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若雪是幸運的，因為她在司徒落絮的細(xì)心照料下，擺脫了死亡的威脅，重新好了起來。

司徒落絮也是幸運的，因為她不但沒有被傳染上時疾，而且還收獲了年若雪滿心的感激和真誠的友誼。

船行兩個月，于晉州處棄船登岸，改乘馬車，半月之后，終于到了大齊王朝的京城——燕州。

只是，馬車隊卻并沒有進(jìn)城，而是來到了燕州城外的皇家別苑。

經(jīng)過一夜的休整后，年若雪一行人跟著管事太監(jiān)來到了皇家別苑正中的一大片空地上，而且在那片空地上，也已經(jīng)有許許多多的陌生秀女，整齊的站成一排一排的。

“天啊，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秀女？”年若雪忍不住小聲的嘀咕道。

“聽說這是全國各州縣海選到此的秀女，足足有幾百個呢。”司徒落絮也小聲得回應(yīng)著。

“安靜，不許說話。”管事太監(jiān)看了她們兩人一眼，隨即開口警告道。

年若雪對著司徒落絮頑皮的吐了吐舌頭，便不再言語。只是，心中卻還是很不舒服，明明皇帝只有一個，為什么卻找來這么多的女孩子？如果皇上顧不過來，豈不是要那深宮大院埋葬這些女孩子的青春和生命嗎？果然是如同杜枚所寫：一肌一容，盡態(tài)極妍，縵立遠(yuǎn)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就在這時，管事太監(jiān)止住了腳步，回頭尖著嗓子說道：“請各位小主站成一排，保持安靜，一會兒自有負(fù)責(zé)選秀的嬤嬤前來。”

果然，沒一會兒，便有幾個上了年歲的嬤嬤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在她們身后，還跟著十幾二十個面容清秀的宮女。

其中一個藍(lán)衣嬤嬤站出身來，大聲說道：“我是負(fù)責(zé)海選的李嬤嬤，今天召集各位小主到此，是為了進(jìn)行海選的第一項——量身高，所有身高無法達(dá)到七尺（此處采用的是秦朝的計量方法，即：1尺=23。1cm，所以7尺=161。7cm）的秀女，將在這一輪被淘汰。”

李嬤嬤的話音才落，秀女當(dāng)中那些個子較矮便發(fā)出一聲聲的嘆息，自動站到了場地外面。

李嬤嬤見第一項測試已經(jīng)完成后，便又繼續(xù)說道：“接下來，是海選的第二項——驗守宮砂。任何沒有守宮砂的秀女，當(dāng)場杖斃。現(xiàn)在就請所有小主都自動挽起袖子，以方便查驗。”

雖然年若雪也知道，想要入宮選秀，這守宮砂是一定要驗的了，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十分的屈辱，這守宮砂，簡直就是那些野蠻的男人們強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他們要求女子守身如玉，自己卻放蕩不羈。

“啊……”站在年若雪一旁的李月娥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一只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左手臂，滿臉都是恐慌的表情。

“李小姐，你怎么了？”年若雪不知就理，忙得小聲問道。

“我的守宮砂，我的守宮砂不見了，它昨天明明還在，今天就不見了……”李月娥緊緊的抱著自己的手臂，眼睛瞪得大大的，額頭上也滿是豆大的汗珠兒。

李嬤嬤走到李月娥身邊，十分威嚴(yán)的說道：“把你的手臂伸出來。”

“不，不……”李月娥拼命的將袖子捋了下去，另一只手緊緊的攥住袖子口，滿眼驚恐的盯著李嬤嬤，邊后退邊凄厲的叫道。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的守宮砂沒有了？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它明明還在的。

“來人，將這位小主的袖子挽起來，我要親自檢驗。”李嬤嬤板著一張臉，冷冷的吩咐道。

李嬤嬤話音才落，便有兩個身材高大的宮女從其身后走了出來，只一把便將李月娥揪了出來，毫不憐香惜玉的將李月娥的袖子用力的擼了上去，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膩。

“你沒有守宮砂，居然也敢來選秀？”李嬤嬤怒極反而樂了，一雙琉璃眸死死的盯著李月娥，嘴角還帶著一抹嘲笑。

“原來真得有如此不潔的女人啊。”

“貞潔都沒有了，居然還妄想著要進(jìn)宮當(dāng)娘娘，真是可笑又可悲。”

“就是，這等不要臉的人居然也配選做秀女？”

……

眾秀女見狀都忍不住小聲議論道，還不停的指指點點，眸子中的嗤笑都格外的明顯。

“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兒，昨天洗澡的時候，明明還在的啊。”李月娥抽噎著辯解道，自己真得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為什么證明自己的貞潔的守宮砂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了。

“哼，明明如此不貞不潔，做了茍且之事兒，居然還有臉哭，我看你真得是活得不耐煩了。”李嬤嬤板起一張臉，琉璃眸瞪得圓圓的，更增添了幾分威嚴(yán)。

“李嬤嬤，我真得是冤枉的，我沒有做過任何有損閨譽的事情，更沒有與人有茍且之事，李嬤嬤，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得不知道我的守宮砂為什么會不見了。哦對了，與我同行的同船姐妹們，她們有見過我這個守宮砂的，她們是可以為我作證的。”李月娥被兩個身材高大的宮女左右架住，根本就動彈不得，只是哀求的看著李嬤嬤，透著那么楚楚可憐。

