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里的住戶“姚小鬼”,是個頭矮,心眼多,鬼主意多的人,村上人都叫他“小鬼,”但是他心眼不壞,而且還是個能干,精打細算的莊稼漢子。
我們家搬到二隊這個浩良河村屯后,我的父親就與姚小鬼交上了好朋友,我們兩家的關系相處的比較近些。
姚小鬼的真名叫姚江。可村里都叫他姚小鬼。他也不介意鄰里鄰居的這樣的稱呼他。
他的年齡與我父親同歲都是屬雞的,今年都七十多歲了。身體可硬朗了。還在干著家里的農活。他是個閑不住的人。
說起姚小鬼的故事,都是讓人感覺很逗笑的事情了。
我家住進村里不久,我們就聽說了姚江家里的事情。姚江是村里的老戶了。他娶了兩次媳婦,頭一個媳婦,死了。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就是“大腦袋”,還有一個女兒叫“大嘴,”的女孩。
他媳婦死后,他一邊在生產隊里干活,一邊又回家來照看兩個孩子,很是辛苦和不容易了。
姚小鬼是當時村里的骨干分子。他也是村里的種地的技術員。當時村上有兩個技術員,一個姓任的,任金山。一個就是姚小鬼。他們是村里的技術員。在隊里掙的工分多。姓任的技術員,傲氣,自私而保守,他的種菜技術從不愿意告訴別人的,而姚江,姚小鬼,雖然也愛算計,可他心里會的,懂的東西,都愛與大伙說,愿意與社員們分享,也愿意與社員們討論商談。
我們村里是菜農,以種菜為主,村里近處的地,都種菜,村上有澆園子的井。那時村上有好幾個大棚。里面種了很多菜。西紅柿,黃瓜,各種小菜,芹菜,菠菜,小香菜,小水蘿卜,早早的就會上市了。我們二隊種的菜是供給當地鎮上的居民吃的。每天,生產隊里的馬車,都會往菜市場里送菜的,
那個時候,我的父親是個趕車的老板,父親趕著馬車每天夏秋時候都會去送菜的。
秋天的時候,大白菜,蘿卜,村里就用車送到附近的大菜窖里儲藏起來,在給當地的百姓吃和用。
村里也種些大田莊稼,玉米,黃豆是每年都必須種的。菜園子有人看著,隊長派了小鬼給社員分配著工作,老弱病殘的就在村院里干著簡單的農活,有體力的就干外面的農活。
當時,生產隊里有大糞廠,也有大糞池。有時,用馬車拉糞都倒入糞池里。大糞廠里,有一些老頭在搗糞堆。把漚好的糞肥翻個兒。在一堆堆的放好。種地的時候,就把糞送地里去,菜園里的菜都是澆水喝糞池的湯的。那個時候,也沒有種地的化肥了,農藥了。只能是收集大糞了。豬糞了。
冬天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得交大糞。按工分算錢。我記得小時候,我還與父親一起幫他推車去大廁所刨過大糞呢。
姚小鬼是隊里的帶隊的人,領著大伙干活的小頭頭,育苗,種地,鋤地,鋤草,收地,割地,他都得領著大伙干,他是隊里的半個小隊長,
他的鄰居是六隊的社員,他們都在我家后院住,聽說,當時,他的鄰居老張太太看見他很能干,有意把她的女兒啞巴嫁給姚小鬼。
老張太太是六隊的村婦女主任,也是個很能算計又很精通世面的人,她家也養了很多孩子。有個女兒是啞巴。但是她不聾,嘴里也會喊出些音來,著急的時候還會罵出一句話來,“媽唄媽唄”,的,她女兒手很巧會做些針線活。個頭很大,長的不錯的女子。
后來,我們有時與老張太太嘮嗑說起,她自己家的孩子有啞巴的,還有個傻兒子,后來被車撞死了。她說,她是婦女主任,也不想生那么多孩子了。可又沒有辦法,吃了些避孕藥,有時也拿不準,就會懷孕的,孩子多,出麻疹時也看護不好,當時還沒有政策讓她們去計劃生育,去結育的。因此,村里的啞巴,殘疾人多啊,
