,不時有鬼戎的馬被絆倒,人前撲掉下馬來,還有不少人被箭射下來。但是強悍的鬼戎竟不畏懼死,赤手肉搏,也是駭人。

我們這邊已沒什么敵人,秦彌說:“你們護住女公子,我去王帳處瞧瞧!”幾個起落便已遠去。

手下皆圍了過來,團團護住我。我很擔心仲姐和外甥,想沖過去看看,但還是乖乖待在此地未動。

遠處廝殺陣陣。

西戎王以一擋十揮動著兵器大喊:“速戰速決!殺!活捉對方賞樂女三人!”秦彌過來助戰,替西戎王擋去背后一箭。

這一仗殺到天色漸明,隱約能看出對方人影時,鬼戎在牛角號聲中迅速地退走了。當真是疾如閃電來,快如鬼魅遁。

清理戰場,鬼戎丟下十多具尸體,傷者竟撞劍自殺,不肯活。西戎王損傷兵士幾十個,女子十來個,連新送來的秦國樂女也少了五個,不知是趁亂逃走了還是被搶了去,還有一些糧食和珠寶金器被搶。

天光大亮,眾人都圍坐在西戎王王帳內。

西戎王道:“秦公子,您也看到我們犬戎刀兵乃是常事。我疆域雖廣,也難保不受侵擾。為保幾位貴人大安,三日后動身回程吧!”

秦彌已知道我君父買馬之事,道:“既如此,我們一同回吧,戰馬實在金貴,出不得錯,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于是同歸中原。行了幾日,每晚都是自搭營帳歇息。有時夜里我睡不著,就會叫上秦彌陪我一起看漫天星河。我雖穿著長袍,秦彌每每都會將他的長袍披在我身上,每次叮嚀:“夜里寒冷,小心著涼”。我們一同看廣袤的夜空,認銀河,找《詩經·小雅》里的織女星和牛郎星,為他們傷懷嘆息。秦彌說:“如果我這一箭能上達天際,我真希望這支箭能給他們搭一座橋。”

原來,他是這樣柔情似水,內心柔軟善良的男子。

這日,路過一個小村莊,秦彌向仲兄征求:“仲兄,天色將晚,不如我們今晚在此歇息,明天早起再趕路?”

這一路仲兄和秦彌幾乎日日相見,看他為人隨和又謙遜,處處禮讓,對他防范的心也沒那么強了。

天色擦黑,我們來到了一處農人院落,主人是個采藥之人。這里遠離城郭,人煙稀少。秦公子令手下拿出一錠金子送與那主人,以當資費,主人驚喜萬分,忙喚他的女人出來打掃空房,并在院子里擺下飯食和一壺酸棗酒。

晚上天空中掛著幾顆寂寥的星星,明月高懸。

我們三人坐在樹下的石桌前用膳。舉杯月在手,微涼風滿懷,仲兄和秦彌對飲了些酒。

放下酒杯,秦彌緩緩道:“那日仲兄曾問起為何我秦國連年征收戰馬。你們可知我秦國祖上差點慘遭滅國?我們只是不想再次遭遇這種苦楚,不想家破人亡、任人宰割而已。”

秦彌接著說:“你們也知百年前我秦國祖上為周王牧馬,后被‘遙封’。”

“遙封?”我問。

秦彌低笑了一聲:“遙封便是周天子對異姓家族做的一個空諾,分封給你,能不能拿下要看自己的本事。貴族們祖上本來已有土地的,便在原地封王;而其時秦邑卻并非周王統御的土地,僅僅是一個空銜,那時隴山西側其實還是犬戎之地。周孝王對我祖上承諾:若能在此犬戎環伺之地扎根,這地便是秦國永久的封地!其實,周天子只不過是想讓我秦人做為肉盾擋在犬戎與鎬京之間。”

“后來周朝天子更迭,到了周宣王時期,我秦人依然在這黃土地上掙扎,時時與戎人交戰,守國極其艱難。有一年,戰爭極度殘酷,秦國快要支撐不住了,十萬火急,馬上就有被犬戎滅族之憂,我的祖上秦仲單人匹馬去鎬京求援。”

秦彌喝了一口酒接著說:“當時中原各國對周天子禮遇不如從前。周天子眼看著眾諸侯國越來越強大,一面擔心自己的未來,要保留實力維護朝廷;一面想坐收漁翁之利,并不想派兵,只想讓秦人自己去拼殺。于是周王假意升了我祖上的官,封為‘大夫’,賞了一個鼎就打發了。。。”

“來求救兵卻只得到了一個鼎,”我的祖上對天流淚:“上天這是要亡我秦人嗎?!”

