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沒人。

張總旗在屋里搜尋個遍，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但也沒有找到一根頭發絲。他氣洶洶地出去，狠狠地踢了劉管家一腳，罵道：“他娘的，竟敢騙老子，屋里連個鬼影都沒有！”

劉管家哀嚎道：“我沒有騙你啊，我怎敢騙軍爺呢？我昨晚確實看到小姐進到夫人房里了，她每晚就在夫人房里睡覺啊。”

秦鼎天已經從葉明珠的講述之中，知道眼前這個小乞丐，原來竟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其實他早就覺得，小乞丐舉止神態方面有點兒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到底哪兒不對勁。他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一是由于十一二歲的孩子，男女特征差異并不明顯，二是小乞丐的臟污打扮與頑皮性情，很難讓人將他與女孩聯系起來。現在聽葉明珠講明，他才恍然頓悟。

但他看葉明珠講得聲淚俱下，梨花帶雨，沉浸在深深的痛苦當中，是以一直沒忍心打斷她。此時聽到張總旗進到屋中，卻沒有發現二人，不禁深感奇怪，忍不住問道：“怎么回事？你和春英不是就在屋中么？那張總旗怎么找不到？”

葉明珠長吁一口氣，道：“我爹在到朝中做官之前，一直在邊塞戍守。不是與韃靼作戰，就是與倭寇交鋒。那韃靼與倭寇都善于奔襲，兇狠異常，劫掠成性。往往呼嘯而至，搶得財物婦女之后，如潮而退。是以凡有隨軍家屬的官員，都會在住室之內設有暗室，每有敵人來犯，男人出去迎戰，女眷孩子則躲于暗室之中，防止被擄受辱。

我爹后來入朝為官，在裝修府宅之時，在我娘的臥室中，修了一間暗室。倒也不是為了避敵，而是習慣使然。暗室之中堆放了些雜物，都是我爹戎馬生涯中值得紀念的一些東西。”

“這么說你們是躲到暗室之中了。”秦鼎天哦了一聲道。

葉明珠點頭道：“是啊，我看到那姓張的向屋中張望，心中一凜，知道他必會進來搜查，情急之下，想起密室，忙拉著春英躲入其中。”

秦鼎天也為之釋然，道：“多虧了這暗室，才使你們躲過劫難。”

“沒用的，劉管家也知道這個暗室。”葉明珠搖搖頭道。

秦鼎天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問道：“他怎么知道的？”

微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陽光透過厚密的樹頂，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亮點，伴隨著微風跳動。小青靜靜地臥在葉明珠的腳下，似乎也在聆聽著她的悲慘故事。陶罐中的熱氣突突冒著，香味愈發濃烈。葉明珠揭開蓋子，樹枝當箸，夾起一塊雞肉，放到嘴中咬了咬，感覺還有點硬，復將蓋子蓋好。繼續道：

那劉管家跟隨我爹多年，從邊塞一直跟到京城。修繕府邸的時候，都是他一手操辦，所以他對我家的情況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時他突然想起暗室之事，忙爬起身，抱住張總旗的腿，道：“我想起來了，夫人房中有個密室，小姐肯定藏在密室當中！”

旁邊有我家仆役看不過去，怒斥道：“劉管家，老爺夫人平日里待我們不薄，從不把我們當作下人對待。尤其是你，老爺把你當做兄弟一般，小姐也伯伯長伯伯短的稱呼你。我們下人尚且曉得知恩圖報，寧愿以死報主，怎么你倒賣主求生起來了？”

劉管家道：“螻蟻尚且知道偷生，何況是人。好死不如賴活著，大難臨頭，我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張總旗拎起劉管家，道：“少廢話，快帶我去尋你家小姐！”

又對王總旗道：“外面這些人就交給你處理了，記住，一個也不能留，趕盡殺絕！”說完拽著劉管家又進到屋中，環視四壁，未發現密室入口，氣得罵道：“他娘的，還做得挺隱秘。密室在哪兒？趕快叫你家小姐出來。”

劉管家徑直走到西南墻角處，用手拍了拍墻壁，發出空空的聲音，正是暗室之門。那門與墻壁嚴絲合縫，除非知情人，否則根本看不出來。劉管家邊拍邊喊道：“小姐，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來吧。”

張總旗也喊道：“里面的人快出來，再不出來老子就要破門而入了！”

我一聽，躲是躲不過去了，悄聲道：“春英姐姐，他們要找的是我，你待在這里，我出去。”

春英一把拽住我，低聲道：“小姐，你別動，我來對付他們。”然后學著我的口吻，大聲對外說道：“劉伯伯，我家從沒有虧待于你，怎的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由于是在暗室之中說話，聲音發嗡，那劉管家沒聽出破綻，道：“小姐，事已至此，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說出你，他們就要殺我啊。”

春英一邊解外衣紐扣，一邊大聲道：“劉伯伯，你以為供出我來，他們就不殺你了么？到目前為止，我都沒聽到他們答應說不殺你。”說著已將外衣脫下，遞給我，示意我也把裙裳脫掉。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使勁搖搖頭。春英聲音雖低，卻是不容置疑，悄聲道：“小姐，你要是把春英當成姐姐，就必須聽我的。老爺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今日便是報恩之時。你若能活著出去，將來一定要為老爺夫人報仇雪恨！”

外面劉管家道：“小姐，別說那么多了，快出來吧。只要有一線生還希望，我就會爭取的。”

春英怒火中燒，道：“你這種貪生怕死，忘恩負義之人，我要讓你一點希望都沒有！”

那張總旗早已不耐煩了，罵道：“別他娘的啰嗦了，趕緊乖乖地給老子出來。”說著抬腳踹暗室之門，卻哪里能踹得開。原來那門是橫向推拉，里面有兩根橫梁做閂，做得非常結實。加之那張總旗不知是怎么混到錦衣衛里的，功夫實在是一般，所以連踹幾腳，那門竟是紋絲不動。

春英已換好我脫下的衣服，讓我躲在角落里的雜物后面，大聲道：“張總旗，你別費力氣了，我這就出去。不過在我出去之前，你先把你旁邊的那個人殺掉，我不想見到他。”

“罪臣之女，還敢與本旗談論條件，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張總旗冷笑一聲。

劉管家諂笑道：“是的，軍爺，別聽她的。她呆在里面不出來，也是死路一條，憑什么與軍爺講條件？”

張總旗不耐煩道：“少廢話！老實一邊兒呆著！”

劉管家不再做聲。張總旗喊道：“那罪臣之女，趕緊乖乖出來，否則我叫人架上柴火，將你燒死在里面。”

春英淡淡一笑，緩聲道：“不勞軍爺動手，我自己在這里面就可點火。不過，在我點火之前，還請軍爺退得越遠越好，否則一旦點著火，恐怕你要和我同歸于盡了。”

張總旗疑惑道：“這是為何？”

春英道：“我爹爹昔日戍邊，與敵寇作戰，非常崇尚火器之作用。后雖進京為官，也時常獨自鉆研火藥的用途。故于這密室之中，存了許多硝磺藥粉，一旦引燃，這府中之人恐怕無一人能幸免于難，都得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