也有的人說,自己這輩子干壞事了,有下一代兒女有聾啞的,可老張太太一家人都是善良的人啊。就連我的最小的弟弟也是個啞巴啊。母親也覺得在人前低人一頭似的。可她們有什么錯?我的父母也是個善良的人啊。
后來,才懂得,原來,那時候的科學不先進,又沒有學會優生優育的方法。亂吃的避孕藥,有的藥物不科學,又有很多孩子打針打了麻痹。
命運已經如此,他們也是個生命,都是些殘疾人。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命運是個殘疾人吧,如果,父母親不愛他們,如果他們的親人不愛他們,他們又怎么能存活下來啊。
老張太太是愛她的女兒的。不想讓她的女兒受一點委屈的。她當時是托村書記給問的。姚小鬼后來也答應了。決定娶了啞巴過門。老張太太讓他把兩家的柵欄打開,方便出入,她怕姚小鬼虐待自己的女兒,姚小鬼同意了。
這些事情都是聽村里人說的。
老張太太的啞巴,可也不是好惹的,啞巴也有倔脾氣的。而且發起火來,脾氣是很嚇人的。姚小鬼想盡辦法想治服啞巴女。可最后還是被啞巴給治服了他。姚小鬼在外面可是崴風大了,小個子不高,一個小矮人,走路很快,像小跑似的,干活更是快手。可一到了家里就得聽媳婦的了。啞巴有時發火時,就不給他做飯吃,有時還摔東西,姚小鬼可就是特別愛惜和心疼自己家里的鍋碗瓢盆的。最怕啞巴砸東西了。
后來,啞巴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姚二和姚三,兩個孩子個頭不高,都像姚江,長大后都是結實的莊稼漢子。
姚小鬼愛鬧笑話,每天里嘻嘻哈哈,總愛與人開玩笑,
有一回,我聽父親回來說,姚小鬼因鬧笑話被村里的婦女“老三閑,”給灌了滿嘴的馬尿。
說是,他領著大伙去鏟地,有男勞力也有婦女。村里李紅寶的妻子都叫她老三閑,她是個男人婆,能說能罵又能干活的手,干莊稼活她是不服男人的。男人扶犁的活,她都會干,她們家也是后來與我們一起搬進這個村里的農戶,也是從北陽村搬來的。她們公婆也是山東來的,與我們家還是老鄉。老李頭娶這三兒媳婦時,他們先在鎮里住著,后來村里有了房子才搬過來的。
姚小鬼碰到了對手,他們那天是看鏟地誰先到頭。如果落后的就喝馬尿。而且,姚小鬼還發誓說,從此后領頭的人,領大伙干活的人就讓位置。最后,姚小鬼輸了,村民們也驗了他們兩個干的活。都是很不錯的。老三閑李紅寶的媳婦得勝了。姚小鬼喝了馬尿,村民們都取笑他,“小鬼,馬尿好喝嗎”,他也不生氣,說“好喝,很解渴”。
就是開玩笑而已,老三閑還是讓姚小鬼領大伙干活的,可那個啞巴媳婦聽說了這件事情后,那天姚小鬼回家后被守啞巴的折磨了。不讓他吃飯,還罵他,也不讓他入床睡覺,姚小鬼可有的氣受了。
可姚小鬼愛鬧笑話的毛病還是不改的,有一次幫隊長家里打井,就與村里的劉大鎖子鬧笑話,兩個人鬧著玩,一不小心還把大鎖子的手給擠壞了。沒辦法,去醫院包扎了,這回大鎖子媳婦不樂意了,讓姚江賠了些醫藥費,搞的兩家關系有點生熟了些。
在姚小鬼眼里,那都不是個事,他是很樂觀又不計仇的人,他很愛生產隊的一切的。
有一年,天下大雨,一連幾天雨天,下得人心煩煩的,正是秋天的時候,生產隊的附近深水泡子里漚著很多麻桿。大水來了,附近水庫里的水也漾了出來,附近的地都被淹了。可那些麻桿都漂出來了,隊長派社員們去救,姚小鬼第一個跑到了前頭,社員們在大水里站了很長時間,姚小鬼也好懸被水淹死的。那次大雨,很大很大的,莊稼減產不說,很多社員都落個腿疼的毛病,我的二叔后來腿就風濕了。干起活來,有時就腿疼。姚小鬼也撿了條命回來。他的腿也落下的風濕的毛病,后來他在夏天里都穿著絨褲。怕腿疼。
大水過后,麻桿保住了,社員們后來又加固了水庫,如今,村子里后面的水庫是很艱固結實的了。水庫上面都能跑車了。有了通往別村的路了。
