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鼎天見那些猴子個個身手敏捷，體態輕盈，在樹枝上穿梭跳躍，如履平地。縱起時如鷂子沖天，舒展大方；落下時似蜻蜓點水，悄無聲息。就像武林中絕世高手一般，在數丈高的柔軟樹枝上飄來蕩去，縱橫捭闔，上下自如。心中尋思，這便是所謂的輕功罷。自己若能有這般本事，那逃出無影門豈能費這么大周折。猴子形體與人類似，它們能如此，那我定然也能。

于是站起身來，也學著那猴子模樣，前臂伸展，雙腿微曲，猛地一蹬地，向上蹦去。這一蹦卻不甚高，只離地兩尺有余，便落了下來。試了幾次，也都大致如此。原來人的形體雖與猴子類似，但人體重卻要重上許多，加上腿部彈跳能力不足，故若不習練真氣提引之法，單靠自然之能力，是絕對躍不多高的。

秦鼎天并不知曉，只以為是不得要領，停下繼續觀察。沒想到那猴子首領酣斗之間，忽看到石頂之上立著一人，蹦來蹦去，以為是來抓自己同類的，忙一聲銳叫，發出危險信號。眾猴聽到，也顧不上爭斗，呼啦啦四處逃竄，眨眼間不見蹤影。

秦鼎天苦笑一下，正欲坐下休息，忽看到徐歡提著個籃子，順著山坡爬了上來。到了跟前，神色有點兒不大自然，讓秦鼎天快些跟他下到洞中。到洞中后，從籃中拿出兩個饅頭，一盤牛肉，一壺水，催促秦鼎天快吃。又從籃底拿出一套新衫新褲，放在地上，等秦鼎天吃完換上。

秦鼎天看他也新換了衣衫，但上面卻帶著斑斑血跡，好奇問道：“你這衣服上怎地有這么些血跡，是不是上山摔倒蹭破了？”

徐歡搖搖頭，猶豫片刻，道：“我殺了個人！”

秦鼎天吃驚不小，差點被嘴中的饅頭噎住，緊嚼幾口咽下后，道：“怎么回事？”

徐歡定下神來，笑笑道：“也沒什么。我回去換了衣衫，買了些飯食，又去給你買了套衣服，都放到這籃子里帶來。未曾想上山的路上，卻遇到了賴三。真是欲尋他時他不見，不愿見他時他卻出現。他見我提著籃子，這么晚還要上山，便問我要去哪里。我只好扯謊，說我前幾天掏了個狼崽，拴養在山里面，這是要去給狼崽送些吃的。呵呵，我這么說小哥可別介意。”

秦鼎天抓起塊牛肉，放到嘴里，道：“徐大哥隨機應變，這么說倒也符合情理。那賴三怎么說？”

徐歡坐了下來，道：“那賴三可不好哄騙，聽后將信將疑，定要與我一同上山看看。我看無法擺脫，怕給小哥帶來麻煩，就在半路隨便找了個地方，騙他說狼崽原來就拴在此地，如今卻不見蹤影，怕是掙脫跑了。意欲下山，等晚些時候再來給小哥送飯。

誰知那賴三卻不相信，一把搶過籃子，翻看起來。他拿出這套衣衫問我，這也是給狼崽穿的么？我騙他說這衣服是給我侄兒買的，原本準備喂完狼崽帶回去的。誰知賴三卻對我家情況頗為了解，說你侄子才五六歲，如何能穿的了這么大的衣服。我一時竟無言以對。那賴三看出端倪，便說今日無影門中連死四人，跑脫了小哥你。問我是不是把你藏匿起來，這飯食衣衫就是給你送的。我見事情不諧，就東拉西扯，趁他不備，撿起塊兒石頭將他砸死了。”

秦鼎天聽后，心中大為不忍。倒不是可惜死了賴三，只是覺得為了自己之事，又連累徐大哥背負人命。這要是事發，害得徐大哥坐牢抵命，怎么能對得起大哥，還有大哥的娘親？一時手舉著饅頭牛肉，再也吃不進一口。

徐歡見他停頓不吃，勸慰道：“小哥大可不必擔心，這世上有許多該殺之人，賴三便是其中一個。我時常與他在賭場同桌對賭，他仰仗著是無影門的人，玩潑耍橫，贏錢催逼，輸錢賴賬，大伙兒早對他不忿，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今日把他殺了，也算是除了一害。我下手之時，并未有人看到，而且我已把他尸首藏匿，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被人發現。”

秦鼎天聽后，心情稍解，道：“沒人看到就好。一會兒我這身衣服再還與你，你把那帶血的衣服燒掉即可。退一步說，若是將來賴三尸首被發現，追究到你那里，你盡可全推到我身上。反正我已經殺了他們四個人，虱多不咬，債多不愁，再多一個也無妨。”