“多年來,我們秦人在隴西自生自滅,周天子除了封號沒給過我們任何東西,這就是所謂的‘遙封’。。。”我默默無語,給他倆斟上了酒。我看仲兄也默不作聲,便知秦彌所說無虛。這和我之前對周王室的認知相差太遠,一時之間,我難以接受。原來,這世間黑白對錯真的沒有定論,只看你站在哪個角度。

“若不是生死存亡間,我的祖上豈會特意單人孤騎,千里飛奔進鎬京求救?這一場惡戰,我秦人熱血盡數拋灑,上至白發蒼蒼的老翁,下到垂髫小兒,奮不顧身護國,死傷十之八九!眼看我國將亡,我祖上秦仲喊來自己的五個兒子,又令他們即刻前去鎬京,再求救兵!。。。千難萬險中,躲過數次圍堵劫殺,這五人來到了鎬京。周天子勢大,只接見了五人長兄秦其。秦其拖著傷痛,血一路流進了大殿,跪地費盡口舌說服周宣王借兵。‘若我秦國亡了,犬戎下一個目標定是鎬京!秦國與鎬京唇齒相依,彼時,將無人能擋犬戎鐵騎,鎬京危矣!’”

“終于借到七千軍士,眾人裹起傷口立刻殺回隴西。我幾位祖上救人心切,日夜兼程馬不停歇往回趕,身先士卒、視死如歸沖在戰場最前線,血戰中奪回了滿目瘡痍、幾近廢墟的秦邑。。。祖上秦仲的人頭倒掛在城上已三日!城中到處都是焦土,到處都是尸體。。。我秦人城中精壯男子連同十來歲的少年竟全部戰死!除了婦孺,無有生還者。。。”

秦彌說到此處,良久不再開口。借著月亮,我看到他眼里泛著淚光。。。

“這幾百年間,我秦人休養生息,奮勇殺敵,才在西部立于不敗之地,有了現今的秦國。君父常說只要是我大秦子孫,強大是肩上的責任,弱小就要挨打。。。當下,各諸侯國混戰不斷,弱肉強食。我們能護住你們,便不愿你們也受這戰事之苦。。。”

“秦公子有此心,芮虎代芮國百姓謝過秦公子!”仲兄抱拳說道。

“我君父子嗣眾多,太子秦罌年幼,君父將能力強的幾位兄長都派去封地了,公子縶去了齊國巡游。我雖寄情于山水,然而生在秦國贏姓,很多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后面十幾日我們走走停停,一路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芮國南門,衛黎和季兄率眾來接我們。秦公子命手下和戰馬沿護城河就地休息。秦公子本不欲與我們進王宮,秦國大旱一直無解,秦彌已收到穆公手書,著急趕著馬群回秦國,只肯休憩一晚。一來我和仲兄盛情難卻,他也不愿這么匆忙與我分離;二來,過門不入,不見我君父也是無禮,于是我們一同回到了宮中。

君父已得知秦公子來了,提前讓人備下美食美酒,好生款待。畢竟,我們以秦國馬首是瞻,和秦國搞好關系對我們而言是求之不得。長兄、母后和驪姜也在座。仲兄將舅舅的書信交給了母上大人。母上看過沒說什么,將手書放進了袖籠中。眾人噓寒問暖,問起我仲姐和外甥,非常歡樂。

席間我偷眼瞧秦彌,他已換了華麗的袍服,坐在幾人之間,熠熠生輝。

月上中天,酒宴已散。婉兒被我打發回去:“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已睡下了。”