我念高中的時候,村里就開始分單干,把地分到戶了。家家都分了些大田地和一部菜園里的地。
有了自己分的地,農民干活就更賣力氣了,一切都得拼命干活了。有手藝的人,腦袋好,聰明的人就吃香了。大家都得去向他尋問技術了。姚小鬼忙得很,干著自己家里的活,有時還得幫別人傳傳種地的經驗。哪個地塊是重茬了。該種什么莊稼了。都得去尋問他,我的父親也常約姚小鬼來家里吃飯,與他探尋種地的經驗。我常把他叫姚叔,他也很喜歡我。
到了他的大兒子想找對象的年齡了。姚小鬼算計著給他兒子找媳婦了。他很看好了我,與我父親也提起,說,“大姑娘還念書那,什么時候畢業,給我做兒媳婦,叔叔一不會虧了你的,”我只是對他笑笑。我的父親也只是當他說句玩笑,也沒有表態。
我還在念書,姚小鬼家的大腦袋也學了些木工活,可也不算是成手,有時也幫家里干農活。我們很少見面。聽村里人說,大腦袋有個鼻炎毛病,說話急了,鼻子就發出吭吭聲,他的姐姐嫁到外村了。也很少回家一次。
念高中的時候,我的眼睛有些近視了。放學回家時,有時帶著眼鏡,村里人看見我戴著鏡子,就指手畫腳的被地里議論我了,那時村里念書的有我還有一個女孩,她也戴著眼鏡,可她是天生的近視,小學的時候。她就戴眼鏡,我是念高中時才戴眼鏡的。村里人那時還不太重視學習的,孩子不念書就下來干活吧,女孩子就早早的找個對象嫁人算了。可如果念書,都是被村里人笑話的。
后來,村里人才把學業當回事了,特別是現在,家每戶都一個孩子居多,家長都陪著孩子去念書了,來回接送的,只要孩子愿意學習,父母什么要求都會滿足孩子的。而且,現在的學習環境,條件比我們那時候好上千倍萬倍啊。
我沒有考上大學,也只能有時下地干活了。村民們有時看見我戴個眼鏡去地里干活,都笑話我,被地里說我“看大付家里的大丫頭上地里干活,拿個鋤頭,草沒有鋤掉,苗恐怕都被鋤掉了吧”。不論村里人如何說我,我還是照樣干我們活的。
姚小鬼也看見我下地干活了,也聽到了村里人的議論,他心里盤算著,不敢來我們家提親了。真的怕我成了村里人說的那個樣子。他不來提親了。就讓別人給他兒子介紹對象,偏巧有人給他兒子介紹附近小八隊一個農戶家的女孩。那個女孩比大腦袋大三歲。他家的大腦袋比我大兩歲。我屬蛇。他屬兔的。他娶的媳婦比他大三歲。
姚小鬼聽說,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同意這門婚事。可心里算計著不想花錢娶媳婦。因為,他還有兩個兒子,都等用錢啊。每次,那個女孩來家里,他都不想讓女孩子回去,想讓他的兒子先斬后奏一回,想讓那個女孩有了孩子在結婚。可姚小鬼子算盤落空了。那個女孩子家是個更精明的人。訂了婚就不來他家了,而且催著小鬼家里結婚,還要了彩禮八千,還得有房子和地種。最后沒有辦法,如果這些達不到,就不結婚。先過的錢也不給他家了。姚小鬼只能聽了。給他的大兒子把房子騰出來了,他們在村子的東頭又買了三間別人已經搬走了的房子。而且,房子還給他兒子換了瓦蓋。裝修了一番。他的大兒子結婚了。這一切都是她的大兒媳婦算計好的。他大兒媳婦也知道,他兒子有個啞巴繼母,怕以后分家產不好講話吧。姚小鬼最后也讓他的大兒子滿足了心愿。結婚后就分出去自己過日子了。
人往往就是這樣的,人算不如天算啊,姚小鬼是個很精明的人,可心眼都用在算計自己家人上面了。有些錢是該花的,你有時少花一分錢都辦不成事啊
我后來去地里干活,有時在村口也能碰見大腦袋,他看見我總是說,“沒有想到啊,你還真的很能干。”我說“是嗎,當初你怎么沒看好我那,因為我是個戴眼鏡的人嗎”?他不回答,總是笑笑。
后來,我聽說,他的媳婦對他很嚴,他手里一分錢也沒有,他媳婦不給他錢花,大腦袋被他媳婦管得服服帖帖的。