徐歡將血衣脫下，卷成一團扔到一旁，道：“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不過恐怕小哥也不能在此地久留了。我路上聽賴三說，自小哥跑后，霍掌門大為光火，無影門傾巢出動，到處尋找。據說這一次動靜弄得大了，還驚動了官府。縣衙已派出捕快，協助無影門搜查，怕是要畫影圖形，到處張貼了。我要再來給小哥送飯，怕漏了行蹤，于小哥不利。小哥可有什么去處？”

秦鼎天覺得不能再麻煩人家了，放下飯食，將自己身上衣服脫下，遞給徐歡，道：“看大哥坦誠，我也不必相瞞。我原本是準備去找丐幫幫主的，他受嚴嵩手下陷害，身受毒侵，正好也流落此地。我先前與他相識，欽佩其人品作為，故想去看看能幫上什么忙不？”

徐歡換上衣服，束好衣帶，面露向往之色，道：“丐幫我也多有耳聞。小哥年紀輕輕，便能在游走江湖，經風見雨，不知強于我這渾渾噩噩之人多少？我若是身懷武藝，必當追隨小哥浪跡天涯，四海為家，那該是多愜意的一件事啊！只可惜我一介草民，只能一輩子做個凡夫俗子了。”

秦鼎天忙擺手道：“徐大哥快不要這么說。這次結識徐大哥，我才知道，原來這俠肝義膽四字，并非是單指武林中的那些大俠；即便是象徐大哥這樣的尋常百姓，其所作所為，配這四字也是毫不遜色。無影門霍百納倒算是武林高手，可其人品與徐大哥相比，就好比螢火之光，與日月爭光，差之何止千里？”

徐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哥過獎了。主要是無影門作惡太多，這兒的百姓都恨之入骨。小哥能與無影門做對，我們自然要幫你。好了，別不多言，小哥還是快些將這些東西吃掉，好有力氣上路。不管去哪兒，惟愿小哥一路平安！”

秦鼎天見他爽快，也不再多言，就著水將饅頭牛肉一掃而光，抹了抹嘴，道：“徐大哥，天色已晚，你就先回去吧。我再待一會兒，等天全黑下來，我就會離開。大恩不言謝，待他日相會，必當加倍償還。”

徐歡將籃子踢到一邊，盯著他道：“說什么話？這都是小小不言之事，談什么加倍償還？”

說著從懷里掏出幾兩銀子，遞了過來：“我這兒還有幾兩銀子，原本是準備做賭資用的，從今往后，我要好好勞作，再不賭錢了。這銀子你先拿上，作為路上盤纏之用。”

秦鼎天感動異常，忙道：“不用，不用！我已想到這層，故在無影門中，捎帶了幾兩銀子出來，路上足夠花銷。這銀子還是你自己留著。”

正伸出手去推脫，忽覺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身子不住搖晃，似要站立不穩。秦鼎天忙以手扶壁，口齒不清：“徐大哥，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忽然如此眩暈？”

卻聽徐歡放聲大笑道：“眩暈就對了！我在水中放了蒙汗藥，你怎能不暈？”

秦鼎天聞言，痛心疾首。知道自己著了道了，只恨被對方言語迷惑，沒看出他包藏禍心。以手指點，正要痛斥，卻覺身子發軟，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再無半點兒知覺。

那徐歡看他摔倒，又等了片刻，見他不動，方才上前推搡了一下。看他確實昏迷不醒，從他懷中摸出銀子，揣入自己兜里，獰聲笑道：“你可別怪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怪只怪那無影門的懸賞太過誘人。”

返身出洞，把手指放在嘴里，呼哨一聲。立時從石頂伸出一頭，趴在石縫邊上問道：“怎么樣，都妥了么？”

徐歡揮了揮手，讓他下來。那人順石壁下來，只見此人細臉猴腮，眼斜嘴歪，一臉賴相，正是無影門中的賴三。

徐歡指了指洞中，道：“大功告成！這小子已經被我麻翻了。”

賴三洋洋得意道：“怎么樣？我出的主意不錯吧。”

徐歡道：“多虧賴哥指點，我正是照你的指點，才哄得他深信不疑。“

賴三嘿嘿一笑，唇上兩撇鼠須亂顫：“這下咱哥倆可發財了。這小子身價漲了，現在值五百兩銀子吶！得到賞銀，咱倆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你還計較我欠你的幾兩賭資，那跟這比起來，算得了什么？嘿嘿，上次馬興兄弟得銀二百兩，還沒來得及花，就去閻王那兒報到去了。咱倆可得命長點兒，好好用這銀子享受享受。你還說先去無影門報告，你要是去報告，他們呼啦啦來上一堆人，那咱倆還能全得么？”

徐歡點頭道：“賴哥所言極是。可咱倆現在怎么把他弄上去啊？”

賴三胸有成竹，從懷中鼓鼓囊囊掏出一捆繩子：“我早有準備，我這小諸葛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咱就用這繩子把他拽上去。”