“秦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悄聲說。

秦彌只字未問,點頭答:“好。”

出了月洞門,我們往渭水宮去。

進了渭水宮,我看四下靜悄悄的無人,第一次主動拉住他的手,秦彌緊緊地回握住。

我們徑直來到三樓,這里有廊橋與鳴鳳宮相連。

“君父和母后再再想不到我們又回到了鳴鳳宮。”我得意得笑。

鳴鳳宮有五層。五層之上的摘星閣,是宮中最高的地方,閣前有棵楚地來的桂花樹,栽在巨大的銅盆里。平時這里罕有人至。宴會開始前我已讓婉兒帶著兩個宮人收拾干凈。

進來一看,婉兒貼心的用四只高腳銀盤子擺上了幾樣小食、一只長嘴青銅盉,盉身上是精美的鳳凰紋,蓋子是只小雛鳳,我猜已兌好了酒,旁邊還有一盞我慣喝的蜂蜜水。兩只厚厚的墊子相對擺在案幾兩側。

坐下后我把一個錦囊遞給秦彌。秦彌打開一看,是一對錦臂裹。一只是猛士徒手打虎,一只是身穿盔甲拉弓射箭的勇士。雙層四方的錦帕上兩側各有三根扁平的帶子,用來綁在手臂上。

秦彌抬起眼來,滿眼溫柔笑著看我。我臉紅著笑,有點驕傲地點點頭:“嗯,我繡的!”

“嫣然真是讓人驚喜!人美如花,手巧如斯!”

“嘿嘿,繡了好久呢。你日后上戰場就可以戴上啦!”

“嗯!多謝嫣然!我會小心地保存好!看到這個就像看到你一樣,真好!”秦彌開心極了,他眉花眼笑讓我覺得像個孩子。

他真得就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懷里。

片刻,他從里衣里取下自己脖子上戴的玉佩,雙手鄭重地遞給我。

看他如此這般,我也鄭重的雙手接過,原來是一塊半圓的青白玉龍佩。龍為騰云狀,兩角豎起,眼與須爪皆為細線刻。玉質潤澤兩面同工,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要如何送給你。這是我君父給我們的,我們幾個孩兒每人都有一對,龍鳳玉佩。兩半合起來是一個正圓。”

我手指摩挲著這玉佩,上面還有秦彌的體溫,點了點頭。

“但我現下只有這一枚,那鳳佩在我的庭筠館里。不如這樣,我先將這枚龍形玉佩送給你,我回去戴那個鳳佩。等將來。。。”秦彌忽然有些害羞起來。

“等將來,我們成親之日,我們再換回來。。。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他低低地說。

“這。。。我先前以為你只是給我看看。。。”我羞紅了臉。

“我的母上大人一直想讓我和楚國聯姻,但我不愿。我的心你一直知道。。。”秦彌熱切地望著我,我心跳異常,沒有說話。

“嫣然今日若肯收下,我回去面見母上大人也多了一份自信!”

看我低頭不語,秦彌走過來從我手里拿起玉佩,給我戴上。我感覺他近在咫尺,呼吸就在我的眼前,我兩頰緋紅,滿心歡喜更不敢抬眼看他。

秦彌擁著我,輕輕地吻在我的額頭上,久久沒有離開。。。

秦彌牽著我的手出了摘星閣,坐在桂花樹下,我拿出塤想吹,被他攔下了,拉住我的手:“我也想讓所有人都立刻知道,可是這深夜,怕對你清譽有損。”我連連點頭。

秦彌抽出劍,在月下舞了一回。月光從身后灑在他身上,仿佛他是在月宮里的桂花樹旁舞劍。我也一時來了興致,抽出我的頌,與他合舞一回。兩個人的影子忽上忽下在月光下飄飛,仿若即刻乘風而去。

月近中天,頭頂明月高懸,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我們席地而坐,他把我擁在懷中,緊緊地摟著我,在我耳邊反反復復唱著這兩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想這歌聲也許真的能傳到月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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