姚小鬼在給他二兒子娶媳婦時沒有花多少錢,姚二的媳婦是外地農村的,媳婦個頭不高,結婚后給他生個兒子,他媳婦也常去市場上賣菜。姚小鬼家里也種大棚菜,大棚里的菜能早早上市,能賣上好的價錢。他的兩個兒子都是能干活的人,家里買了四輪車,種著地,在村里也屬于富戶了。
生活中有些事情是不都隨人愿的。他的二兒媳婦三十歲那年就有病了。找了很多村里的大仙給看,大仙們都說是治不好的病。后來到醫院看看,查查是肝癌晚期了。他花盡家里的積蓄給他二兒媳婦看病。可黃泉路上無老少啊。他的二兒媳婦最后還是走了,留下了一個小孫子。那年孩子才五歲,就沒有媽了。
村子里的人都為之挽惜。也都去他家里安慰他們父子。
姚小鬼年青的時候,就經歷了傷妻之痛,如今,又看到他的兒媳婦死了。他是很難受的,可最傷心難過的是他家里的姚二,他的兒子好長時間都不去地的干活了,只在家里沉悶著。他失去了親人,一個陪伴他生活了幾年的妻子,就這樣一場病奪走了她的生命,也奪走了他今生的希望。
姚小鬼還是很剛強的,接下來就是看護小的,還要開導姚二,讓姚二從痛苦的精神狀態中轉變回來。
一個痛苦中的人,任憑誰勸都是勸皮勸不了瓤的。一切得隨著時間的流失來涮去一切痛苦吧。
時間是最好的安慰劑,它能讓人的大腦沉淀,也能讓人的大腦重新醒過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姚二他自己的情緒變得好了起來,有時可以看到他在村口送他的孩子去上學了。
死了的人離我們而去了。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著,繼續的走著屬于自己的那份人生的路。
生活和日子已經運轉到了九十年和二零零幾年了,新的時代,新的的歲月開始了。人們都在忙碌著掙錢,多賺點錢過上好日子。種菜,種地的。到工廠里干零活打工的,人人都不閑著了。家里的女孩子,婦女都可以去打工,在飯店里,工廠里,掙到錢了,男人,女人都可以為好日子,好的生活去努力去拼搏了。農村的日子,生活真的是在滿懷希望的進行著。
村里的有戶賣菜的女兒看好了姚三,小姚三也喜歡那個女孩子。他們私底下處對象了。可姚小鬼還裝著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也不想主動的去提親,那個女孩也常與我的母親蹲市場賣菜。后來,那個女孩都懷了孕了。最后,我的母親出頭來做媒,去小鬼家談兩個孩子的婚事。那個女方家里要五萬塊錢做禮金,還有房子。
姚小鬼不同意,又不答應。兩家又僵硬著,我的母親又出面勸說,念在女孩已經懷孕了。怎么的也得娶了啊。要點彩禮錢也是給女方個面子啊。可姚小鬼說,那彩禮是被女孩家里要去了。留著給她的弟弟娶媳婦用了。女孩子也什么沒有帶回來啊。
可我母親說,給你帶回來了一個大孫子,你該滿意了吧。
小鬼知道了姚三媳婦已經懷孕的事情。后來,就借了些錢,把他三兒子的婚事辦成了。
過后結婚不久,他三兒媳婦給他生了個孫子,他又添了個大孫子。他這三個兒子生的都是男孩。他高興的不得了。村里人對他說“老姚頭,這回你更得拼命的干了,”他說“為了我的孫子們,我要干到八十歲,”
如今,村里年齡大的老人中,屬姚小鬼和我的父親了。他們兩個都是孫男子女一大幫的人了。可他們還在忙碌著,他們都是村子里最閑不住的人啊!
像姚小鬼這樣能干而又經打細算的農民,我的家鄉有很多很多,他們的故事說都說不完。
我們的農村正是有著這些樸實能干的人在持守著家園,在經心看護著家園和經心經營著那片土地,才讓農村的土地更富有,才能讓生長在土地上的農民更快樂和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