年若雪見狀，心中不免有些同情李月娥了，雖然在來時的這一路上，她不斷的嘲諷自己和司徒落絮，可是這種人命關(guān)天的時候，年若雪還是沉不住氣了。

就在年若雪下定決心要出面作證的時候，便只覺得袖子一緊，偏頭看時，正好看到司徒落絮滿臉鄭重的在對著自己搖頭，同時小聲說道：“雪兒不可，天子腳下，切忌出頭，而且這事兒看起來好像比我們想像的要復(fù)雜的多……”

“你們有誰愿意為李小主證明嗎？”李嬤嬤冷眼環(huán)視著四周，厲聲問道。

可是周遭的秀女都紛紛垂下了頭，個個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既然沒有人肯給你證明，那我也只能秉公辦事了。”李嬤嬤冷冷的說道：“李月娥小主行為不檢，茍且失身，卻妄圖入宮為妃，按大齊選秀例律，當(dāng)場杖斃。來人，行刑。”

“李嬤嬤，請你相信我，我真得沒有，真得沒有……”李月娥大聲的哭喊道，可是卻依然被那兩名宮女倒拖著走了出去。

“等等……”年若雪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她上前一步，大叫道：“李嬤嬤請稍等。”

李嬤嬤聞言回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年若雪一翻，這才暗含警告的說道：“這位小主，在這皇家別苑中，還是自己多多保重的好。”

“雪兒……”司徒落絮也使勁兒的拽了拽年若雪的衣袖兒，擰著眉頭小聲叫道。

“李嬤嬤，我與李小主是同鄉(xiāng)的秀女，共乘一船同來燕州的，我可以作證，昨天同在‘碧海溫泉’沐浴的時候，李小主的守宮砂確實是還有的。”年若雪一口氣將自己想要的說得話說完后，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正在哭喊的李月娥聽到年若雪的話后，也不由得止住了哭聲，自己這一路上總是擠兌她了，可是在這種時候，她卻還愿意為自己證明，真是……

“這位小主的意思是，李小主是昨夜沐浴后才與人發(fā)生了茍且之事嗎？如此說來，這皇家別苑中也要好好的徹查一翻了，竟然有人膽敢與秀女私通，一經(jīng)查出，定嚴(yán)懲不貸。”李嬤嬤突然變得格外慈祥起來，只是這般慈祥，卻讓人覺得有幾分的陰冷。她拍著年若雪的肩膀，笑道：“小主的提醒奴才記下了，也衷心謝過小主提醒，請問小主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年若雪知道李嬤嬤這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的，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咬了咬牙，剛想繼續(xù)說下去，就被司徒落絮打斷了，她上前對著李嬤嬤福了福身子，柔聲說道：“李嬤嬤萬福。”

“這位小主真是客氣了，奴才可不敢當(dāng)。”李嬤嬤盡管嘴上如此說著，可嘴角處那得意的笑容，還有臉上的溝壑都越發(fā)的明顯了。這些個秀女，不管將來會有什么身份，現(xiàn)在在自己的手下，還不是一樣要恭敬有加的。

“李嬤嬤這樣說才真是客氣了呢，您老為了選秀的事情忙里忙外的，也虧得那么大精氣神，要是換了旁人，必不能料理的如此周全的。”司徒落絮的嘴角依舊是掛著溫柔的笑意，說起話來也謙恭有禮，讓人聽了格外的舒服。

“這位小主嘴巴真甜，像是抹了蜜糖一樣，而且還有絕世容顏，將來前途不可量啊。”李嬤嬤被夸得舒服了，臉上的笑意也更濃了，“好了，我還要處理李月娥的事情，就不能陪小主話家常了。”

“李嬤嬤請便……”司徒落絮忙笑著又福了福身子，這才拉了年若雪站回到隊伍中。

“絮兒姐姐，你這是……”年若雪不滿的小聲嘟囔道。就這么個功夫，李嬤嬤已經(jīng)走到了秀女隊伍的最前面，難道就讓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同鄉(xiāng)姐妹被杖斃嗎？

“難道你沒看出來嗎？李月娥定是被有背景的人陷害的，所以無論你站出來證明什么，都不能改變她最終的命運的，而你這樣做，卻有可能會讓幕后的人連你一同怨恨上。難道年伯伯臨行前，就沒有告訴你天子腳下，要謹(jǐn)言慎行的嗎？還是你想讓年伯伯遠(yuǎn)在他鄉(xiāng)卻還要為你日夜懸心？”司徒落絮苦口婆心的說道。

年若雪頓時不再言語，是啊，自己答應(yīng)過爹爹和二娘，在這個人吃人的地方，會好好的保護(hù)自己的。

聽著不遠(yuǎn)處李月娥那凄厲的哭喊，還有板子打在身上的“啪啪”聲，年若雪慢慢的垂下了頭，眼眶終于還是沒能承受住眼淚的重量，一滴一滴的濺碎在淺粉色的宮裝上。

原來這就是有心無力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天子腳下的生活，原來一個人的生命真得可以如此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